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娘娘大可放心。”从雯缓缓开口,“贵主们都盯着太子之位,虽然是得陛下喜欢了些,但是若论妒忌这份得宠,也就是那几名同样有小皇子的后妃,例如俞昭仪。”
舒兰叹了一口气,目光无意中落到床上,随后神情微微一扬,快步走到床边,“恒儿醒了?可是母妃说话吵着你了?”
说罢,舒兰又熟练地伸手摸了摸祁恒的额头。
只一秒,便是脸色一变。
“从雯!快去请太医!”
从雯一愣,也来不及问缘由,便匆匆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着请太医。
懿祥宫一瞬间顿时人仰马翻,周边伺候的宫人们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太医匆匆地赶到了懿祥宫,舒兰还未松口气,内侍又高声通报了一声。
萧修远听说懿祥宫请了太医,立马便扔下了折子赶了过来。
萧修远憋着气等到太医诊断完毕,这才气势汹汹地开口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么伺候长生的?”
他前脚才赐了长生二字,转眼人就病倒,这岂不是在光明正大地打他脸。
“殿下是受了寒。”太医恭敬回答道。“听说这几日懿祥宫人来人往,气息混杂,也容易有损殿下的身体健康。”
“人来人往?”萧修远皱了皱眉,看向宫人们,“这些天都有谁来过?”
“差不多都来过。”舒兰的表情万分后悔,“只怪我没考虑到恒儿的身体,她们说想看看皇子,我也不好拒绝。”
“不好拒绝?”萧修远的眉头皱的更深,“来啊,传旨,从今天起,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懿祥宫。”
舒兰脸色一白,萧修远却没想那么多,再太医来了药之后,直接下令将包括舒兰在内的人全部撵出去了。
然而萧修远这一道命令,却在懿祥宫外引起了不小的误会。
因着赐字一事,后宫诸人多多少少猜出来一点萧修远的意思,如今懿祥宫传出生病的消息,又有这么一道近乎打入冷宫的消息,众人飞快地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定然是舒妃没有照顾好皇子,导致皇子生病,陛下又恢复理智,国运与人是不相干的,便干脆厌弃了这对母子。
热闹了一段时间的懿祥宫与舒兰的福阳宫顿时冷清了不少。
而萧修远忙于国事,更是连着好几天没从太和殿迈出一步,落在后宫众人眼里,更是坐实了舒妃母子失宠的名头。
宫里向来是捧高踩低,虽不敢往死里得罪福阳宫,但是明里暗里总是会刁难一番。
祁恒睁开眼,便又看到舒兰坐在不远处掉眼泪,虽然抽泣声极小,但是随着时间,他的五感也在慢慢恢复,故而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从雯端上一杯茶,轻轻放在舒兰的手边。
“你说陛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舒兰捧着茶杯抿了一口,又重重地将茶杯放下。
“都说帝皇无情,我是真见识了。”
“娘娘。”从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祸从口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您还是谨慎为好。”
“谨慎什么?”舒兰冷笑一声,“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早被别的妃子找借口借走了,这里哪还有其他人能听见。”
萧修远领着一串人刚踏进懿祥宫,正奇怪懿祥宫是不是冷清了一点,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听见什么?”
舒兰与从雯两人吓了一跳,连忙朝着萧修远的方向行礼。
“臣妾恭迎陛下。”
萧修远皱了皱眉,没叫她起身,“朕知道,舒妃你不爱别人伺候,可是长生还小,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看着,你怎么把这里的人也撤了下去?”
倒打一耙也不过如此,若不是顾忌着萧修远的身份,舒兰都要气笑了。
“陛下误会娘娘了。”从雯一个激灵,连忙开口,“不是娘娘把人撤下去,是别的宫里的娘娘缺人,把懿祥宫的人手都借了过去。”
萧修远不悦,“什么?谁给她们的胆子,借人借到懿祥宫来了?”
