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泰心有所感,眼眸亮了很多。
“万岁爷刚刚登基,没有太多的耐心等着这些人去习惯。所以,诸如鄂尔泰大人,才是万岁爷日后要倚重的。大人可要看清脚下,不要行差就错啊。”
鄂尔泰身上一凛,回头望向张廷玉,拱手一礼,“多谢尚书大人指点,鄂尔泰必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晌午,养心殿
怡亲王来见雍正爷,雍正爷正在独自用膳。
“这几日苏公公好像很忙啊,”胤祥被雍正爷招呼着坐下,陪他用饭。
“他总爱往宫外跑些,朕也由着他,让人仔细跟着就是了。”
“苏公公还不知道遗诏的事吧?”
雍正爷摇了摇头,“不能告诉他。”
怡亲王没有问为什么,默默低下头吃饭。
两人正吃着,外边又报张廷玉大人求见。
“正好,再加双筷子!”
张廷玉进了西暖阁,推了又推,谢了又谢,还是跟着蹭了顿清粥小菜的御膳。
午膳用完,皇上移驾东暖阁。
“万岁爷,”张廷玉如今为礼部尚书,所奏基本都是礼部中事,“眼下年关已过,后宫的主子们也该定位份了。皇后的册封礼,礼部还要提前准备一番。”
坐在软榻上帮着翻奏章的怡亲王,听了这话手上一顿,连忙抬头去看万岁爷。
万岁爷倒还平静,神色淡淡的,“皇阿玛丧期未过,西藏战事又未平,册封的事不急。反正都在后宫住着,如今也消停些。”
“这……”
张廷玉有些发愁了,“万岁爷还是考虑一下,后宫也牵动前朝。后位为一国之母,早日定下,也宜安定民心啊。”
“老百姓春种秋收,自己的日子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么多功夫关心谁是妃子,谁是皇后?”
“皇上,这话于理不合啊。您是天子,天子之事事关万民,老百姓怎么会不关心呢?”
雍正爷眉头一皱,额边青筋一跳,一直在旁看着的怡亲王连忙道,“眼下皇上要办的事太多了,不得已,让后宫暂且等一等也是没法子的。好歹,等西藏的战事完了,万岁爷腾出手来再说吧。”
张廷玉还想再劝,却见怡亲王暗地里,冲他摇了摇头。
“是,微臣知道了,”张廷玉低下了头,“不过,万岁爷刚刚登基,后宫也没几个人,这选秀的事?”
怡亲王喉咙一痒,咳嗽了一声,张廷玉又看向了他。
“皇阿玛丧期未过,朕哪有心思选秀?”
万岁爷把笔杆子一放,啪地一声响,“你今日怎么这么啰嗦?还有没有正经事了?没事出去吧!”
张廷玉也是甚少被万岁爷呵斥的,今日却着实是摸不着头脑了。
“是,微臣知错,微臣告退。”
京城,闻风阁
苏伟正在自己的商行里算账,突然有人来传信,说有故人要见他,请移步闻风阁。
苏伟这几天心乱如麻的,身边的任何一点事都能让他胡思乱想半天。突然冒出一故人来,他着实有些奇怪。
带着一队便衣侍卫到了闻风阁,那所谓的故人早已订好了包厢,被引到包厢门口,开门的却是一个丫鬟。
“你……”苏伟看着这个丫鬟有点儿眼熟,“你不是?”
“嘘!”
丫鬟冲苏伟竖了个食指,向苏伟示意了一下屋内,“我家主子想见您,可身份不便随意出门,这才想了这个法子,求苏公公帮帮忙吧。”
苏伟左右看了看,转身对巴彦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是我认识的人。”
“啊?可是——”
巴彦没来得及阻止,苏伟已经进了包厢,关上了门。
丫鬟上前移开了屏风,屏风后的人倏地站起。
“真的是您啊?您——”
“苏公公!”苏伟话没说完,丫鬟扶着的女子已经跪在了地上。
“唉哟,十四福晋,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这所谓的故人正是十四阿哥的福晋完颜氏,刚才开门的丫鬟,就是她的贴身侍女山桃。
“我是实在没法子了,苏公公……”
完颜氏刚一张口,眼泪就落了下来,“我就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一时闹脾气,没跟着十四爷一起去。我要是去了,死都不会让他离营的。”
苏伟跟着叹了一口气,看见十四福晋第一眼,他就知道对方是为什么来的了。
“苏公公,十四爷擅离职守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完颜氏被山桃扶着坐到椅子上,“我听阿玛说了,皇上下令让十四爷立刻返京,半月内上交所有先帝朱批谕旨,身边不得带超过十五人的侍卫。抚远大将军一职由延信暂时接替。苏公公,你能不能告诉我,皇上是怎么打算的?十四爷回来,会怎么样?”
