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啊!”卫千亦紧紧的盯着夏朗,似乎要把面前的人盯出一个洞来,声音却带了哭腔:“你说啊!”
你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啊!
你说啊!
“因为你脏。”这四个字一出,全场安静了下来。
卫千亦怀疑自己的耳朵,沈寒之也有点没有料到夏朗会这么说,两个人都看着夏朗,夏朗却成了最淡定的那个。
“卫千亦,你觉得朕真的那么大度吗?接受一个和女人搂搂抱抱的不贞之人?”
这句话像是惊雷一样炸响在了卫千亦耳边,他心中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昨天影夜跟他种种对峙,他最害怕的不是他曾经辜负夏朗的那些心意,因为那些他尚可以用以后十倍百倍的用心补上,他最害怕的就是……
“你听我解释,”卫千亦差点开不了口,声音嘶哑:“你听我解释,都是误会。”
“不用解释了,”夏朗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是朕眼耳尚聪,不必劳烦卫将军解释了。”
“不是这样的……”卫千亦眼中满是哀求:“那天她是摔了一跤,我只是顺手扶了她一把……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夏朗的心脏骤然跳的快了一点,他差点都要嘲笑这样不争气的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下听到卫千亦的解释,居然还能开心的起来?
“朕还记得,你是如何亲口说自己要娶婉熙郡主,”夏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朕也记得,大将军是如何恳求了朕三个时辰,说你和婉熙郡主如何青梅竹马,求朕给你们俩赐婚。”
“知子莫过父,”夏朗紧紧的盯着卫千亦:“大将军总不会说谎吧?”
大将军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强求儿女姻缘的人,既然他开了口,那必然就是真的是两情相悦了。
卫千亦被夏朗连环的一段话震惊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连退了好几步。
一时间静默无言,没有人开口,沈寒之却能感觉到夏朗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他抓过夏朗的手,发现他的手冷的刺骨。
他把夏朗的手包了起来,想暖一暖。
夏朗下意识想抽出来,但是转过头看了沈寒之一眼,却又不动了。
沈寒之心中苦笑,什么时候,夏朗这么怕他了?
“我不相信,”卫千亦沉寂了一会,看到沈寒之搂着夏朗的这一幕,不知道从哪里升起了一股力量,骤然支撑他站了起来:“我不相信!”
他无法接受,看着另一个男人,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一样,搂住了他心爱的人。
“我喜欢的人,是寒之哥哥。”沈寒之搂住夏朗,给了他支撑,才让夏朗不至于马上倒下,他的身体其实已经虚弱到了一个境界,半边的力量都靠在沈寒之搂着他的腰的手上。
他看到沈寒之,脑中像是骤然炸响了一道惊雷,想通了一些事情,他看着夏朗,指了指他旁边的沈寒之:“是不是他逼得你?”
他仿佛找到了问题的正解答案,眼睛都亮了几分:“就是他对不对!他威胁你了!”
他就说吗!夏朗今天简直是太过反常了,怎么可能突然一下性情大变,如果联想到那个一直在背后看着的沈寒之,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他冲上去想掰开沈寒之拦住夏朗腰的手,但是却被旁边一直像是雕塑一样的侍卫出手拦住了。
“滚!”卫千亦双目通红,凌冽的看着面前的这些沉默侍卫:“你们没有看到皇帝在被那个人威胁吗!你们不去抓他,来拦我?”
夏朗看着卫千亦的举动,身子一僵,却不敢再有动作。
他的腰被沈寒之搂住,即使是轻微的举动沈寒之也能感觉的到,他不敢乱动。
沈寒之却看清了夏朗眼中的挣扎,心已经痛到了极致,已经不痛了,反而产生了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快感——这样也好,这样他就能长长久久的跟夏朗在一起了。
他怎么看不出,今天夏朗色厉内荏的这一幕,只是想保住卫千亦而已?
