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花房的梅姐儿,此时正是天人交战。
她想起了郑七的突然发迹,想起了郑七曾经有意无意地向她打听府内的各种情况,想起了郑七和元草的□□。如今,郑七还在京城雍亲王府,不知是否听说了京里的谣言,会不会就此逃跑。
可是,就让她这样把郑七供出去吗?他们毕竟是曾谈婚论嫁过的,她和郑七是青梅竹马,自幼定情,就连她的父母——
父母……
“张公公,”梅姐儿张口叫住了张保,她不能不顾自己的父母,如果她因为包庇郑七被处死,那谁为她的父母养老送终呢?
“姑娘有话要说?”张保站在梅姐儿跟前。
“是,”梅姐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刑房
诗瑶、诗环起到的杀鸡儆猴作用,如今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苏伟知道福晋已经开始彻查,遂也不再为难两个姑娘,让人把她们领出去,洗漱干净,待福晋那头查出个结果,再照例处置就是。
此时,说书人也被从刑架放了下来,恩绰把他嘴里的布条一拿掉,他就大张着麻木的嘴,连滚带爬地扑到苏伟脚下。
吓得苏伟还以为这人失心疯了,要咬他,连连退了好几步。
那人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唔唔”了半天,才含含混混地道,“我都说,我都说,大人要问什么我都说。我不是故意说雍亲王的坏话的,是有人买通我的,也是个说书的,我们都叫他吴老六……”
“行了行了行了,”苏伟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谁说我要问你问题了,你怎么这么没耐心呢,听人把话说完行不行?”
苏伟往地上一蹲,掏出块手帕擦了擦那人一嘴的血沫子,“我今儿请你来啊,是要请你说书的。”
“大人,大人,您绕了小人吧……”
说书人压根不信苏伟说的话,还什么请来说书的,有他这么请的吗?“小人不说书了,不说书了,这辈子都不说了……”
“不说书了?”
苏大公公刚才还柔情似蜜的脸色瞬间一变,好像转眼就化成了随时能要人命的阎王爷,“那你还活着干嘛?来人啊!”
“等,等一下,”
那说书人眼看着两个侍卫真朝他来了,连忙改口,“小人说,小人说,您让小人说什么小人就说什么!”
“这就对了嘛,”苏大公公又高兴了,一边给这人擦脸,一边絮絮叨叨地道,“不止你要说,整个京城的说书人都要说,我连名字都替你们想好了……”
“请,请大人赐教,”说书人一阵一阵地打着哆嗦,那刮在他脸皮上的帕子好像比刚才的铁刷还要坚硬。
“就叫,”苏伟撑起下巴,脸上带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家有凶妻似老虎,可怜贝勒成公公!”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苏子有点儿变态了……
两段书名,“银安殿上小相公销魂瘦骨,金銮阶下痴贤王为卿一怒!”“家有凶妻似老虎,可怜贝勒成公公!”
好吧,请大家原谅小苏子的文学涵养,毕竟人家是现代来的,白话一点儿老百姓才能看得懂啊。
上一个书名有没有人没看懂的,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第371章 闪亮登场
康熙四十八年
八月二十二, 雍亲王府
一大清早,诗玥刚刚换下寝衣,坐到梳妆台前,就见絮儿一阵风似的,撩开帘子卷进了屋门。
“一大早的,又做什么去了?这样风风火火的。”
诗玥的言辞间, 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絮儿也是一贯大胆, 顺了两口气后, 上前替诗玥挽起秀发, “小主不要怪絮儿莽撞, 絮儿今天本想赶个早去给您领燕窝的, 哪想刚到了前院, 就见一帮子人进了排房, 挨个屋的搜,把不少奴才都赶到了院子里。”
诗玥眉心一皱,透着铜镜看向絮儿通红的脸庞道, “是圆明园派来的人吗?为什么要搜排房?”
“听说还是因为京里传的那些谣言,”絮儿小心地看了一眼诗玥的神色,嗓音又轻了轻,“谣言的源头查出来了,这根儿还是在咱们王府里。”
“我估摸着也是,”诗玥应了一声,拿在手上的珍珠耳坠又放回了盒子里,“好在,苏公公先一步出了王府,有那万祥顶在前头,总不至于有人为难他……”
絮儿听了诗玥的话,脸色微变,嘴唇抿了片刻,慢慢低下头道,“那个,小主,我听前头的人说,这次回府抓人的命令,就是苏公公下的。”
“什么?”诗玥愕然回头,紧盯着絮儿一字一句道,“苏公公回圆明园了?”
