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突破大乘境界的人,往往会自称为“本座”,“本尊”之类的。
沈眠沉默片刻,反问:“我怎么狡猾了?”
小魔头默了默,却低声说了一句:“笑得那样好看,必有所图。”
说完,他抬手一挥,沈眠刹那间被送回大殿。
“???”黑人懵逼.JPG
***
那日之后,小魔头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先给沈眠喂汤药,接着便要喝他的血。
沈眠看着一桌子的汤汤水水,几乎不曾变过样,只是一次比一次苦。
他问:“你是不是很喜欢看我痛苦?”
小魔头不解地看着他。
沈眠说:“这药苦得难以下咽,你不如给我一箩筐红枣,好歹是甜的。”
小魔头微微颔首,“本尊记下了。”
他这样好说话,沈眠反而不好发作,只好皱着眉仰头灌下,又接连灌了好几碗,苦味把味蕾都给麻痹住了,沈眠趴在床沿干呕。
小魔头见他这般痛苦,抬手拿了一碗仰头喝下,说:“本尊不觉得苦。”
沈眠奇道:“小孩不都该喜欢吃甜的么?怎么你会不怕苦?”见他不回答,沈眠又问:“不知你年岁几何?”
“这不是你该问的。”
沈眠见他不喜,忙顺毛捋,道:“我并不是想探听你的隐私,只是你实在厉害,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许多倍,我难免感到好奇。”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沈眠算是摸到些窍门,总之夸就对了。
小魔头果然脸色好转许多,虽然仍是没有表情,沈眠却可以看出他神色间的骄傲,却听他道:“本尊如今虽不及全盛时期十之一二,却也足够震慑修行界那些庸才。”
沈眠继续奉承:“想来你从前该是世间难寻敌手。”
小魔头见汤药渐渐冷了,手一挥,便又冒起热气,他蹙眉道:“快些喝药。”
沈眠乖乖点头,他浅啜一口,小声道:“你还没告诉我,那天晚上的男人是谁?”
小魔头沉默,道:“你为何偏偏对他这样执着。”
沈眠手里握着白瓷汤勺,在玉白的瓷碗里轻轻搅拌,青葱似的指尖衬得越发白皙莹润,他眼底散开一些清浅笑意,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你不说,怎知道本尊不明白。”
沈眠虽然猜到他不止看上去的年岁,但总是没办法把他当做同龄人,或者老前辈看待。
他沉吟片刻,微微抿起淡粉的唇,轻声道:“因为,我心悦他。”
小魔头猛地一震,直接将桌沿捏成细粉。
“你们,你们只见过一面,又都是男子。”
沈眠道:“那又如何,我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感情便是这样奇妙的事,所以我说你不会明白。”
“休要骗人。”
沈眠脸皮向来厚,何况这种谎话除了本人,谁又能拿出证据证明他说谎,自然是不肯认的。他幽幽一叹,道:“我倒是希望自己在说谎,只是我的脑海里,心里,全是他的身影,怎么赶也赶不走,这般牵肠挂肚,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说这话时,清甜的嗓音似有愁绪,眼底却划过十分温柔的流光,看上去美好恬静,只叫人想呵护怜惜。
小魔头倏地站起身,拔腿便走。
沈眠看着他仓促的背影,心说怪哉,先前惹恼他都是直接掐个法诀走人,这回气得连法诀都不记得掐了。
莫非,那男人果真是他亲爹?
