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它射下来,阵法自然破了,”印宿答的理所当然。
“射下来?”
温颂震惊的道。
印宿没有再答,他挥袖之际,手上忽的现出了一把以云纹为饰的银色弯弓,通身光华流转,隐隐不凡。
当拉动弓弦,一条金龙自云纹中盘桓而出,腾空飞向中天耀日,其间龙吟阵阵,威势浩浩,一举撞碎了那轮烈阳。
在烈阳破碎之后,化作金色流火,倾泻而下。
当流火触及黄沙,寸寸沙漠融成百丈坚冰。
温颂看的目瞪口呆,原来还是个阵中阵吗?
他忆起方才印宿行云流水的动作,突然觉出:自己这个小伙伴,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
第3章
印宿见温颂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心情很好的弯了弯唇,“你这个丑东西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一双眼睛倒也还算过的去。”
温颂:“……?”
他又做错了什么,怎么总是人身攻击呢?
“道友,你不要总是“丑东西、丑东西”的叫我,这样我会不高兴的。”
印宿唇角的笑尚未落下,“你高不高兴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颂:“……”
那还真是没有的,虽说两人是一起的,但破阵全靠印宿,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他认命的道:“随道友高兴叫什么吧!”
当务之急是苟住这条小命。
等出了这个阵,他一定要离印宿远远的,最好是再也不见面。
一阵凛冽的寒风掠过,让刚才还热的满头大汗的温颂打了个寒颤,他看着神态从容、衣袂飘飖的青年,忍不住问道:“道友不冷吗?”
印宿见他缩着脖子的模样,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别做出一副猥琐模样,看着眼疼。”
“可……可我实在是冷,”温颂拒绝把脖子伸出来。
印宿为了自己的眼睛,大发慈悲的指导了他一回,“运转灵力聚到皮肤表面,可抵御寒风。”
温颂嗫嚅了一下嘴唇,小声道:“我不会。”
印宿这回都不止是嫌弃了,“你是怎么修炼到练气十层的?”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温颂被冻得瑟瑟发抖,在性命面前,脸面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我生的愚笨,天资悟性更是远不及道友,能修炼到练气十层,多是运道不错,还请道友教一教我御寒之术。”
没人不喜欢听顺耳的好话,印宿也不例外,他见这丑东西态度还算诚恳,纡尊降贵的将手心放在了他下腹的位置,“用心感受灵力的走向。”
这是要教他了,温颂不敢大意,连忙抛开杂念,沉下心神跟着印宿的引导走。
灵力从丹田引出,在周身三十六条筋脉中运行一遍之后,再从各个窍穴冲出,覆在身体表面。
等到一个周天行完,印宿收了手。
温颂在印宿离开之后,学着他的方法引导灵力在身体中运行,不知是不是原主的习惯还在,竟让他很快就掌握了灵力的使用方法。
经这一遭,温颂对印宿的印象不由好上许多,“多谢道友不吝赐教。”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说着他拿出了一方素色的帕子擦手,好似挨了温颂一下有多脏一样。
温颂看到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才对这人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化为乌有。
且说温浮这边,比起兄长刚入阵没多久,就能得人相助的好运气,他就惨上许多了。
刚入阵就有阴火铺路,碰上一点儿,就是灼入骨髓的痛苦,他处处小心,却仍不免沾上些许。
随着脚腕上的灼伤越来越多,阴火逐渐渗入骨髓,一点一点的叫他的双腿失了力气。
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折在这里。
而在三重塔就被刷下去的人,几乎没有大宗门愿意收下。
温浮不甘心,不甘心被送出塔后,只能拜入一介不入流的宗门,为了一点儿微末的修炼资源费尽心思。
那不是他要的。
温浮咬咬牙,继续在火海中挣扎。
温颂完全不知道温浮的境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产生多大的同情。
他把寒风挡在外面之后,就心心念念的想着破阵了,“道友,我们去找找阵眼吧。”
印宿瞥了眼脚下,自无不可的应了。
这一次是温颂走在前面,他顶着冷风,兢兢业业的寻找着阵眼,然而两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期间他们还遇上了其他的修者,温颂本想上去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怎么破阵,不想那些人一见到“他”,竟跑的飞快。
温颂转头指着自己,问道:“我的名声都已经差成这样了吗?”
