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整间屋子的样貌映入眼帘,苏伟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这间房子他并非不熟悉,只是很久没来过了。想当初,他刚进宫时,在这里呆了将近两年。
“英华殿!”
苏伟蓦地瞪大了眼睛,“我不会是又穿越了吧?”
门外传来沙沙的扫雪声,急于验证的苏大公公连衣服都来不及披,随便蹬了双鞋就冲出了屋门。
院子里正在扫雪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太监,看见苏伟突然冲出来,也有些愣愣的。
苏伟正要抓着他问如今的年份,外面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皇上!”
第496章 登基
康熙五十年
英华殿
一声“皇上!”惊了院子里的两个人。
扫雪的小太监, 扫帚一扔, 扑通一声匍匐在地。
苏伟满脑子里昏沉沉, 乱糟糟的,此时什么也想不明白, 只能跟着跪下。
院门被推开, 进来的脚步似乎一顿。
苏伟垂着眼睛,没敢抬头。
脚步声又起,很快,一双墨色玄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真的是皇上?来找我的?”
苏伟一颗心悬到半空,还未想出办法来,一只手臂突然被人托住了。
苏伟顺着那股力道, 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一张脸。
“胤禛?”
地上跪着的小太监被人七手八脚地拽出了院门, 地上未扫净的雪沫,微微带起了一层。
苏伟想往前走一步, 摸摸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谁知脚底一动, 人就脱力一歪。
胤禛一把抓住他, 抄起膝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苏伟搂着他的脖子, 还有些怔怔的,“你登基了?”
“嗯,”胤禛专注地看着他。
“哪天登基的?”
“今天。”
午后的英华殿,
屋里暖烘烘地烧着炭盆,苏大公公盖着被子,靠在新任君王的怀里。
“我已经让礼部定了年号,雍字后加一个正字。”
苏伟看着手心里那人比划着,心里偷偷地笑,他早就知道了。
“都当了皇帝了,不是该自称‘朕’了吗?”
“还不习惯,”新鲜出炉的雍正爷笑了笑,“尤其在你面前……”
苏伟脸上红了红,团着背后之人的手,“这几天,又是先帝大丧,又是登基大典的,肯定累坏了吧?”
“嗯,”新帝把头一偏,靠在了苏大公公颈窝里,“还好你醒了,顾问行的药,药性如何连他自己都拿不准,爷真怕……”
“都过去了,”苏伟打断了胤禛的话,“顾问行现在在哪儿?说起来,我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他呢。”
“他自尽了。”
苏伟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过意外。
“他是先帝近侍,又执掌了敬事房这么多年,知道的事太多了。先帝一去,他是注定活不了的。所以,宁肯违抗圣旨,救了你,只求给家人留一条活路。朕应允了,允他一家一生平安荣华。”
苏伟有些唏嘘,也有些后怕。
顾问行和梁九功不同,他不仅执掌一个表面上的敬事房,背地里掌握的势力更惊人。张起麟曾告诉过他,京里京外,宗亲权贵有什么消息,顾问行都是头一个知道的。他是康熙帝的耳目,更是藏在暗处啐了毒的匕首。
“对了,现下朝中形势如何了?你登基还顺利吗?”
“总有些暗中的小动作,”雍正帝用额头抵着怀中人的后脑勺,幼稚的实在不像个皇帝,但说的话却颇有些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气势,“让他们动吧,不动,朕还不好料理了。”
苏伟扭过上半身去,两手捧住胤禛的脸,细细看了一会儿,“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受了很多委屈。今天不是你的登基大典吗?你要来看我,也该晚上来啊。”
胤禛的眼眸闪了闪,特意把下巴落到苏伟手上,“就是累了,这些天太累了。爷今天在太和殿,受群臣朝拜,恭贺万岁时就在想,你要是陪在爷身边就好了。”
苏伟心里有点儿酸酸的,他应该早些醒过来的,今天是个大日子,他应该陪着他。
“你累了,在这儿睡一会儿吧,”苏伟拍拍身下的褥子,“这褥子还挺厚实的,咱们俩挤一挤。”
“万岁爷……”
“好!”
