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时清身后的荣诀身上,神情更是阴郁;“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尊便带出什么样的弟子,师父不懂事,连弟子都这么没规矩。”
时清唇角带起一抹冷笑,挥挥袖子,也没站起来,继续安然坐着:
“章成上尊说笑,你我都是上尊,难不成你来了,还要我以上尊之身,行弟子礼吗?”
“我这弟子被你孙儿重伤,如今能站在这已然是我灵力相护了,章成上尊还要他辛苦行礼,是打量着你那好孙儿害我弟子害的还不够吗?”
他与章成言语不客气,身后的荣诀视线却又复杂了一点。
在荣诀印象中,时清因为自身修为不如其他上尊,一向在赤云宗都小心做人,谁也不敢得罪。
正因如此他才会这样鄙夷他,一个在外对谁都是温和笑着的上尊,回到了青剑峰却对着弟子们耍威风,这样的人,若不是他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到上尊之位的。
可如今,一向谨言慎行的时清却对着同为上尊的章成针锋相对。
而理由,又只有荣诀被伤这一个。
荣诀一面心中有所震动,一面又竭力控制住了自己所想。
嗤。
时清怎么可能是为了他。
若真这样看重他,上辈子,在他被扣在执法堂,以凡人和伤重之体被诬陷,被惩罚时,时清又在哪里。
不过是之前他的挑拨离间起了效果,时清为了维护他的面子罢了。
荣诀诧异,章成也诧异时清居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诧异过后,便是愤怒。
他章成难不成还怕一个纯属靠拼爹才继承了上尊位置的人吗?
区区合体期,若不是时清有个好爹,青剑峰的上尊怎么可能轮得到他来坐。
章成冷笑:“时清上尊如今是打算与我迟夏峰撕破脸了?”
时清挥挥袖子,一副掸灰尘的模样:“章成上尊说的什么话,如今你孙儿闯入我青剑峰,谋害我徒,若不是看在我们二人同为上尊,我便直接替你清理门户了。”
“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好心将他送来执法堂呢。”
章成铁青着脸,看向趴在椅子上的孙儿:“抛晖,可有此事?”
章抛晖:“我……”
荣诀突然开口:“弟子可立下心魔誓,弟子方才所言无半句作假,章师弟可敢也立心魔誓,说你方才对我师尊所言,来青剑峰是来看望我句句属实?”
章抛晖:“……”
他还真不敢。
眼看着孙儿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熟知他性子的章成脸色铁青:
“你说你,为何要做此事,简直就是损人不利己!”
章抛晖:“……我没有。”
上方的青衫上尊缓缓站起身:“既然没有,便立下心魔誓吧。”
章抛晖;“……”
章成:“到底有没有!”
章抛晖:“……”
章抛晖:“有……”
章成:“……”
他人都来了,结果这孙儿竟然给他来这么一出。
但他一向护短,就算知道是自己孙儿做的不对,也不想让章抛晖真的挨完这五十棍。
他咬牙站直了,望向上方的青衫上尊:“时清,他们小孩子,意气用事,打闹而已,不若这样,我迟夏峰擅长炼丹你是知晓的,今后十年,你青剑峰可随意取用迟夏峰丹药,条件是你放我孙儿一马,如何。”
章成想的也很清楚。
他虽然现在退步,但不代表之后他不讨回来,反正青剑峰人才凋零,上尊时清自己都只有合体期,到时候他想要找回场子还不容易。
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把他孙儿救下来。
他想的好,可上首的青衫上尊却神情动都未动,红唇微微张开,吐露出一个字:
“不。”
“今日他欺我弟子,我便要让整个赤云宗的人都知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说完,时清看向执法堂弟子;“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惨嚎声再次响彻执法堂。
章成脸色黑漆漆的,站在那看时清的视线犹如在看杀父仇人。
等到打完了,他将孙儿用灵力托起。
“好!!好你个时清上尊!!既如此,就莫要怪我!日后我迟夏峰!绝不再供应你们青剑峰一粒丹药!!”
