荆白玉那是一阵的后悔不迭,阴测测的说道:“都是厉长生那纨绔!这流安世子果然名不虚传,轻佻!下作!无耻!好色!”
“阿嚏——”
厉长生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低声自语道:“不像是感冒了,怕是那不听话的小孩在背地里骂我。”
厉长生的直觉是分毫也无差错的,就是荆白玉,这会儿不停嘴的在数叨着厉长生。
厉长生陪着荆白玉练了一整个下午的武艺,他但觉浑身疼痛乏力,如今正是春夏之际,难免汗流浃背。
换洗一番,再去用膳,这饭才吃了一半,便有人急匆匆赶来,吩咐厉长生快快随他去,说是太子殿下荆白玉召唤于他。
厉长生着实无奈,只好跟着那侍卫往太子身边而去。
厉长生入了殿中,就瞧太子的正殿里静悄悄的,一个宫人与侍卫也无有。大黑天,仿佛入了鬼屋一般,叫人有些脊背发凉。
引路的侍卫也只是站在外面,推开沉重的殿门叫厉长生进去,他便在外面又关了殿门。
霎时间大殿之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轻轻的摇曳跳动着。
“傻站着做什么,进来。”
有个少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是荆白玉。
厉长生按照荆白玉所说,步入内殿,果然看到内殿也无一人伺候,只有自己与荆白玉两个。
荆白玉正自坐在案几前批阅奏章,低着头十足专心模样,却又似长了后眼,淡淡的说道:“今儿个叫你来给本太子上夜,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来,若是敢睡着了,仔细着你那身皮。”
“敬诺。”厉长生道。
厉长生说罢了,稍有些个犹豫,最后道:“敢问太子殿下,这殿中内外,为何无有他人伏侍?”
“这……”
荆白玉手中狼毫一顿,随即仿佛未有听到一半,并不回答厉长生。
厉长生静等一会儿,荆白玉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太子做事儿,何须向一个小小的期门郎禀报?”
“长生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厉长生说道。
荆白玉为何遣散旁的宫人和侍卫?自然是为了避免旁人像灵雨一般误会了他们去,所以干脆将人遣散,旁人瞧不见,自然便不会乱嚼舌头根子。
厉长生似乎猜出几分荆白玉的用意,有些忍俊不禁,道:“太子殿下您可知……看不见的东西,才更容易叫人遐想无限?”
“什么看不见,什么遐想?!”
荆白玉将狼毫在案几上一拍,道:“本太子叫你进来,是让你上夜守卫的,不是叫你来与本太子聊天的。把嘴巴闭上,一个字儿也不许说。”
厉长生当下只是微笑,果然安静下来,只是站在荆白玉身边,不说话也不动弹。
荆白玉批阅了半晌的奏折,眼看着夜色愈来愈深,马上便要三更时分,荆白玉有些个困顿,却强忍着打起精神来。
厉长生一瞧,这荆白玉眼底的淤青那般严重,也不知多少个夜晚无有好生歇息,当下低声劝导:“太子殿下,不如今儿个早些休息,时候不早了。”
荆白玉回头瞧了厉长生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本太子要沐浴歇息,你去弄些热水进来。”
“沐浴?”厉长生还真是头一次伺候旁人沐浴,道:“长生这就去。”
厉长生从内殿而出,穿过外殿,将厚重的殿门推开。
虽已三更时分,不过太子宫中未有休息的宫人和侍卫仍然颇多,有人瞧见厉长生,立刻上前来询问。
“厉大人,可是太子殿下有何需要?”宫人恭敬的道。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要沐浴,请准备一些热水。”
“是,婢子这就去。”那小宫女见厉长生对自己温声温语的,当下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宫里面,不是宫女便是太监,除此之外好不容易有些个侍卫,是全须全影的男子,可多半的侍卫那脸面皮相,又着实叫人看着并不怎么舒坦。
今儿个突然来了个厉长生,叫人一瞧说不出的亲近,而这厉长生乃是堂堂流安世子,身份地位响当当。
小宫女情窦初开,与厉长生这么一说话,不由自主便幻想起来。若是自己也能突然变成世子妃,那该有多好啊……
小宫女娇羞万分,连忙去给厉长生准备一些热水。
旁的宫女一起帮忙,见了那小宫女的模样,当下低声说道:“你这是怎么的了?莫不是瞧上了那位世子大人?”