絮儿抬眼,轻轻点了点头,“是……”
圆明园,清晏阁
张保端了水盆小心地进了内堂,正赶上四阿哥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走出卧房。
“时辰不早了,爷直接去畅春园,你往车里放些点心,爷在路上吃吧,”四阿哥一边接过布巾,一边吩咐道。
“主子放心,奴才一早就备下了,”张保服侍着四阿哥洗漱,屋里还没什么动静,估计床上那位还没醒呢,“福晋那头儿也已经查出来了,是一个叫元草的丫头,偷偷抄了两页记档。现在人已经关了起来,就等着王爷发落。”
“让福晋自己处置吧,”四阿哥清了口,提步往外走,张保连忙跟上。
马车停在后湖对岸,四阿哥还没上船,就听后边一连串地,“等等我!”
“苏公公?”张保伸手扶住急慌慌跑来的苏伟,“今儿我跟爷去就行,你昨晚都没怎么睡。”
“不,我也去,”苏伟一手拎着帽子,一手扶着还没系好的衣裳,两只眼睛都还通红的。
四阿哥看了只是叹气,放轻了嗓音道,“今儿朝会也不知开到什么时候,一会儿你要是挺不住了,就先回来,不许硬撑,知道吗?”
“嗯,”苏公公从鼻子里应了一声,顺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九经三事殿外
吕瑞与邓玉又聚在一处,太监们的风言风语断断续续传入两人的耳朵。
吕瑞踮起脚往远处瞅了瞅,放低声音对邓玉道,“雍亲王今儿来的晚啊,不过也难怪,这京里京外的流言传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听说,京里的几大酒楼茶馆,都拿这事儿给食客们做消遣呢。”
“这京里的闲人也是多,”邓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们家十三爷最近因为这事儿,没少跟人起冲突,“这是雍亲王隐忍不发呢,真要哪天追究起来,那些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话是这么说,”吕瑞卷起袖子在耳边扇了扇,“可也有道是,法不责众啊。这事儿要真想处理干净了,可不容易呢。”
邓玉跟着叹了口气,两人也是一番感慨,正说着话,道边的奴才突然小小地骚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吕瑞跟邓玉挪出树荫底下,却见不远处,雍亲王一行正往九经三事殿来。
不过,引起太监们骚动的倒不是那位流言缠身的四王爷,而是紧跟在他身后的,一身黄莺补子的六品大太监——苏培盛!
“苏苏苏苏……”吕瑞指着那个站在台阶下,正俯身恭送雍亲王的熟悉人影,一向牙尖嘴利的人此时竟也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邓玉还镇定些,硬生生地咽下口唾沫后,忍着胸口的疼痛道,“张保,张公公也来了。”
这边,苏伟送四阿哥进了九经三事殿,自己正了正衣领,理了理袖口,把很久没拿过的香檀木拂尘往胳膊上一搭,迎着各色目光,悠悠然地转头道,“哟,这脸生的不少啊。”
“哎唷,苏公公!”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吕瑞和邓玉,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苏公公,可是有日子没见着您了,兄弟们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苏伟把一边嘴角翘上了天,“不过几个小杂碎,日子太无聊,拨弄着玩玩罢了。只是咱家这一时偷懒,倒给了某些宵小可趁之机。我们王爷平日忙于政事,懒得理会他们,他们倒好,不知收敛不说,净干些下贱人爱干的事儿!”
苏伟的话说的宜浅宜深,旁人听了不觉有甚,只那几个被满是嘲讽的目光,刺得后背发凉的太监有些受不住了。
十阿哥的近身太监任诚,以前都是跟在几个大太监后头,见到那一身皇赐补子的苏大公公,头也不敢多抬。如今新人替了旧人,在敦郡王身边露个脸,自觉身价不同了。被话里话外这么一激,头一个窜了出来。
“不过是白捡了个大便宜的弃子,如今倒真有脸面当着人说些个大话。雍亲王手下要是没有能用的太监,何不跟我家主子说一声,我们郡王府别的没有,十几二十个太监还是能挪出来的。”
任城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有些诧异,他这话不单是针对苏培盛,连雍亲王都给骂进去了。
不过,众人没想到的是,那苏公公倒没有当庭发火,只一手掏了掏耳朵,满脸困惑地道,“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在九经三事殿外头,怎么总有狗在叫啊?”