张起麟没来得及劝,万岁爷已经抱着怀里的人躺下了。
午间,房檐上的残雪化得差不多了,阳光映在窗子上,透着微微的暖意。
有些陈旧的殿宇里,刚刚登基的新帝,拥着怀里的人,枕在一个洗得泛白的蓝色布枕上,沉沉睡去。
苏伟躺在他旁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隆起的眉头,听着呼吸声都放缓了,才慢慢爬起来。
张起麟一直候在屋子里,不知是不是主子突然继任为帝的原因,多少有些拘谨。
苏伟冲他招了招手,他才弓着身子走了过来。
“我昏迷这几天,到底出什么事了?今天的登基大典顺利吗?”
张起麟看了看炕上沉睡的皇帝,略微有些迟疑,被苏大公公在胳膊上使劲拍了一巴掌,才缓过神来。
“今天,万岁爷在去太和殿接受群臣朝拜前,按规矩,先去了永和宫,预备向皇太后行礼。”
“可是,到了永和宫门前,”张起麟咽了口唾沫,又压了压嗓音,“被太后拒之门外了。眼看要误了时辰,礼部的官员都去劝说。太后却只说,先帝丧期未过,自己身着孝服,不便面见新君,只让皇上直接到太和殿便罢了。”
苏伟心里一阵抽痛,想起刚才胤禛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个正字的样子,心下更加酸楚了。
这本该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这本该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一个日子。
他的生身母亲,却吝啬的连受他一礼都不肯。
永和宫
宫内四处垂着白布,走过的每一个宫人,都一脸哀戚。
偏殿的小佛堂内,已是太后的德妃跪在佛像前,面如枯槁。
清菊进来时,着实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太后,您不能总这么熬着啊,您得当心身体才是啊。”
太后推开清菊的手,执拗地跪着。
清菊看了看桌上动也没动的饭菜,暗地里咬咬牙道,“您就算不看当今圣上,也得为十四爷着想啊。十四爷如今还远在边关,估计也用不上几天,先帝驾崩的消息就该传进青海了!”
太后有些僵硬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开口时嗓音都异常沙哑,“你说,他会放过胤禵吗?”
“太后,您不能这样想。”
清菊见劝不动,干脆也跪到佛像前,“皇上和十四爷是亲兄弟,十四爷眼下又在外领兵打仗,哪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哼,”太后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他已经是皇帝,还会在乎什么兄弟之情?胤禵与其他皇子不同,他是曾被先帝寄予厚望之人,若他今日在京,胤禛的登基哪有这么容易?”
“奴婢明白,可是,不还有太后吗?”
清菊放轻了嗓音,扶住太后的手臂,“其实,您今日又何苦为难新帝呢?您若是卖个好,日后不也好从中劝和吗?”
“劝和?”
太后再度甩开了清菊的手,“哀家就是要让满朝文武大臣知道,他这个皇帝来路不明,立身不正!哀家不满意,先帝也不满意——”
“太后!”清菊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慌忙转头看了看门口。
“劝和又有什么用?只有让他处处掣肘,他才不敢随意对胤禵下手!”
第497章 太妃
康熙五十年
十二月, 京城
先帝大丧, 新帝登基,朝廷内外动荡不安, 民间人心浮动。
雍正帝守孝期间, 连下谕旨, 命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大学士马齐、步军统领隆科多总理事务。
同时, 封胤禩、胤祥为亲王, 胤礽之子弘皙为郡王。
十二月初五,佟国维去世, 隆科多承袭一等公爵。
边关战事正酣,雍正帝暂时未下旨让大将军回京,但升任年羹尧兄长, 原任安徽布政使的年希尧为广东巡抚。
十二月初八, 紫禁城
大丧未过,整座皇宫除了每日定时响起的哭丧声,其余时间都异常安静。
御膳房也是少有的,能让一干奴才聚在一起说几句闲话的地方了。
“哎,你们宫里的主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整天哀哀戚戚的,先帝一去,这些主子往后就得挤到宁寿宫养老了。先帝嫔妃这么多,往宁寿宫一去,哪能比得了现在啊,想想都觉得没指望了。”
“可不是,我说咱们年纪不大的, 可别跟着往活死人墓去,得赶紧想法子啊。”
“想什么法子啊?新帝登基,自然是潜邸那帮太监得脸,这两天敬事房正在清算呢,不知是新帝身边哪个太监接任。”
“还能有谁,我估计是苏培盛,论荣宠谁能比得上他啊?”
“咳咳!”
御膳房大太监赵震斗出现在门口,冲着那几个来提膳的小太监狠狠瞪了两眼,“眼下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嚼舌根,一个个的都不想要脑袋了!”