“你莫要瞎说。”小宫女不承认。
旁的宫女一见,虽她嘴上不肯说,但一瞧这模样绝对八九不离十。
“哎呦!”一个宫女连忙说道:“你这傻姑娘,快别胡思乱想了去,这流安世子是何等身份,也是你能幻想的?再者说了……”
“再者什么?”那小宫女脸色惨白了些许,心中怕是还有一丝希冀。
旁的宫女神神秘秘道:“你竟是未有看出吗?咱们太子殿下怕是……怕是对流安世子有心意呢!”
“甚么心意?”小宫女被说的更是懵。
其他宫女们嘻嘻一笑,倒是明白了几分。
那宫女解释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那回事儿吗?”
小宫女稍一思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这怎么可能呢?你们莫要胡说八道,太子殿下与世子殿下,那可都是男子。”
“哎呦喂,我的傻妹妹呦!”旁的宫女拉住小宫女,道:“南风罢了,你瞧瞧哪位达官贵人不好这口?如今若是后院之中不圈养几个美貌优人,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了去呢!”
“就是呀,日前我伏侍在户郎将府中,你可知那户郎将圈养了多少嬖宠与优人?”
小宫女那面上,已经无有什么脸色可言,目光中再无任何希冀。
几个宫女还在旁边七嘴八舌的,那是分析的头头是道。
“你想想啊,那世子身量高壮,容貌绝佳,又是能说会道的,任是谁见了不都喜欢到心坎里?太子殿下能不喜欢?”
“一个世子,太子非要叫他做小小期门郎,这是何意思?”
“这不就是想要将世子留在自己身边最近的地方吗?”
“是呢,再瞧那世子殿下,为了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期门郎这样的小官都做了,这呀……怕是两情相悦呢。”
“你再看今儿个,世子来的头一天,太子殿下便只着他一个人上夜,这……”
厉长生等了一会儿,小宫女回来,热水的确弄好了,不过那小宫女瞧他的眼神……
厉长生无奈的笑了笑,怕是真叫自己给说准了,荆白玉对情事单纯的性子,恐是要把他们的“关系”给坐实。
厉长生也不解释,多说旁人也不相信,干脆当做什么事儿也未有发生,抬了热水往殿内回去。
厉长生将一桶一桶的热水带回大殿内,注满整个浴桶,眼看着差不多了,这才转入大插屏后,往内殿去了。
“太……”
厉长生感觉到一阵凉风拂面,口中只说了一个字,便停顿了下来。
只见内殿的窗户开着,荆白玉正趴靠在窗口的位置,乍一看像极了在瞧星星。
不过其实荆白玉乃是睡着了……
厉长生走过去,荆白玉果然未有发现他。
窗口有徐徐的夜风吹入,荆白玉静静闭合着双眼,面容宁静安详。
他趴在窗口位置,仔细一瞧,怀中竟是还抱着一只兔子顽偶。
厉长生无声的一笑,那兔子顽偶乃是厉长生托宛阳郡主做的,日前被荆白玉一把拧掉了脑袋,现如今却已经修复好。
兔子顽偶白如冬雪,乖巧的躺在荆白玉的怀中,那模样与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荆白玉倒是煞是相似。
厉长生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兔子顽偶的大耳朵,又去轻轻的摸了摸荆白玉的头发,低声开顽笑的道:“手感差不多。”
荆白玉怕是太累了,根本未有醒来的意思,难得睡得如此安稳,叫厉长生不忍心将他叫醒。
明儿个早上再沐浴更衣,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吱呀——”
厉长生伸手闭合窗户,然后动作极轻极轻的,伸手一抱,便将荆白玉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准备将他放回榻上,叫他睡得舒坦一些。
荆白玉未有一丝一毫的察觉,躺在厉长生怀中,亦是睡得相当安稳。
“长高了,却没重多少……”
厉长生低声说着,怪不得荆白玉这身板看起来单薄了些,整个人的确没有多重。
厉长生步子很轻,走的很平稳,眼看着便要大功告成。
他将荆白玉放于榻上,将臂弯从荆白玉脑袋后面,一点点的抽出……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不好了!”
“您可是在沐浴!”
“轻舟有急事禀报!”