居然连打个招呼都不愿意。
印宿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原因,不过他不想叫这个丑东西看出来,是以装作沉思的样子想了想,道:“也有可能是你太丑了。”
温颂叹了一口气,“我不跟你说了。”
他踢了踢脚下的坚冰,很是发愁,究竟何处是阵眼呢?
踢着踢着,就联想到了上一个阵法的场景,沙漠中的阵眼是烈日,那么空芜冰原中的阵眼是什么呢?
他猛然看向脚下,“道友,你说阵眼会不会一直在我们脚下?”
“一直都在啊,”印宿走到跟他并排的位置,他没有回答是不是,而是直接说了一直在,那就说明他早知道了,只是没说出来。
温颂的一腔激动被泼了盆冰水,他气哼哼道:“那道友怎么不早一些说出来呢?”
印宿面上没有半点儿愧疚之色,“我见你那么努力,觉得你若是凭借自己找到了阵眼,应该会很高兴。”
温颂:“……”
啊啊啊,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只想早早的破阵啊!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温颂强烈的小情绪,印宿体贴的不再多言。
等温颂缓过来那阵气,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和印宿商量怎么破冰了,“我们拿火把冰融开怎么样?”
印宿摇了摇头,“太浪费灵力了,这坚冰起码百丈,即便能融开,也要费上许多时候。”
温颂眉心蹙起,“不用火,那怎么破冰?”
印宿道:“用阵。”
温颂对阵法一窍不通。
鉴于方才的捉弄把人惹毛了,印宿难得发了次好心,解释道:“阵法可以将一片区域内的温度维持在恰好融冰的临界。”
温颂这回听懂了。
印宿从储物袋中掏出十几枚火晶,手指轻弹,晶石一一落下,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离火阵,他将灵气聚入掌心,接着慢慢渗入地下,直到触底,才操控着阵法融化坚冰。
半刻钟后,印宿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温颂还沉浸在阵法的神奇上,一时没动腿。
“你再不过来我就下去了,”印宿不是个好性的人,他叫过一遍,见人还不过来就没耐心了。
这个恐/吓是很有威慑力的,温颂立马跑了过去。
到了融开的水面旁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就被印宿推了下去,“别挣扎。”
温颂被气死了,他刚想说话,就被水呛了一口。
印宿一看水面浮上来的不规律的气泡,就知道那个丑东西没听话。
第4章
待两人俱是沉下,由坚冰融成的冷水复又开始结冰,从最上面开始,一层一层的向下浸润,最终所有的痕迹全然湮没,好似无人来过。
在冰洞被封上之后,温颂跌落的速度更快了,他看着黑黢黢的冰层,意识逐渐模糊不清。
醒来之后,温颂发现自己在一个洞窟之中,四角由灯芯挑亮,墙上刻着不知名的符文,他四下瞧了瞧,不见印宿的身影,“印道友在吗?”
无人相应。
只余从洞窟反射回来的回音。
面对着阒无声息的洞窟,温颂等了一会儿,见周围始终一片空寂,只好先行离开。
洞窟外仅有一条路,他别无选择的沿着那条路向前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路的尽头,那里竖立着一座半人高的圆台,圆台上摆着一面古朴大气的镜子。
温颂的呼吸急了急,与此同时,脑海中出现了一道蛊惑的声音:取下它,你的血脉就再也不会被发现了。
是啊,没有人发现,他就能好好活下去了,温颂踏上圆台,伸手就要把明心镜取下,可就在他将要握住镜把的时候,一道清逸的身影飞身而过,将镜子一把夺走。
温颂在手心空了之后,蓦的,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他看到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孔对自己说:“哥哥,这面镜子是我的啊!”
透过那张脸,温颂看到了他被妖兽杀死,被温浮剥除血脉的画面。
——
刚从幻阵醒过来的印宿脸色更苍白了,可他的一双眸子却比寒星还亮,“才三重塔就敢问心,这次五大仙门还真是严苛啊!”