小太监们缩缩肩膀,一个个你瞅我,我瞅你,都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赵公公,”管杂事的太监凑上来,在赵震斗耳边道,“大师傅说豆豉不够了,这宜太妃宫里,惠太妃宫里都等着一道豆豉小白菜呢,您看咱们先可着谁?”
“可着什么可着?”
赵震斗哼了一声,“一个都不给,让内务府赶紧送新的豆豉进来。养心殿那边有个爱吃的你不知道吗?现在不能动大荤,就等着这一口呢。”
“是是是,小的糊涂了。”
那边听到这话的小太监,一个个暗地里瘪了瘪嘴。
乾清宫
苏大公公醒过来后,没能偷上几天懒,就被二张公公催着出来主事了。
其实,先帝刚去,宫里的内监倒暂时不用大动,计算着只皇帝身边的太监换成潜邸出来的就是了。
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奴才更是。
刚换了主子,难免人心浮动。有个苏培盛打头坐镇,宫里的奴才们好歹有个奔头。
在先帝奏事处做了十多年的大太监陈福,这阵子就总围着苏公公转。
苏伟也乐意让他跟着,虽说自己也是宫里出来的,但是在外面毕竟那么多年了。到了乾清宫前,一切就不能同以往相提并论了。有个识途的老马带着,总比他们一帮外府来的瞎磕乱碰的好。
“今儿午膳也不知万岁爷想用些什么,”陈福跟着苏伟站在乾清宫台阶旁,“万岁爷这阵子为先帝守丧,一直不肯居内殿,坚持住东庑,晚间就睡一张苫草席子,也不知身体受不受得住,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万岁爷仁孝,旁人也不好劝,”苏伟踮着脚往东庑那儿看,可惜窗子关得紧,什么也看不到,“午间让人下些清面,多卧两个鸡蛋,用点儿醋,炒个香菇白菜,再要盘豆豉小油菜。”
“哎哟,万岁爷最近可是很少吃东西啊,苏公公是要亲自送去?”
“谁说是万岁爷吃的?”苏伟瞟了陈福一眼,“咱家自己吃的,万岁爷还是一样,清粥小菜,哪里吃得下这些?”
“原来如此,”陈福有些尴尬地笑笑,“还是苏公公有口福。”
午间
雍正爷总算暂时出了东庑,到养心殿用膳。
内殿里没有别人,只有苏公公伺候着。
圆桌上摆着清粥小菜,也摆着面条和几盘炒青菜。
“来,吃个鸡蛋,”苏大公公把卧好的鸡蛋夹到雍正爷碗里。
“我这个办法好吧,你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还省得被御膳房看出来。”
雍正爷低下头笑笑,连日守孝,人是实打实地瘦了一圈。
“爷也吃不了多少,你多吃点儿,身体才刚好。”
“我没什么事儿了,顾问行的药看起来没什么后遗症,”苏伟把自己的面条拨出来半碗给坐在身边的皇帝,又拿着勺子去他碗里舀粥喝。
“后宫的太妃们得赶紧想法子了,不能一起搬到宁寿宫去,那再怎么挤也住不下啊。”
“朕让人修葺慈宁宫吧,”雍正爷一想到这事儿也有些苦恼。
先帝刚去,他不能对先帝嫔妃不管不顾,相反还得小心照顾。否则,一个不妥当就会落下个苛待先帝嫔妃,为子不孝的罪过。
“修葺宫殿不是还要花银子?”
苏大公公眨巴眨巴眼睛,“我看不如让已经有府邸的皇子们各自奉养吧,没有子嗣的再迁去宁寿宫。这样太妃、太嫔们肯定乐意,谁不愿意跟自己的儿女一起住啊?”
“这倒是个好法子,”雍正爷倒真一时没想到,“没有子嗣的位阶一般也不高,在宫里也省事。”
“就是,”苏伟突然笑笑,“惠太妃是个问题,大阿哥被先帝圈禁,不适宜奉
养太妃。廉亲王从前不是惠太妃身边长起来的吗?就让惠太妃去廉亲王府吧。”
八贝勒刚被雍正爷封了廉亲王,拖着一副半好不好的病体,跟怡亲王胤祥、大学士马齐、步军统领隆科多一起在内阁处理政务。
雍正爷知道苏大公公的小九九,心下也觉得好笑,“就依你的,宜太妃就去五哥府上吧。胤禟这阵子蹦跶的不轻,朕对他另有处置。荣太妃就好说了,三哥府上正好。其他已经封府的,也依此例,也算节省了一笔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