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扯开帐子往外瞧了一眼,此处亦是个山洞模样,但相比那平月洞,却是利整多了。
里头亦是五脏俱全,而床前便有一扇四君子屏风,打眼看过去,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人。
他不由快速跻了靴子,匆匆绕过去,却见——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他,此时正在饮酒。
他一身暗色法袍,墨色长发交织在上头,仿若浓得化不开的墨,那微微的酒香传过来,白熠不由闭了眸深吸一口气。
“你是何人?”他开口问道。
那人指尖微微一顿,而后便缓缓转过身来,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上挂着几分浅笑看向白熠,口中反问道:“你觉得,本尊是何人?”
白熠眸中不由带了几分疑惑,将将开口之时,却听着外头有人喊:“老祖宗,那,那碧波池中的酒都清出来了。”
老祖宗?那岂不是螣蛇吗?白熠心中如此想着,当初他倒是迷迷糊糊间见了螣蛇一面,但那时方在他肚子里爬出来,感叹生之不易还来不及,哪有什么精力注意他是何模样,如今见了,心中却是不由道——这人竟让人觉得如此熟悉。
螣蛇沉声应了一声,口中只道:“下去罢。”
待那小蛟龙走出去,白熠忽而想起一事,便道:“不知大人可知晓陈昱所在何处?”
如今那龙宫之内的花瓶应当现出原形了,他需得与陈煜回去一趟,不然,龙后又得动一动这龙宫密术了。
他可不想等一下不明不白又挪了个地儿。
然螣蛇只是缓缓看他一眼,竟是一言不发,又垂头饮酒去了。
这态度,不由让白熠微微一怔,片刻心中便道——莫不是这螣蛇恼了自己不辞而别?
也并非没有可能,他在此处修炼年岁长久,竟是都未曾见过这人一面,亦不知这人性情。
不过想来,应当不是什么仁善的。
如此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他才又道:“北海龙子白熠,在此谢过大人的教导之恩!”
他弯了弯腰,口中又道:“如今白熠将要离去,大人闲时可临北海赏玩一番,让白熠可尽一番心意。”
螣蛇依旧饮酒,仿若身旁不曾有白熠这人,白熠心中也略觉奇怪,但倒也不会在此太久,又是行了一礼,便转身要离开了。
昨日虽陈煜一番看得开的模样,但他心中却不由带了几分担忧,只想着,不能让陈煜有什么事。
脚下步伐也紧张了些许。
将至这洞口,忽听着后头有人说话,他语音低沉,口中只道:“饮了本尊的酒,便这样快就不认人了?”
这话音夹着微风送至白熠耳边,令他不由愣怔在原地,脚步亦是顿了下来。
他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虽如此问,但却是站在了原地,一动未动。
而他身后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那声音极轻,仿若一步一步踏云而来,而后一个温热的气息铺洒在白熠的耳边。
“认不出本尊,可是要受罚的。”
如此说着,便伸手将白熠定在了原地,令他不能动弹。
白熠眸中,便不由掠过一丝欣喜,而后发觉自个儿的状况,又瞬间压了下来,只道是:“饕餮,你莫要再胡闹了。”
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埋怨。
却不知,后头这被他称作“饕餮”的螣蛇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盯着他,眸光诡谲。
他缓缓伸出手来,还未落到这白熠的肩颈上,忽听着外头有人爆喝一声:“你要作什么?!”
白熠与螣蛇皆被他的声音引过去,如此一瞧,只见此人青衣皂靴,竟是让白熠心中极为忧虑的陈煜。
这陈煜今日看着倒没什么,只是如今正一脸警惕模样,正戒备地看着白熠身后。
白熠这才道:“都说了,你莫要闹了。”他亦想回头看看,但如今整个身体被饕餮定住,僵直地很,只有眼珠儿得以动弹。
螣蛇不由微微挑眉,只以手将白熠勾到怀中,口中道:“走罢,我同你一同去北海。”
竟是理也未理那陈煜,便整个儿将白熠横抱起来,往前方行去。
陈煜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白熠所说之人,竟当真是这螣蛇。
缘分之说,当真奇妙地很。
遂,三人便一同乘了云,往北海行去,螣蛇并未说,他要去北海做何,白熠也并未问,心中却是不由胡乱猜测起来。
他莫不是去提亲?
陈煜亦是如此想的,昨夜得知这白熠竟是也有了心上人,竟已然到了要成婚的地步,不由感叹岁月苍苍。
但如今知晓了这人竟是螣蛇,倒不曾如此感慨了,小熠儿如此不谙世事,莫不是被这螣蛇诓了?