眼睁睁看着对方走了,荣诀神情越发复杂,他小心拉住了时清袖子:“师尊,为了弟子得罪迟夏峰,太不值得了。”
时清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与你无关。”
他越是这样,荣诀的一双眸就越是闪出复杂。
魔尊低头,望向自己手中攥住的青袖,缓缓收紧了手。
师尊……
你到底在想什么。
而时清还在暗搓搓的想着:
不出三日,他就要整个赤云宗都知晓。
他时清上尊之所以一直嗑药,那是因为生错了峰。
真正的天赋技能,可是点在了丹药上。
第89章 嫉妒弟子的师尊(6)
迟夏峰果真不再供给青剑峰丹药。
赤云宗倒也没人说什么, 毕竟青剑峰的确是人少,不算洒扫弟子, 算上时清上尊自己一共也才四个人。
而现在曾经被称为天才的荣诀又成了废人不再需要丹药,需要丹药的也就三个人而已。
宗主与其他上尊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是没看到。
虽然说本就是迟夏峰自己来找麻烦, 可谁让迟夏峰人多还基本都在供应全宗门丹药呢。
要是之前时清父亲还没飞升, 那这件事自然是要扯出来好好论一论, 可如今青剑峰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嗑药嗑上来的时清上尊, 平时照拂一下可以, 为了他对上迟夏峰实在是有点太亏了。
荣诀早就料到会这般了。
什么第一仙宗, 底下的龌龊可不比魔界少。
所谓青剑峰人脉广, 也不过是秋天飞尘,风一吹,就没影了。
他只是单纯好奇,一向自诩自己地位在赤云宗挺高的时清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
荣诀想知道很简单。
自从他被章抛晖“追杀”后, 也许是担心再来这么一次他一个凡人赶不及等自己来,时清直接将他带在了身边。
毕竟让他去凡人界,他如今看上去体质连个凡人都不如。
若是留他在山脚下, 他一个凡人, 万一迟夏峰的人报复, 就算是时清事后为他复仇了,人死了也无济于事。
荣诀能看出来, 时清是打算就将他这个凡人弟子一直留在身边, 好吃好喝供着,让他平平安安活到寿正终寝。
他所感受到的, 是自从他成了凡人后,时清的态度渐渐和缓,不再如曾经那样对他冷若冰霜。
虽然态度还有些冷淡,但看的出来,时清是打算日后好好和他相处的。
想的倒是容易。
毁掉他无上仙途,让他受尽痛苦。
到了现在,又充什么好师尊。
若是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荣诀,恐怕还会因为时清放缓的态度渐渐放下心中仇恨。
但现在,荣诀是那个尝尽了人情冷暖,痛苦,折磨,失去了一切的魔尊。
他看出来时清仿佛有苦衷,但不代表他能放过时清。
当然了,无论荣诀心底是怎么想的,在如今他修为还未回来前,他展现出来的依旧是那个濡慕师尊,仿佛诸事不知的弟子。
※※※
荣诀直接被带上了悬崖顶。
然后两人就直面了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
当初这个屋子修建时根本没考虑第二个人入住的可能性。
理所当然的,它只有一张床。
那么问题来了,两个人,一张床,怎么睡。
魔尊望向身边那微微拧着眉,仿佛正思考着该怎么办的师尊。
他主动道:“弟子在地上睡吧。”
青衫上尊果然将漂亮的眉拧的更紧:“不可。”
荣诀本身就有伤未愈,现在又是个凡人没有灵力护体,要是直接睡在地上,寒气入体怎么办。
荣诀也不意外时清的反应。
面上却满脸踟蹰:“可若是让弟子睡床,师尊又睡在哪里?”
