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宿倒是更倾向于温颂的前一种说法, 虽然同慧音相见的次数不多, 但他却总觉得此人有些捉摸不透。
温颂接着道:“不论其它, 我因为你抄了这么多的经书总是真的, 所以宿宿得补偿我。”
印宿听着他自成一套的歪理, 偏狭的眉目划过笑意,“如何补偿?”
温颂拨弄着手中的念珠,开口道:“我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宿宿能把我欠的那些灵石……”
“不能, ”印宿一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又想骗灵石么?”
温颂一听“骗”这个字眼就炸了,“什么叫又骗, 我从来没骗过人灵石的。”
印宿听着对面恼怒的声音, 脑海中不禁浮起了温颂竖着两只耳朵让摸的乖巧模样,“是我说错了,你不骗灵石,只骗灵植。”
温颂被他说的耳朵发烧, “不愿意就不愿意,我不要了。”
他原本还想同印宿说自己要受足戒的事,现下却是再不愿开口了。
三日之后,弘正宝殿中。
不论温颂心中如何抗拒,都是要受具足戒的,他望着慧音那张丰神如玉的面容,再生不出半分的亲近之意。
温颂不想再像上次一样丢人,是以在受戒之前给自己下了个禁言术,以防哭出声音。
虽说哭不出来,但烧戒疤时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他无声流着泪,看起来十分可怜。
待受完具足戒,温颂吃下提前备好的止痛丹,而后穿上僧鞋,勉强将受戒仪式完成。
等回到禅房的时候,温颂把鞋子踢掉,掰着自己的脚丫子看了看,又白又嫩的脚板上因为烧灼,多了几个红彤彤的微微下陷的戒疤,他伸出手小心的摸了摸,觉得有些痒痒。
温颂把脚丫子放下,幽幽想道:从今天起,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和尚了。
而此刻,静音寺的另一个禅房。
“阿弥陀佛。”
“本尊不爱听人念佛,唤本尊何事?”
说话的是一个略带了些沙哑的女声。
“老衲找到了一个异种,尊主若是需要,可将人带走。”
“哦?”
女子似是微微提起了些兴趣,“是什么血脉?”
“不知,”低眉敛目的和尚道:“这个还需尊主用觉幽草将其天赋唤出。”
“本尊就不亲自动手了,”女子背对着僧人,看不清其面容,“将人放在这一批的异种中送到逢渡崖。”
“阿弥陀佛。”
温颂恢复意识时,脑子中还有些昏沉,他想要抬眼看一看,可上睑的眼皮却似压了一座小山,平日里轻松便能做到的动作如今做来却无比艰难,好容易从眼角透出一丝缝隙,温颂这才知晓自己身处何处,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禅房中到了一个……笼子里。
是真真正正的笼子,狭小且阴暗,且四周被布下了结界,除了这一小片地方,再也瞧不见其它,温颂夹在里面,只能蜷着身子动作,他的鼻尖动了动,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温颂试着运转灵力,却发现丹田一片空荡,他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心中有些害怕,“小明,你知道我这是在哪里吗?”
“不知道,”明心镜在识海中动了一下,“在你的神识陷入沉眠的时候,我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它看着在笼子里动也动不了的温颂,建议道:“我记得你跟印宿刚刚结下了道侣契,现在正好可以向他求助。”
“不是道侣契,”温颂反驳之后道:“我不想联系宿宿。”
明心镜问他,“你能自己逃出去?”
温颂想要摇头,却没有力气,“我对如今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宿宿来了也被困住怎么办?”
要是明心镜现在在外面,都想把本体拍在温颂的脑门上,“你自己都顾不住了,还想别人?”
温颂靠在笼子后面,没有说话,他心里很害怕,可他更怕把印宿也连累进来。
明心镜看着温颂的模样,很想就此放任他自生自灭,可一想到它在温颂身上投注的本源,又放弃了这个想法,“你可以让印宿通知你师父。”
“可宿宿才逃出去不久,这样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明心镜道:“你又不止一个师父。”
温颂想到自己把头发都剃了,觉得有些没脸,可脸面总是没有命重要的。
温颂在联系到人后,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印宿闻言眉峰蹙起,他的手指摩擦着剑柄,道:“你说你是在禅房中失去意识的?”
“嗯,”温颂道:“宿宿,你说师父站在发现我失踪了吗?”