苏伟低下头,也坐在了山桃搬来的椅子上,“福晋,奴才只是个太监,朝上的事,奴才实在不清楚。但是,十四爷这次,确实是犯了大错了。他要是回京,您得劝着他,老实认错,老实认罚,不要再被人挑唆两句,就又冲动起来了。”
“认罚?只是认罚就行吗?”
完颜氏像是抓住了什么,也不顾规矩礼仪了,两手拉住苏伟的袖口,“苏公公,您是说,十四爷只要受罚就行了,是吗?不会伤及性命,不会惩罚太过,对不对?”
苏伟微微抬头,“福晋,您认为什么程度是惩罚太过?”
“我?”完颜氏一时愣住了,手指蜷了蜷。
“您也知道,十四爷这次擅离职守,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的。”
“他不会的,他不敢的。苏公公,十四爷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虽然脾气倔,又顽固,又自傲,但是他对当今皇上是不一样的,跟对八阿哥他们都是不一样的。苏公公,您就看在这么多年,您也多次看顾他的份上,为他想想办法吧。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求谁了,皇额娘迁宫后,就闭门不出,我阿玛、兄弟都恨不得撇清了跟我们府上的关系。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您了。十四爷走时交待过,如果府上有什么事,找您比找旁人有用。”
苏伟眼睛瞪大了些,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四爷这么高看他了?
“福晋,奴才只能说为您想想法子,但管不管用,奴才也做不得准。”
“行!只要苏公公答应帮忙,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感激您,一辈子感激您!”
从包厢出来,苏公公看起来蔫蔫的。
巴彦一颗心悬在喉咙口,想去看那厢房里是谁,可惜门又关地紧紧的了。
“苏公公,是谁找您啊?”
巴彦往苏伟旁边一凑,就闻到了一股脂粉香。
“哟,是个女的?”
苏大公公偏头瞪他一眼,“是,咱家的红粉知己,你管得着吗?”
第505章 领功
傍晚, 宁寿宫
苏伟从宫外回来,就到敬事房接了给宁寿宫的太妃们送绸缎的差事。
太后住的殿宇,在宁寿宫的正中, 地方宽敞,冬暖夏凉。
太后自从迁进宁寿宫, 就天天在小佛堂念诵佛经,除了每日皇上的晨昏定省, 谁也不见。
苏伟过来时, 正遇上年氏、耿氏, 带着侍女隔着门给太后请安。
“年主子,耿主子。”
“苏公公, ”两位小主都冲苏伟点了点头。
“今儿怎么劳烦苏公公带人送东西来了?”耿氏笑的很温和。
“敬事房人手不足,再说给宁寿宫送东西,不得不谨慎些, 怕下面的人应对不好。”
“那是, 还是苏公公办事妥帖。”耿氏附和道。
“皇上仁孝,就有劳苏公公了,”年氏应了一句,面上也淡淡的。
“主子,咱们该走了。”凌兮放下给太后送来的点心,走到年氏身旁。
“两位小主走好。”
耿氏又冲苏伟点了点头, 跟着年氏出了宁寿宫。
到了各自的殿宇,耿氏先走一步,年氏扶着凌兮的手臂, 慢慢往自己宫里走。
凌兮看出年氏不大高兴,便转着话弯儿道,“小主,奴婢这两日去的地方也不少了。但怎么看,都还是咱们翊坤宫最华丽,最大气。”
“翊坤宫是意在辅佐坤宁宫的,多少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两人刚好走到翊坤宫的大门,守门的奴才连忙冲主子行礼。
走进了宫门,迎面是琉璃照壁,西山石砖的地面,平整又不滑脚,正殿飞檐翘脚,雕梁画栋。
年氏停住了脚步,看着这偌大的殿宇,“翊坤,翊坤,连坤都不没有,要翊坤有什么用呢?”
“主子!”
凌兮慌忙打断了年氏的感慨,冲周围不明所以的奴才们一瞪眼,“看什么看?都去干活!”