就在成功前的一刻,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三更半夜的,陆轻舟竟还在宫中,着急火了的赶了过来。
“刷——”
因着殿外洪亮的喊声,荆白玉陡然间睁开眼目。
他这一睁眼,便与近在咫尺的厉长生,对上了目光。
厉长生已然将荆白玉放在榻上,但他方才公主抱了荆白玉,手臂还枕在荆白玉脑后,正准备抽离开来。
两个人距离煞是亲密,荆白玉睁开眼,就看到厉长生放大的俊脸,不论是睫毛还是轻微的胡子茬,或者是脸侧的小绒毛,皆是一清二楚。
“咚咚咚!”
耳膜间有滚雷惊起,好似千军万马卷着漫天尘沙涌来……
“嗬——”
荆白玉倒抽一口冷气,震惊的大喝一声:“大胆!”
“你要对本太子做些什么?!”
这话说罢了,立刻便抬拳招呼,欲要赏赐厉长生一个乌眼儿青。
厉长生就知道荆白玉要打人,当下来不及解释,赶忙往侧面一翻,堪堪避开荆白玉这一拳头。
也是荆白玉才睡醒,所以动作慢了不少,叫厉长生着实有惊无险。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罢?!”
“轻舟进来了?”
陆轻舟显然是有很着急的事情,又听到太子内殿之中有呼喝之声,心中难免担忧不已。
听闻今儿个太子殿中只有一期门郎守卫,若是真有刺客趁虚而入……
陆轻舟想到此处,当下火急火燎便冲了进来。
“莫要进来!”
荆白玉后知后觉,大喊了一声。
只不过他喊得着实晚了太多。
陆轻舟冲将进来,就瞧见太子殿下与……
与新来的期门郎流安世子,同在一张榻上。
若是按照以前九千岁那些稀奇古怪的词儿来说,这样的场景应该叫做……
辣眼睛。
厉长生乃是因着为了躲避荆白玉的拳头,这才不得已,往后猛的一个翻身,便一下子仰躺在了荆白玉的榻上。
在陆轻舟眼中,则是变了个味儿,这同塌而眠的事实,简直铁证如山。
陆轻舟连忙背过身去,垂着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太……太子殿下……”
“还不先出去!”荆白玉只觉得心力憔悴,侧头一瞧厉长生,他竟然还笑的出来!
厉长生很是无辜,对荆白玉露出一个微笑,觉得自己笑的也着实尴尬。
陆轻舟赶忙要跑出去,但是跑了两步就顿住了,说:“太子殿下!轻舟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禀报!耽搁不得啊!”
荆白玉额头青筋乱蹦,道:“那就快说!”
陆轻舟不敢犹豫,立刻说道:“太医说,华夫人怀孕了!”
“你说什么?!”
荆白玉猛的从榻上站了起来,道:“再说一遍!”
厉长生先是一阵怔愣,随即竟是止不住笑了出声来,全不似荆白玉那般严肃。
荆白玉狠狠瞪了厉长生一眼,道:“再笑一声,本太子就将你的舌头拔下来!”
厉长生为何发笑,自然是觉得这事情再是有趣儿也没有。
华夫人乃是如今宫中最为得宠的后妃,入宫一年,胜在年轻貌美,说起来并不比荆白玉大多少。
皇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如今都已然知天命,身子骨亦是不怎么好,却改不掉好大喜功和好色如命的毛病。
越是年纪大了,反而越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在最新入宫的这一片后妃之中,华夫人可说是最为国色天香的一个,自然受到皇上宠爱。
荆白玉向来不愿意管皇上后宫的事情,毕竟这么多年,皇上身边女人再多,也是一儿半女皆未有过,根本无需担心。
荆白玉曾经问过师父冯陟厘,冯陟厘说问题乃是出自皇上,与其他后妃无有太大的干系,若是皇上不注重调理身子,想要开枝散叶,怕是比登天还难。
而且如今皇上年纪大了,就算重新开始调理身体,早个十年二十年还是有可能的,但眼下调理了也只是浪费药材罢了。
荆白玉是信任冯陟厘的,冯陟厘医术无人能及,绝不会出现分毫的差错。
而眼下,华夫人竟然被太医诊治出怀孕了!
“嘎巴——”
荆白玉死死一握拳头,冷声说道:“好个华夫人。”
厉长生翻身从榻上坐起来,不疾不徐的说道:“太子殿下切莫忧心。长生听说,这华夫人自从入宫以来,皇上委认了华家十三个官衔,短短一年时间,华家已然不可一世。如此一来,正好趁着眼下这事情,不只除掉华夫人,连带着将整个华家连根拔起,亦可将毒瘤扼杀于微小,以免日后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