九重塔十年一启,九重问心,怯弱不堪者不取。
他转目看着眉间满是惊惶的温颂,没管。
自己的劫,只能自己渡。
幻境中。
温颂的指尖陷入手心,留下了几个月牙形的红印,“你要夺走我的血脉,取走我的性命吗?”
温浮轻抚着镜身,眼神凉薄,“那样逆天的血脉不该留在哥哥这样蠢笨无能的人身上。”
温颂见他手持明心镜,轻描淡写的说着要夺去自己血脉的样子,心中愈发惊惧,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太过颤抖,“你要,就来取。”
“那就多谢哥哥成全了,”温浮一步一步的走近温颂,修长柔软的手掌轻轻放在了他的脊骨上方,转瞬成勾。
温颂忍着害怕,在温浮靠近的那一刻,紧紧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而后调动自己的全部灵力,冲入了他的经脉。
他这个人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要他乖乖任人宰割,绝无可能。
每个人的灵根不同,修炼出的灵力自然也不兼容,在温颂的灵力进入温浮体内的时候,温浮立刻便想要退开,温颂却死死拉住他不放手,直到灵力耗尽,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印宿那双清冷温凉的眸子,温颂目露惊讶,“道友不是离开了吗?”
印宿沉了脸色,“你这丑东西可是一直盼着我走?”
温颂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是真的看到了。”
印宿拨弄着腰间的珩玉,点醒他:“自你沉入冰洞,就已是踏入了幻境。”
“幻境?”
“嗯,第三个阵名——千幻,以千幻石为阵眼,映人心千面,皆为你心中最恐惧的一面。”
“或胜过它,或被恐惧吞噬,你能出来,该是前者。”
原来是幻境,温颂想:他最怕的是温浮得到明心境,从而看出他的血脉,所以幻境中一一应验,他抬头看向印宿,向他求证:“我真的出来了吗?”
温颂还有些不敢相信。
“唔,心性倒没有那么不堪,”印宿拿脚尖踢了踢他,“赶紧爬起来。”
“哦,”温颂刚一动作,就被下腹处的疼痛给蜇了一下,“道友,我的丹田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印宿用神识探查了一下,“不过是灵力使用过度,吃颗补灵丹,养两天就好了。”
“你个丑东西,还挺娇气。”
温颂有些不服气,为了力证自己不娇气,他忍痛从地上站了起来。
温颂在储物袋中来回翻了翻,没找到补灵丹,他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友,你能先借我一颗吗?我以后会还你的。”
印宿把玩着珩玉的动作顿了顿,他这人向来只进不出,还没人从他身上薅走过一根毛,“你想要我的补灵丹?”
“不是要,是借,”温颂纠正他,“等我以后有了会还给道友的。”
印宿:“不行。”
温颂:“……??”
咋的呢?
印宿接着道:“借的不行,要的可以。”
温颂觉得这位道友不像是这般无私的人,“不用还的吗?”
印宿温柔道:“不用。”
温颂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表示怀疑:“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印宿手掌翻转,一颗莹润有光的丹药就躺在了他手上,“凡人界不是有句话叫君子周急不济富吗?我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最是看不得别人受难了。”
温颂:“……”
没听过谁自夸自己是君子的。
印宿见他磨磨唧唧的不吭声,有些烦了,“你若是不要,我就收了。”
“要要要,”温颂赶紧表态。
印宿把补灵丹丢给了他。
温颂接过这颗白得来的灵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填入嘴里炼化了。
印宿见人把东西用了,嘴角牵起了一抹不明显的笑,“忘了跟你说了,我在灵丹上下了灵犀引。”
温颂心中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什么是灵犀引?”
印宿道:“这本是道侣之间用以感知对方相互牵制的术法,我稍稍改了改,变成了只有我能感知你牵制你,而你不能感知我牵制我。”
吃了他的丹药,就是他的小/奴/隶了。
没毛病。
温颂听完转身就“呕”了一声,试图把丹药吐出来,然而身体内充盈的灵力告诉他:吐不出来了。
温颂觉得自己被坑了,他眼泪汪汪的瞪着他,“你这个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多啊?”
印宿不接这个锅,“有因才有果,你若是不接我的灵丹,就不会被我下灵犀引了。”
温颂愤愤道:“我问你借了,但你不是非得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