“你——”任城抬手一指,一时怒火中烧。
好在九阿哥的近身太监何玉柱一把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这是在九经三事殿外头,谁闹起来都讨不了好。
这边两人还在面对着面,那边苏公公已是一声嗤笑,“还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啊,都随了主子三分样。只可惜,这做狗也有做不好的,捡人家剩下的屎吃,还吃不干净。”
饶是何玉柱沉得住气,也当场被这话怼得满脸涨红。看热闹的小太监们此时难免有对号入座的,只是初一领会这位传说的杀伤力,连下场沾沾水都不敢了。
苏伟又不屑地哼了一声,把下巴一扬,对在场众人道,“今儿借这个机会,有些话咱家先说在前头。我苏培盛一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更不是某个只会溜须拍马的软脚虾。这些日子,九经三事殿外头,可是够热闹的。”
说到这儿,苏伟话音一顿,嗓音都好像带了冰碴,“不过,这热闹,到今天,该结束了。否则,咱家会很苦恼,这脸生的太多了,等手上沾了血,怕连名字都分不清……”
气场这个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是它的影响力,有时候能远远超过人的理智。就像苏伟此时此地的这番话,现场几乎没有人能理智的去分析它的可行性,单单丢掉思考的能力,只剩了让身子一阵阵发寒的恐惧。
任城、何玉柱对视了一眼,虽然满心的不甘,但他们到底没有胆子在九经三事殿外闹出什么风波来,最后只能恨恨地闭上了嘴巴。
吕瑞则是瞪大了眼睛盯着苏培盛,满脸都开始放光,不愧是他敬仰了那么久的人物,看看这话说的,多有威力,多有气势,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真想当场拍手叫好。
苏伟带着吕瑞几个避到了树荫下,一众小太监也都各归各位。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苏培盛的强势回归,在众太监间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雍亲王府的权力更迭,苏培盛与万祥的明争暗斗,引发了小太监们的各种猜测。
朝会结束时,四阿哥刚走下台阶,就敏感地察觉了气氛的转变,心知肯定是那人的功劳,心里有些甜蜜还有些担忧。
苏伟迎上四阿哥,话还未出口,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帮小太监还是没经验,根本没激起他的斗志,在树底下站了一会儿,他就又困了。
圆明园,一方楼
福晋的卧房里此时是一片愁云惨淡,诗瑶、诗环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连最起码的矜持都顾及不了了。
“主子,主子,奴婢从小在您身边伺候,您可不能赶奴婢走啊,”诗瑶爬上脚榻,握住福晋的手,“您把奴才贬做小丫头也行,粗实丫头也行,奴婢不要去庄子上,奴婢离不开您啊。”
“奴婢奴婢也是,请福晋开开恩吧,”诗环跟着向前爬了两步,“奴婢们是实在没想到有人能偷抄记档啊,都是那个元草见钱眼开,奴婢们只是一时大意,请福晋高抬贵手吧……”
福晋脸色苍白,坐在榻子上身子都微微佝偻了起来,她拿下帕子,一点一点替诗瑶拭去脸上的泪水,“我也不想赶你们走啊,只是情势不由人。我还得为弘昀着想,只能委屈你们了。”
“福晋……”诗瑶几近崩溃,福晋的手都被她攥出了红痕。
候在一旁的书瑾见状,连忙上前隔开了诗瑶,“姐姐这就不懂事了,福晋送你们去庄子上也是为了你们好,否则王爷真要追究起来,两位姐姐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诗瑶扯着脖子冲书瑾嘶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想在福晋身边挣个脸面,你还不够格!”
“我够不够格,不是姐姐说了算的,”书瑾轻飘飘地瞥了诗瑶一眼,满脸不屑,“来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该送两位姐姐启程了。”
福晋闭上眼睛,不再去听诗瑶、诗环的哭喊,几个粗使婆子进了卧房,将两人一前一后地架了出去。
书瑾走到福晋身边,替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主子也别太忧心了,庄子上的条件也不差,两位姐姐都是成了家的,如今能夫妻团聚,尽享天伦之乐,也是美事一件啊。”
福晋并未睁眼,半晌后才慢慢吐出口气。
只可惜,这厢一方楼才清净下来,又有门房的丫头进屋禀报,大格格的教养嬷嬷费佳氏,死在了竹阔楼。
茉雅奇被带进一方楼时,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是冷的,她还没从无尽的自责中走出来,只觉得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