小皇帝演技不高明,但是沈寒之却乐意入戏,因为这剧本他喜欢。
夏朗说,他喜欢他。
这一句话,沈寒之就能念一辈子。
即使夏朗的心不在他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一年,五年,十年,总有一天,夏朗会忘记卫千亦,全心全意的爱上他。
想到这里,沈寒之露出了一个有些温柔的微笑,俯身吻住了夏朗。
夏朗的目光里有一丝猝不及防,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但是大脑却强制的命令自己停下,乖顺的接受了这一个吻。
卫千亦颤抖着身子,徒然瞪大血红的眼睛,他被拦在侍卫的铜墙铁壁之外,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亲吻,夏朗没有任何反抗,反而乖顺的搂住了沈寒之的腰,完全顺从的姿态。
他明明还活着,但是那一刻,卫千亦却觉得自己死了。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胸口被开膛的声音,有人用锋利的刀划开了他的胸口,取出了他的心脏,用力的捏了几下,然后随手扔到了一遍,他死不瞑目,那人却极轻的冷笑了一声。
“真脏。”
第134章 天子求而不得(29)
看着卫千亦走出他视线的那一刻, 夏朗终于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倒在了沈寒之的怀里。
沈寒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放在夏朗腰间的手居然沾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夏朗的伤口早就崩裂开了,但是他却强撑着, 一句话没有说。
沈寒之突然想起小的时候的夏朗, 明明是那么娇气的性格, 连路上稍微绊了一跤都吵着要寒之哥哥抱,什么时候, 当初那么会撒娇的小太子, 变成了现在血已经浸透了绷带, 也不肯说一声的小皇帝呢?
沈寒之不假他人之手, 亲自把夏朗抱回了房间,他俯身下来解开他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绷带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
这是他让夏朗受的伤。
一个人究竟有多少血可以流?
沈寒之不知道,他只知道,绷带一层又一层的解开,里面被血浸透的甚至可以滴下来, 夏朗已经瘦成了这样, 他的血却好像是源源不断的从伤口中涌出来似得。
沈寒之终于撑不住了。
手上的绷带应声而落, 他双膝一软, 跪在了夏朗面前。
“对不起, ”沈寒之的声音有些颤抖:“都是寒之哥哥的错……”
儿时的记忆决堤般涌来, 沈寒之突然想起来, 当初他和夏朗的婚约并不是父亲用手段拿下来了, 而是——
夏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呆了,许久之后才喃喃开口:“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以后要娶哥哥!”
一旁微服私访的先皇忍俊不禁:“怎么,不要娶母后了?”
夏朗小脸一红:“哥哥比母后好看!”
先皇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跟丞相解释:“爱卿别在意,我这小子,打小就是个见了美色挪不动腿的,看到美人就嚷嚷着要娶,之前还说要娶朕的皇后呢!寒之,你可别在意啊,稚子无心。”
沈寒之微微一笑:“没事,太子殿下天真可爱,寒之……倾慕之。”
寒之……倾慕之。
是他亲口说的喜欢。
他怎么忍心。
沈寒之终于后退了一步,把位置交给了后面战战兢兢的太医,他觉得全身发软,一时竟然有种马上要失去夏朗的恐惧感。
他缓缓的走到一边,有眼见的宫人给他搬来的椅子,沈寒之顺势坐下,宫人给他端来了一盅汤,热度正好,沈寒之打开,小口小口的喝着。
送汤进来的人是他的绝对心腹,此时趁机低声道:“还要对付卫家吗?卫家已经把兵符交出来了。”
沈寒之盯着面前的这碗汤,胡萝卜切得歪歪扭扭,里面还飘着肉渣浮屑,一点都不像是御膳房出品,但是他却尤为偏爱这道菜。
这是他入宫来养成的习惯,每次夏朗给卫千亦煲汤的时候,只取上面最精华的一碗,剩下的,被沈寒之悄无声息的端到了自己的宫里。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吃别人的剩饭,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他想知道那夏朗费劲心血的汤究竟是什么味道,夏朗的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夏朗去了北疆之后,沈寒之就让御膳房按照夏朗平常煲汤的方子每天煲给他喝,但是他却在夏朗走之后的第一天,就因为汤太难喝而大发雷霆,处理了不少御膳房的人。
御膳房的厨子本来各个技艺精湛,夏朗又只是个初学者,他们煲出来的汤,怎么可能没有夏朗的好喝?