他心中暗下主意,只道,定不能让这螣蛇如此轻松得逞。
初时,他本是想将小熠儿送回之后,他便去地府……
如今,却是又放心不下,心道还是待螣蛇这个da麻烦解决之后,他再去地府罢。
奈何桥上,却不知陆云亭可愿多等他几时……
白熠所料不错,此时的龙宫,已然是乱成了一锅粥,众人将手头的工作都搁置下来,四处寻着龙子的行踪,却全无踪迹。
事情还要从今日一早说起,知晓白熠定然累的很,玉珠在门外唤了一声,见无人应,便也退下了,只道是让他多歇几时并不过分。
如此又半个时辰过去,日光大亮,映照在龙宫之中的贝壳珍珠之上,闪出一片璀璨光芒,四下也开始喧嚷了起来。
玉珠在那珊瑚窗外往里头瞧了一眼,见白熠正睡得稳当,不由笑了笑,又去拍门,三两下却未曾得到回应,心中不由生疑。
如此再去那珊瑚窗外头瞧的时候,却见那床上一支美人蕉在那枕头上支棱着,而方才的少年早已没了影子。
遂心中发慌,不由大呼上当,这才匆匆将门打开,果然,屋中没有一个人影,再摸那锦被,竟也是冰凉的,全无温度。
玉珠霎时便明白了,心道,这小祖宗指不定什么时候出去了,让这美人蕉在此挑担子!
竟如此糊弄人……
遂,这才急急忙忙去告知了龙王龙后,使得整个水晶宫中手忙脚乱,人仰马翻。
因着,并未有人见这小祖宗出宫去,昨日他那一副玉珠的模样,倒是糊弄人成功的很。
却说此时的白熠,被螣蛇一手抱着,心中却不由觉得有些许怪异——这人竟也未曾对他动手动脚。
说来可笑,这饕餮从不是个规矩的,此时定是僵了手脚似的,感觉微微怪异。
眼见着前头便是北海了,白熠不由道:“快放我下来!”若等下被龙后看到如此情境,少不得要大发雷霆了。
那螣蛇倒是顺从的很,只是轻笑一声,便放开了对白熠的束缚。
三人正要用避水珠进入北海,那蓝盈盈的避水珠方抛出去,只见刹那间海水高涨着涌向两边,将中间空出了一条洁白的贝壳路。
几人进出虽不多,却也不会惊讶,但只苦了这海边寻食儿的鸟雀,乍见此怪景,一时便叽叽喳喳,四处乱飞起来!
其中一只鸟雀儿,却是懵头一般,不知何处飞,竟直直撞向白熠,白熠不由掠过一丝笑意,伸手便要弗开它,却不想,一只手比他更快!
竟是直直将那鸟雀儿抓在手中,轻而易举的便扼断了它的脖子,而后便将它丢在沙滩上,一众带翅儿的见此情境,不由更是叽叽喳喳,急忙逃命去也。
白熠不由回头看去,他眉头紧蹙:“你为何要杀了他?”
以往他与饕餮在一处,也曾有鸟雀冒犯,他却是嬉皮笑脸便将它放过了,只道是,凡是带翅儿的,便总是与小鸟儿沾亲带故,惹不得,惹不得……
螣蛇被如此问,亦是不由微微一怔,而后才缓缓道:“冒犯你的,皆不能活。”
莫管他是什么,便也只有死路一条。
白熠蹙着眉头,虽心中有甚多事疑惑不解,却也不再提了,而此时陈昱也道:“快些进罢,此时龙宫中应已然察觉了此处波动。”
两人这才应了一声,转而往里头行去,却是未曾瞧见,那礁石后头,隐隐有双角露出来……
而后,又是一双暗色的兽眸,带着几分杀意,看着那黑袍人愈走愈远的背影,忽而身形一转,快速地跟了上去。
然鹅,他未曾算到自个儿如今腿短的很,跑了两步便刹车失衡,在那沙滩上滚了几滚,一身的黑毛沾了满满砂砾。
而再往前看时,看避水珠开的路已然开始闭合起来……那小兽忽而眸中掠过一阵狠意,他快速一个飞跃——依旧没赶上,整只兽落在了那海水之中,咕嘟咕嘟吞着水,身子也渐渐更圆起来,眼看着便要做一只被水噎死的兽了。
忽而一双手伸了过来,一个凤眼少年略带着几分疑惑看着他,口中不由奇道:“除了饕餮,你当真是我见过,长相最奇怪的小家伙了。”
原来此人正是白熠,他还未到龙宫,忽听陈昱说上头好似有什么在动,想起方才那些鸟雀乱飞,便想,莫不是有什么伤了的鸟雀落在了北海地界。
再想起方才那螣蛇的手段,他不由眸光微寒,身形一转便如一尾游鱼般,将那扑腾不已的小玩意儿捞了起来。
“以后,便叫你小黑,如何?”