第110章 5-04
小魔头愤然离开后, 沈眠开始认真思索,那小鬼的母亲是否还健在?倘若人家已有妻室, 那他是决计不肯横刀夺爱的。
所谓职业操守,便是如此。
他胡思乱想了许多,也没想到对策,可那小魔头连着好几日不曾来这座宫殿, 他被晾得久了, 不免生出别的想法。
他既然来了魔界,总要见见魔尊才是,原主的体质特殊, 是上好的药鼎, 魔尊必舍不得杀了他, 他也可借机哄骗对方为他修复元丹。
他可没有原主那等耐心, 在魔界枯等个十余年, 才等到翻身的机会。
他要趁容颜尚未老去之前, 找到那位魔界尊主。
魔尊没有名讳, 世人只知道他是魔尊,当世间上还有无数强者, 强者尚可登天化仙时, 魔尊之名便已响彻大陆。可即便是那个时候, 修行大能林立的最好时期, 也没人杀得了他。
世人都惧怕魔族,因为魔是神的天敌。
相传数万年前,因人类信仰而诞生出第一位神明, 是为仙帝,仙帝觉醒神识,创众仙,立大道,以无上神力维护人间安宁。
然天地不仁,降生魔帝为祸人间,这片大陆生灵涂炭,战乱不休,最终仙帝舍生取义,为除魔而陨落,终是将和平带回人间。
仙帝神魂堕于人间,人间自此有了天地灵息,凡人可修成仙之法。
魔帝之躯坠于大陆极北洛水之畔,化为幽冥山川,他的追随者在此地繁衍生息,成为魔界。
而魔尊,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忽然有一日,动乱许多年的魔界有了主,万魔服从,呼为“尊上”。
原主记忆中,他虽然是魔尊的炉鼎,却记不住那位大人的相貌,每每回想,只依稀记得,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
这里的“高大”,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高大,而是真的很高大。
大约修魔修到一定境界,身体会被锤炼到极致,体型也会相应变化,魔尊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样高,却不会显得笨拙,他的身材很匀称,健硕,完美,冷肃得有如一座雕塑。
原主很惧怕他,那位大人在床笫之事上并不会怜惜人,尤其对待一个卑贱的炉鼎,更是只当做个死物看待,而且因为体型高大,那里的尺寸自然也很可怖,原主几乎被折磨得死去。
魔尊伤势未愈,不肯让他死,到他那种境界,让一个人不死的办法有很多,他替沈惊羽修复了元丹,恢复了金丹修为。
沈眠暗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可不想攻略这位大人,最多陪他玩玩。
其一,他不认为魔尊是天命之子,因为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其二,他这可怜的小身板,可舍不得让个怪物瞎折腾。
沈眠是很容易将想法付诸实践的人,当初,他家里不肯让他打职业赛,认为没前途,切断他所有生活来源,他还不是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底了。
当然,那时候毕竟小,脾气倔,现在棱角磨平了许多,只是骨子里还是很叛逆。
他走出了这座宫殿。
尽管知道外面很危险,他还是走了出去。他需要知道自己在哪里。
原主在魔界生存了几十年,许多地方即便没去过,也听说过,可这里,他的记忆里却是毫无印象。
当沈眠走出那座宫殿,才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小角落,外面的世界,更像是一座无边无际的大宫殿,十六根金色蟠龙浮雕柱整齐排列,仿佛天塌下来,都可以支撑得住。
这里很宽阔,宽阔到看不到边界,也很冷,到处看不到光线,只有焰石为他提供照明。
他看到周围墙壁上刻着的图案,竟是紫鸦。
沈眠这会已经想明白了,那些紫鸦把他抓来这里,是给小魔头治病的,先前吃他的血,也是为了验证有没有找对人。
大约是他先前掉进水里,伤口开裂,血味把那些鸟引来的。
到头来,他跟原主的区别仅仅是,原主被魔界弟子抓来做炉鼎,而他被一个更可怕的小魔头抓来做血库。
也不知道谁更倒霉。
他继续沿着墙壁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走到沈眠都快没了力气,他看到一道大门,那是玄黑重铁铸造成的门,足有十多米高,门上雕刻着晦涩繁复的符印,似乎被下了某种禁制。
沈眠探出指尖,果真门上浮起一片金光。
这小魔头真是可恶,既不来见他,又不准他出去。
沈眠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咬破食指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门上,那片金光更盛,片刻后,门上的符文似有松动,沉重的玄黑重铁门吱呀吱呀地响起,向两边敞开,只狭开一条细缝。
沈眠不肯再滴血,侧身从细缝里钻了出去。
就在他走出去的瞬间,那道大铁门消失不见,而他,出现在另一座大殿之内。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魔族,好在境界不高,并未发现他。
沈眠藏身在角落里,几个低阶弟子路过。
却听一人道:“此番浩玄仙宗集合各大宗派,世家子弟,说要踏平我们幽冥山川,尊上这许多年来只顾着闭关修行,倒叫他们忘记教训了。”
“你们可曾听说,尊上降临冥川之畔,将浩玄仙宗那几个长老打得吐血不止,修为境界都倒退许多,实在解气。”
“乌合之众罢了,且看他们日后谁还敢乱吠。”
他们渐渐走远,沈眠听得不真切,索性跟上去,混入其中。
魔尊出关,大败修行界,如今魔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沈眠身上穿的是魔界衣饰,自然不会有人察觉他有不妥。
“我倒听人说,修行界此番出现好些个天才,尤其是一个叫姬长离的,竟用剑抵挡住了尊上一击,虽然只是一击,可他是区区元婴巅峰的修为,哪里比得上魔界至尊!传闻说,他手里那把剑就是神器……”
说到“神器”二字,他嗓音明显压低许多,周遭众人眼里都是惊惶。
沈眠问:“神器很厉害吗?比咱们尊上还厉害?”