不过是沈寒之骗不了自己罢了。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一直把这个习惯保留到了现在。
“继续,”沈寒之说:“卫家不能留。”
此时,刚刚的太医给夏朗号完了脉,恭敬的走到了沈寒之的面前。
“沈公子,”他没有叫沈寒之皇后娘娘,因为觉得沈寒之应该不会喜欢这个称呼,再说了,之后沈寒之的身份肯定不会只是一个皇后这么简单了:“皇上这次积郁成疾再次病倒,您看要卧床几天比较合适,还是……”
最后的省略意味深长,太医看着沈寒之的眼神中有讨好,有害怕,还有一丝丝邀功的意味。
沈寒之骤然升起了一阵怒火,一瞬间只想把手上的炖盅向那太医掷过去。
这太医什么意思???!!
难道他以为,他不想让夏朗活下来吗?想让他一直卧床?还想要他的命?
沈寒之的手上青筋毕露,他没有说话,但是太医却已经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不住的跪下给沈寒之磕头:“对不起……沈公子……微臣失言……”
听到“微臣”这两个字,沈寒之刚刚升起的怒火,却莫名的沉了下去。
这个本来是臣子对皇帝的称呼,他已经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次了。
他自嘲的笑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要害夏朗吧。
也是,把夏朗逼到这一步的人,的确就是他。
他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呢?
卫千亦还能那样热烈的哭一场,还能声声质问夏朗,还能在最后,掷地有声的说一声“我爱你”。
可他呢?他的一句我爱你之后,怕是夏朗无数天的担惊受怕,以为自己又有什么招要害他了,因为他一直是这样,打着为他好的念头,一点一点把夏朗逼到深渊。
沈寒之想到这里,突然觉得释然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一切都不过是夏朗咎由自取罢了。
“起来吧,不用磕了,”沈寒之对着差点把头磕出血的太医说:“我要皇上好好的,皇上有事的那天,就是你掉脑袋的时候!”
太医有些怔楞,他没有想到,沈寒之会这样说,这里没有外人,都是沈寒之的人,沈寒之没有必要做戏,那么,他是真的要按照他说的那样做吗?
看着太医还在犹豫的眼神,沈寒之双眉一皱:“还不快去!”
太医这才连忙提着药箱,重新过去给夏朗看伤了,这一看,就是比刚才的几倍的时间长。
沈寒之眼睛紧紧的盯着太医,生怕太医有一点不认真的地方,一边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刚刚太医根本就没有好好给夏朗看病!
要不然,为什么夏朗回来了那么久,伤口一直不见好呢……
等等!
想到这里,沈寒之心念一动,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测,他继续盯着太医看病,但是心里却骤然一震发寒。
秋天,屋里却因为夏朗体寒烤了五个碳炉,而沈寒之却一滴汗都没有出。
这个可能性太可怕了,让他遍体生寒。
沈寒之的心潮汹涌,却不敢打扰太医看病,只能任凭那可怕的猜测像是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终于当太医收起了面前的银针的时候,沈寒之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之前给皇上开的药,有问题,对不对?”
沈寒之的眸光冷的像锋利的刀子,但是他的声音却在颤抖。
太医看着沈寒之这样的样子,吓得差点拿不住手中的东西,但是也不敢撒谎:“对……”
“放了什么?”沈寒之厉声说:“可有放什么毒!”
“没有!”太医再怎么狗胆包天猜测上意,也不敢背上直接谋害皇帝的罪名:“就……就是放了些活血的药材……”
太医的那声没有音量有点高,沈寒之注意力在太医身上,没有看见夏朗眼皮突然动了动。
沈寒之想到刚刚他看到的夏朗的血迹,手不住的颤抖。
太医还想要说什么,忽然看见沈寒之手中银光一闪,沈寒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沈公子,我这都是对你好啊!”太医感到不对,凄声叫道。
沈寒之却已经不想再跟这人说半句话:“拖下去,凌迟。”
“不!!!!!!!!”太医没有想到自己故作聪明的一出戏不但没有让自己高官封爵,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沈公子饶!“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太医已经被训练有素的侍卫脱了下去,堵住了嘴。
“等等!”就在太医快被拖到门口的时候,沈寒之突然出声叫住了侍卫。
太医眼中暴露出了一阵狂喜——难道沈公子后悔了?
“给他喂足够的活血的药材,”沈寒之冷冷的说:“让他也尝尝血流不止的滋味。”
一阵怒火之后,沈寒之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新的太医战战兢兢的端来了药,沈寒之接过药碗,亲自给还在昏迷不醒的夏朗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