凌兮扶着年氏进了暖阁,采兮上前接了斗篷,“小主今儿见到太后没有啊?咱们做的点心,也不知道太后喜不喜欢。”
凌兮冲采兮摇了摇头,采兮这才发现,年氏似乎不大高兴。
“主子?”
“你出去吧,这里我伺候就行了。”
凌兮冲采兮道,采兮点点头,给年氏倒了杯茶放到手边,自己告退出去了。
“主子,您就别多想了。册封是迟早的事儿,您看万岁爷赐您住这翊坤宫,就知道您以后在这东西六宫啊,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年氏嘴角勾了一下,笑的很勉强,“是我贪心不足,总想要更多的。”
“主子,”凌兮蹲下身,握住年氏的手,“如今二少爷履历功勋,大少爷也身居高位,咱们年家如日中天。皇上对您,就算……”
“那与旁人也总是不同的。再说,时日还长嘛……”
“长吗?三十年,论时间长久,谁比得上他?”
“主子,他再怎么得宠,也就是个太监,他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太监了!”
“可他这个太监,”年氏抬起头,“却能让一国之君,拖着整个后宫,迟迟不册封,迟迟不立后。”
“那一准儿是因为万岁爷太忙了!反正,奴婢是不信,万岁爷不立后会是因为一个太监。万岁爷要真有那个心,那整个朝廷的大臣,恐怕都要一头撞死了。万岁爷又不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年氏轻声一笑,抬手摸了摸凌兮的头,“是啊,万岁爷又不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宁寿宫
燃着檀香的内殿,太后坐在软榻上,窗外昏黄的光线照进来,映的人一头乌发白花花的。
“奴才苏培盛,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比起上次两人相见,这时的太后收起了所有的锋锐,像是一团随时要散去的光。
“清菊说,你要见哀家?”
“是,”苏伟站起身,“本不愿打扰太后的,但这件事,非得太后来做才行。”
“你说吧,哀家听听看。”
…… ……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太后已经摇摇欲坠。
“十四爷的错已经犯了,不管什么原因,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认错!”
苏伟两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太后,“眼下,能让十四爷乖乖认错的,诚恳认错的,只有您了。”
太后紧抿着嘴唇,一手撑在炕桌上,“认错就能成了吗?胤禛他,皇上他,会原谅胤禵吗?”
苏伟垂下头,藏在袖中的手,使劲攥了攥,“只要十四阿哥老实地认了错,认了罚。其他的,奴才来办。”
太后眼眶通红,半晌后,定定地点了点头,“好,哀家这就书信一封,让娘家人快马加鞭给胤禵送去。他回京路上,是负荆请罪也好,是三步一叩也好,只要皇上能原谅他,哀家都让他做!”
彼时,四川
胤禵临时歇脚的驿馆,他只带了四十多个侍卫,如今已经遣回去一半。
“主子,”吕瑞是一直跟着胤禵的,此时也知道他们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主子,咱们当初反应过来,直接回大营就好了,说不定谁都没发现呢。”
“怎么可能?”
胤禵站在窗口,听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大营里谁的人都有,各个眼睛都盯在爷身上,爷只要一动,他们就全知道了。”
“那咱们来四川有什么用啊?四川是年羹尧的地盘,万一皇上他……”
吕瑞没把话说完,有些紧张地往外看了看。
“你怕了?”
“没有,有主子在,奴才不怕。”
十四阿哥轻笑了一声,“没事儿,祸不及家人,更不及奴才。顶天,你就是得换个人伺候罢了。”
“主子!”
吕瑞走到十四阿哥身后,“不会的,皇上不会那么狠心的。”
“皇上,皇上……”
十四阿哥垂下头,默默念着这个至高无上的称呼,手扶在窗棂上,“皇阿玛,你既然早已认定,又何必让儿臣心怀妄念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什么声音?”
驿馆外突然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胤禵的思绪,“走,出去看看!”
“杀人偿命!欠债还呜呜呜……”
“快!拖走!”
驿馆的门被打开,胤禵走了出来,正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被人硬生生拽到一辆马车上。
“你们干什么?”
胤禵双眼一寒,走上前去,“放开他!一个老人,怎可如此?”
“你是谁?”
拽人的一个,虽然一身短打,但料子却不是普通百姓穿得起的,“不长眼睛是吧,也不看看这是哪家府上的车,敢跟老子大呼小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