其他几个人看着他,跟看着傻子似的。
“小兄弟,你是新来的?”
沈眠笑道:“小弟刚入魔,还不曾炼成魔体,惭愧惭愧。”
其他几人见他唇红齿白,脸蛋美得不似凡人,衣饰又不俗,不同于寻常弟子,许是哪位大人殿里伺候的,便也不再深究,耐心与他解释。
——仙帝以身祭器,遂除魔。
这是这片大陆一直以来的传闻,这句话中的“器”,指的便是神器,其威能可毁天灭地,除魔诛神。
即便魔帝临世,也未必抵挡得住。
沈眠道:“只怕是假的,那姬长离区区元婴期,何来灵力驱动神器?何况神器通灵且骄傲,又如何肯认他为主?”
“是了,想来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沈眠跟着他们一路从东殿,到了西殿,大殿之外,魔界弟子立在殿外,恭迎尊上归来。
先前那几人问他:“你是哪个殿的?”
沈眠直接报上原主前世所在的“浮屠殿”,那几人看向他的目光便有些可怜,浮屠殿的殿主是个极好色的老家伙,手底下也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这等绝色美人实在可惜了。
沈眠扯唇笑了笑,大致也猜到他们的想法,原主先前便是被浮屠殿弟子掳去,也的确侍奉过那老家伙,还从他那里偷学了不少魔族功法。
几人给他指了路,道:“浮屠殿便在那里,今日各殿弟子都来恭迎尊上,你快些回浮屠殿的地盘,免得惹是生非。”
沈眠问:“尊上会来吗?”
“这个倒不好说,尊上每回闭关千年,只有四位大司事为其护法,旁人都不得近前,我等也不曾见过尊上真容,传闻尊上极威武高大,抬手可遮日月。”提起魔界尊主,几人眼中皆是憧憬向往。
沈眠笑了笑,道:“多谢几位兄弟指点。”
言罢,他闪入人群里。
浮屠殿多的是人用炉鼎练功,见到沈眠这般美人,一个个便都红了眼珠,问他从何处来,是哪位殿主手下的。
沈眠用谨慎的口吻,缓缓说道:“那位大人。”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这些人便会各自脑补成所谓的“那位大人”,也不敢再打他主意。
可浮屠殿主却不是容易打发的人,老家伙幽幽地看着沈眠,道:“你的衣饰虽然华美,却没有可以象征身份的令牌,即便是谁殿里的,想来也是不得宠的。”
沈眠正要分辩,这老头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虽然入了魔,却曾是个修行者,元丹破碎,根基尽毁,最有可能是俘虏,你又躲躲藏藏的来到我浮屠殿的地盘,莫非是私逃出来的?”
沈眠厌恶道:“我敬仰尊上,特地前来恭迎,有何不妥?你说了这许多,有本事去找我主子对峙!”
那人道:“你主子?你主子是何人?”
沈眠道:“我主子就是住在东殿的那位大人!”
老家伙闻言一怔,却是连连发笑,道:“实在荒唐,你可知住在东殿的是谁?”
周遭更是哄笑连连,显然都不肯相信他的话。
“东殿的主人,便是尊上!其余住在偏殿的,是掌管魔界一应事务的四位大司事,莫非你要说,四位大司事中有谁胆敢把你藏在尊上的宫殿里,偷偷享乐?”
沈眠沉默片刻,问:“不知尊上他,有没有儿子?”
“…………”
***
浮屠殿都是些色胆包天的人,原本等候在这里,不过是走个仪式,谁都知道尊上不可能莅临,此时得了个世间难寻的尤物,怎能不心急难耐。
老家伙紧紧捏着沈眠的细腕,掩饰不住眼里的淫yu,道:“你与本座回浮屠殿,本座定叫你欲仙欲死。”
沈眠嘲讽道:“你这老货提得起枪吗?我说了我主人就住在东殿,他捏死你,有如捏死蝼蚁,你若当真不怕死,只管试试。”
“那你倒是说说,你主人究竟是尊上,还是四位大司事?”
沈眠道:“凭你也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