萧修远看向自己身边的内侍总管,“你去查查,都是谁来借人。”
内侍总管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萧修远咳嗽一声,提步走到床边,一边满意地点头,“朕有些日子没来了,长生又长的好看了些。”
祁恒并不想搭理他,阖上双眸。
萧修远却从怀里掏出一串小铃铛,提着在祁恒的上方轻轻摇晃,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祁恒被吵的烦,便睁开眼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萧修远见引起了注意力,顿时露出满意的微笑,孩子多了,他总能从自己的妃子手里学到点逗孩子的小手段。
萧修远又摇了一下铃铛,而后冲着祁恒露出一个自以为慈祥的微笑,“长生,想玩铃铛吗?来,叫声父皇让朕听听。”
第149章
“陛下,恒儿还小, 还没有到学说话的时候。”
舒兰委婉开口, 她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再者她直觉认为自己儿子现在应该被萧修远吵的很烦。
萧修远将铃铛放在祁恒的枕头边, “朕知道, 朕就是逗他玩玩。”
萧修远说玩,手握成拳抵着嘴唇轻咳了一声,高声问道:“王成新呢, 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陛下!小的在这呢。”恰好走到门口的王成新连忙踏进殿内,跪在了殿中央。
“查清楚了?”萧修远冷下脸,“朕要看看,都是那些胆大包天的敢来懿祥宫借人手。”
王成新的身体抖了一下,“贵妃那边借了四名宫女两个内侍, 丽妃那边借了三名宫女一名内侍,芸嫔玫嫔几人也要了几个。然后俞昭仪说十八皇子近日身体不适,需要人日夜守着,请示了贵妃之后, 贵妃从懿祥宫这边亦是借调了几名宫人过去。”
“好大的胆子。”萧修远气笑了, “还是抱团行事, 以为法不责重是吧?”
萧修远气的来回走了两圈, “那些被「借走」的宫人全部送去浣衣局, 另再传朕旨意, 所有犯事的, 包括贵妃在内, 位份通通降一级,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不仅是舒兰惊呆了,跪在地上的王成新同样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陛下,您要不再考虑考虑,如此大规模地降位份,可能还会引起前朝后宫的震动。”
“你提醒朕了,朕是该多想一步。”萧修远冷笑了一声,
“都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定然是得到了授意,你再传一道朕的口谕,贵妃掌管六宫不力,从今起,六宫之事交由德妃主掌,舒妃庆嫔从旁协助。”
这一下,是半点体面也不给贵妃了,王成新跟随萧修远多年,也没见他发过如此大的火气,当下也不敢再劝了,连忙带着萧修远的口谕往后宫而去。
舒兰却并不觉得太快人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了,等到萧修远再度离开之后,这才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
“从雯,我这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舒兰起身,走到床边,拿起那串被放在祁恒枕头边的铃铛。
“陛下这么做,表面看似替恒儿出了气,可是这样大规模的降位份,连贵妃都没放过,又何尝不是将恒儿竖成了靶子,贵妃她们定然是会恨上恒儿的。”
“娘娘或许多虑了。”从雯意有所指地开口,“当受宠到一定地步,反而会吓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因为谁也不敢再尝试后果。”
祁恒慢慢眯上眼,婴儿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虚弱了。
“恒儿困了?”舒兰伸手贴了贴祁恒的额头,确认没有异样这才稍稍安心,一边冲着从雯招了招手,“你先在这儿看着恒儿睡觉,别让其他人靠近,我去找德妃姐姐要些宫人过来。”
从雯福身,随后扶着舒兰的手臂,想送她出去。
“陛下口谕。”
去而复返地王成新领着一大串人走进了懿祥宫,而那些人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布匹到珍奇玩意。
“原来舒妃娘娘还在呢,陛下刚赏了点小玩意给小殿下玩,小的带人送过来。”王成新讨好地笑了笑,一边在心里感叹这舒妃可真是走运,当真是母凭子贵的典型了,陛下那么多孩子,也没见哪个这么得宠的。
“本宫正要去找德妃娘娘要点人手呢,恰好王总管又过来了。”舒兰柔声开口。
“人手都在这儿呢。”王成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对着舒兰说道:“这些都是陛下一并赐过来照顾小殿下的,都是太和殿抽调过来的,有他们照顾小殿下,舒妃娘娘大可放心。”
王成新说完,又看向自己身后的宫人,“你们都把东西放好了。”