第96章 媳妇说怎样就怎样
小黑?他一点也不好。
他从来没想过自个儿如今会被安上这样一个称呼,但若是这个人的爱称,他倒也可以不如此计较。
不过,小鸟儿竟敢让那人的脏手抱着,是定要记下这一笔账的!待后头他恢复了,这账便再慢慢算!
他面目忿忿地盯着身旁的黑袍人,几乎便想要扑上去咬死他了。
螣蛇也察觉了这一道目光,不由转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只道:“熠儿捡这样一只畜生回来作甚,丢到岸上,便罢了。”
语气轻描淡写的很,但眸间却满是厌恶,这畜生的气息竟让他略觉不适……
白熠不由亦是眉头微蹙,抬头一看,龙宫便在眼前,便也不理这螣蛇,只直直便往前走去。
螣蛇却是不依不饶,竟一手抓住那小兽,一把从白熠怀中拎了出来,口中只道:“我将它送到岸上去。”
约摸是被他抓的痛了,那小兽不由兽脸扭曲,直接冲着他的臂膀咬了下去,螣蛇未曾提防,当下便见了血!
不由怒气冲冲,掌心一片光芒涌动,便要直接断了那小兽生路。
白熠心中不由一惊,劈手便是一道水波祭出,挡了那螣蛇一掌,将那小兽揽在怀中,见它可怜巴巴,清雅面目上却是怒色微显。
“螣蛇!你要做什么!”
此时,竟也不称呼他为饕餮了。
螣蛇直视他,亦是眉头微蹙,将那被血色湿润的衣袖亮在他眼前,只道:“这畜生野性未驯,你养不得,且将它丢了,不然,本尊必将它杀了!”
竟此等蛮横,白熠不由垂头看了看小黑,却听他微微呜咽一声,一只腿脚竟是软踏踏的使不上力气,他在伸手摸过去,只听这小黑呜咽声更大,一双黑眸中亦是泪汪汪起来。
原来方才只是那一抓,螣蛇竟将这小黑的前腿抓断了。
白熠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怒火,他冷哼一声,心中只想,约摸是方才这螣蛇将小黑抓的痛到极点,小黑才会如此咬他一口!
如今,竟还被这厮拿着伤,用来要挟自个儿丢掉小黑,甚至取他性命,当真是蛮横至极!
而如今,小黑在自个儿怀中乖巧地很,便是自个儿碰触他的断腿,剧痛之下,也不曾咬人,足以可见,方才螣蛇那厮下手多重!
如此想着,他一颗心不由软了下来,看着那小黑,一手便轻抚了抚他的角,口中柔声道:“莫要怕,我在此处,看谁能取得了你性命!”
言尾,话锋便尖锐了几分,直让螣蛇楞在原地,半晌未曾回过神来。
陈煜看着直直离去的白熠,心中倒是有几分可怜这个碧波湖的老祖宗了。
不过此事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自个儿开始的决定,这螣蛇太过狠辣,于纯善的龙子来说,是极配不上的。
如此想着,他亦跟在白熠身后,进了龙宫。
白熠乍一进门,便见一小虾兵直直往此处冲过来,平时蹦哒着倒是慢的很,此时竟是刹不住车了!
他眉头微挑,抬手便抛出一个水泡,将那小虾兵直接包裹了,那小虾兵本还以为会车毁人亡,没想到整个人却是摇摇荡荡飘了起来。
再看底下,温润清雅的龙子大人正在底下瞧着自个儿呢!
便将一对虾鳌伸了出来,在那水泡上戳了一记,如此便又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你如此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以后不可……”
白熠本想点拨他几句,譬如……在龙宫之中超速驾驶统归是不好的之类……
却不想这小虾竟是往前一蹦,整个人贴在白熠腿上,嚎啕大哭起来:“殿下你总算回来了!”
哭着哭着,又冲后头喊:“我找到殿下了,你们快来,莫要让殿下再跑了!”
弄的白熠不由苦笑起来,好似他如今是个罪人一般。
忽觉他怀中的小黑也挣动两下,不由便又摸了小黑两把,口中只道:“小黑莫动,待等会回去,我将你的腿固定一下,不然以后你便成了瘸腿小黑了,可是不美。”
说着自个儿不由微微笑起来。
小黑却好似听不懂,一直在挣动——放开我小鸟儿,我要吃了这小虾,竟然碰我媳妇儿!放开我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