上尊玉白面容上显出几分烦闷。
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他自然是不可能睡地上的。
他直接挥袖坐在了床上,冷声道:“今夜你先与我凑合一夜,等到明日,再让洒扫送张木床上来。”
“是。”
这一声荣诀倒是答的痛快。
于是接下来,时清就坐在软软云床上,看着自己的大弟子忙忙活活。
他甚至还烧了水,端了水进屋。
俊朗面容上满是阳光无阴霾的笑:“师尊,弟子为您洗脚。”
时清:【洗脚什么的……】
系统:【宿主,想拒绝太简单了,你是修者,不染尘埃,不用洗脚。】
时清:【好刺激。】
系统:【???】
系统:【……】
然而即使时清感兴趣,为了人设他肯定也是不能答应的。
于是荣诀就见着他这位仿佛总是一尘不染的师尊淡淡瞥了一眼自己:
“不必。”
明知道时清是修者,身上不染尘埃。
可看到他那样的眼神,荣诀握紧铜盆的手还是攥的更紧了一些。
毕竟,这样的眼神,很容易让他想起上辈子,他浑身伤口,好像一条狗一样的趴在地上,下意识望向上首坐着的好师尊的画面。
那时候,时清便是用着这样淡的好似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眼的眼神,冷漠的望着他。
“咔——”
细小的碎裂声响起,荣诀猛然回神,冲着望向自己的师尊露出一抹苦笑:
“师尊……师尊便让弟子做一些事吧,如今弟子也不能再为青剑峰出力,也只能做这些凡人才能做到小事了。”
那坐在云床上的青衫上尊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神情微怔。
就连语气,都仿佛温和了一些:
“端来罢。”
“是!”
荣诀仿佛是很高兴的扬起了笑,端着铜盆放到了床边。
眼见着时清要微微俯身拖靴,他伸出修长大手,自然的落在了对方脚踝上,抬头对着时清一笑:
“师尊,弟子伺候您。”
上尊是很不适应和人接触的,这一点从魔尊手中脚踝正下意识往后抽离便看得出来。
荣诀垂下眼,很失落的样子:“师尊也嫌弃弟子是个废人,连伺候您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了么?”
这招简直百试百灵。
至少对于时清来说是这样的。
魔尊很轻易的便得到了为师尊脱鞋袜的权利。
他先脱掉了那与它主人一般一尘不染的长靴,接着,又将里面的白生生罗袜褪去。
时清的一双足与荣诀想象的并无什么不同,白生生的,指头小巧圆润,一看便知出生到现在半点苦头都没吃过。
也是。
堂堂时清上尊,生来便万千宠爱。
怎么可能会吃苦呢。
魔尊握住那完全能称得上是小巧的脚踝,几乎是留恋的轻轻用着指尖微微蹭了蹭。
一直等到上方坐着的上尊拧着眉,略微有些不满的动了动,才若无其事的将这一双白生生的足落到了水中。
“师尊,可有些太烫了?”
他一边将水撩到那双足上,一边微微抬眉,望向上方的师尊。
“并无。”
青衫上尊淡声回了句,见弟子正下手轻柔的为他洗脚,眉拧的越发厉害。
他道:“你不必如此。”
荣诀:“弟子如今留在青剑峰也无事做,师尊便让弟子来伺候您吧。”
时清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便有些犹豫的提议:“你如今虽不比凡人,但凡人界也有许多寻仙问道之人,若是由为师出面带你去往,他们定然也会对你……”
“师尊。”
一直态度温顺的大弟子突然强硬打断了时清的话,抬起头,俊朗面目上满是排斥。
他这一次倒是没卖惨了,而是直接道:“弟子在青剑峰长大,这里便是弟子的家,您要我走,我又能走到哪去。”
时清神情仿佛有些怔楞。
上尊顿了好久,才迟疑着道:“可你如今没有修为,在修真界多有不便。”
“弟子不在乎。”
荣诀的神情渐渐转到了濡慕,他方才是半跪着的,如今直接将另一只膝盖也放了下来,膝行上前,不顾师尊的僵硬,轻轻将头靠在了时清膝上。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近乎哀求:
“师尊,您在弟子心目中,就如父亲一般,如今弟子已然成了废人,寿命区区百载,弟子知晓,从前师尊对弟子严厉是严师出高徒,可既然弟子已不可能再踏上修道之路,师尊可否……可否让弟子留在您身边多多孝敬。”
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如果他没有在说这番话时,抱住师尊膝盖的手中染着充斥了杀机魔气的话。
荣诀能感受到,随着他说这番话,原本因为他过于亲近的举动而微微僵硬的师尊身子在缓缓放软。
直到最后,一只带着点点温度的手,缓缓落到了他的发上。
时清叹息一声:“是为师对你太……”
说完这句,他没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轻轻摸了摸荣诀的头,轻声道:
“既然你不想走,日后便留在青剑峰吧,在你寿正终寝前,为师会护好你。”
荣诀抬眸,眼睛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