舒兰看向那些宫人,足足有二三十个,又是太和殿出来的宫人,当下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
萧修远的两道旨意传到了后宫之中,顿时在后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特别是温贵妃所在的昭阳宫。
往日富丽堂皇的宫殿,此刻地上全是花瓶或者茶杯摔碎的瓷片。
桂莺走进殿中,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但只是转瞬即逝,桂莺走到温贵妃的面前,福身开口:“娘娘,丽嫔和芸昭仪、玫昭仪来了。”
温婉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三人也跟她一样被削了位份。
一下子就悲从中来。
“本宫知道她们来做什么,让她们回去。”温婉咬了咬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她们跟着从懿祥宫把人都借光了,陛下何至于对本宫发这么大的火。”
“是。”桂莺垂下头,悄然退下。
但这还没完,因为桂莺又领了一个人进来。
“温妃娘娘。”王成新躬身行礼,“陛下有令,令德妃娘娘搭理六宫,还请温妃娘娘将凤印归还。”
温婉的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在王成新的再三催促下,拿出了那一枚凤印放在王成新递过来的托盘上。
“温妃娘娘,小的就告退了,小的还得尽快把这凤印送到德妃宫中。”
王成新将一块明黄的绸缎盖在凤印上,随后行了一个礼,又捧着凤印匆匆离开。
等到王成新走后,温婉再也忍受不住地趴在桌子上嚎啕起来。
经此一事,后宫之中重新对舒兰母子的重要性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而德妃,本是将门之女,生性爽快,处理起六宫事物也干脆利落,不到半年,各宫之事就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风气也为之肃清。
温婉看红了眼,愣是没有抓住错处,好将掌理六宫的权利夺回来。
因为萧修远大手笔的恐吓之下,再无人敢靠近懿祥宫,祁恒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直到萧修远五十五寿辰的那一天。
这一年,祁恒七岁。
前朝后宫都被萧修远一道圣旨闹翻了天。
——广寻天下能人异士,探索轮回奥妙。
从前也不是没有帝皇寻能人异士,但都是冲着长生不老去的,为了探索轮回奥妙寻找能人异士的,倒还真是令人意外。
前朝后宫纷纷猜测起萧修远用意,更多的人将目光停留在疑似病重这一条上。
一时间,朝中又多了无数请求册立太子的折子。
“朕的几个儿子可有点东西。”萧修远将折子扔下,“也是活腻歪了,朕就这么一试探,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朕还没死呢,就惦记着朕的位置。”
萧修远说着,又看向正坐在一旁椅子中看书的少年。
“长生,你觉得父皇该不该立太子?”
祁恒抬眸,看了眼萧修远的眉心,随后低下头漠不关心地开口,“随你,你想立太子就立。”
不过就萧修远这副祸害遗千年之相,谁被他立了太子,反而谁就倒霉,估计再等个二三十年也登不上皇位。
只可惜,他也得等到萧修远闭上眼的那天。
祁恒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即使是为了求生欲,萧默这也把自己散的太开了。
半年之后,两个中年道士、一个赤脚和尚被请入了宫中。
传闻萧修远在太和殿与这两道一僧论了半宿,被深深折服,又令人收拾了一座宫殿出来,安排三人住下,替他研究轮回的奥妙。
起初还是正常,没有什么变化,约莫又是过了几个月,萧修远开始逐渐以闭关论道为由缺席朝会。
朝中上下乱做一团麻,还有人在萧修远闭关的宫殿外面长跪不起,以死威胁。
萧修远一概不理,朝中上下无法,最后只能派出几个代表,找到懿祥宫求见祁恒。
祁恒允了他们的求见,为首的是丞相温康元,刚看到祁恒,便噗通一声地跪在了地上。
“请小王爷为了天下黎明百姓着想,帮助我等劝回执迷不悟的陛下。”
“谁说朕执迷不悟了?”
萧修远踏进宫中,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出关了,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说他坏话。
温康元几人转身面向萧修远,“臣等参见陛下。”
“温相起来吧。”萧修远挥了挥手,随后看向祁恒,“长生,这就是朕寻来的三位大师了。”
祁恒抬眸看向萧修远,他的身后跟着两名道士与一个和尚。
那和尚在对上祁恒的眼神那一刻,脸色大惊,连忙上前一步急急开口:“小公子宝相庄严,通体瑞气千条,实在是修行的好苗子,不知小公子是否愿意随我等踏上修行之路?”
“慈纪大师你是不是搞错了,长生身为未来太子,岂容随你出家修行?”萧修远的表情顿时变了,看了看大和尚的头顶,又看了看祁恒,冷下脸忍着怒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