慧音有没有发现印宿不知道,但他却想起了一些往日被忽略的地方,譬如温颂一个刚刚筑基的不久的小修士为何能被一个佛寺的大能收为弟子,凭他说出了两句说出了两句颇具禅机的话么,又如他身上的禁制,等到出了鸣钟塔,印宿才发现:身上的禁制其实并不难解,只是需要的时间较长。
那些细微的不对劲,好像都意在将温颂留下,将他引走。
如今这种情况,印宿没办法去求助慧音,若是这一切跟他有关,那他的做法无异于打草惊蛇。
印宿想到那个温颂如今的境况,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戾气,“我去找你。”
“嗯,”温颂抱着膝盖道:“宿宿不要一个人来,先去找我师尊桑逸真君,能在静音寺将我悄无声息的掳走,此人的修为应该很厉害。”
印宿应了一声,不知是答应了没有。
在温颂那边主动切断了联系之后,他拿起剑,同容羡道别,“拍卖会上找不到舍利子,就去凡人界找,虽然比不上修真界中大德留下的舍利子功德浓厚,但积少成多,总能积蓄够。”
容羡道:“印道友不去吗?”
“抱歉,我有更重要的事。”
容羡望着印宿乍然凌厉的眼神,心中有了个猜测,但他的分寸让他熄了问话的心思,“好,我同戚穆有消息了会通知道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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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夜间, 一轮圆盘状的明月缓缓从不知名的地方升起, 而后在夜空中穿行, 直至高悬夜幕,银色的辉光投射在一个个的囚笼之上, 仿佛是灯笼连成的鬼火,星星点点,簇簇成片,在长渊之中盘桓下落。
在发现笼子的结界用神识穿不透之后,温颂就不愿意白费力气了,他阖上双目, 在这个窄小的囚笼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多了多久,关着他的笼子忽的微微颤了颤, 只是很轻微的一点波动,温颂却是注意到了,他想:这是已经到了吗?
在逢渡崖的最深处, 落下了约摸上百个矮小的囚笼, 不甚整齐的堆叠在乌青色的碎石之上。
不久之后,一个身穿雪色长袍的男子慢悠悠的从黑暗中走来, 他长眉微扫, 目中闪过一丝讶色,“怎么还有个小和尚?”
覆盖在笼子外面的结界依旧没有被解开,所以温颂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外面的人却是看的到里面的, 男子在这里处理这些异种已有许久,却从未见过一个和尚,一来逢渡崖对面便是佛寺,他们不愿意多惹麻烦,二来身怀异种血脉的人大多去了仙门,来当和尚的并没有多少。
温颂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注意到了,时刻弓起的脊背让他的身子被固定成一个半弯的姿势,时间长了难受的紧。
男子挥手之际,又是几人从黑暗中走出,他们不用吩咐,便主动上前将地上的笼子拎起,送去了异种聚集之处。
待结界撤去,温颂终于能得见一点光亮,他掀起眼皮之后,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幽暗的洞中放置了足足几百个这样的笼子,每个笼子中都关着一个人,这些人中或男或女,神态大多萎靡。
温颂觉得自己的状态应该和这些人差不了多少,毕竟都是同样在笼子里关了好多天。
片刻之后,几个身穿深色长袍的男子从外面走进来,开始给他们一个个的喂丹药。
众人都是被抓过来的,哪里敢吃这些人喂的东西,因此几乎没人肯张嘴,但在几个反抗之人的下巴被卸掉之后,剩下的人便妥协了。
温颂也是那些妥协的人之一,毕竟挣扎不挣扎都是要吃的,还是不要被卸下巴的好。
他在吃下丹药之后,没有立即咽下去,温颂的舌尖动了动,不多时便尝出了这是什么东西:觉幽草制成的丹药,专让那些觉醒了血脉的人,显出独属于其种族的特征。
丹方记载,越是极品的丹药,丹云锁的越深,药香亦是不损分毫,这般的极品灵丹让人现出血脉只需一天,而他吃下的丹药算不得极品,药香也重,温颂保守估计,三天左右,身上的血脉才会被引出。
就在温颂思虑的时候,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只苍白的手,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动作的意思,立刻识时务的把丹药咽了下去,避免了下巴被卸掉的惨剧。
印宿与容羡分别之后,并未选择求助桑逸真君,他原本处于修真界与凡人界的界门附近,而界门已经与五大仙门隔了很远,若是亲自前去月令门,必定要耽误不少时间,而只是传音,桑逸真君未必会信,是以印宿求助的人是印微之。
他在发出传讯符后,复又朝着静音寺的方向飞去。
灵犀引是道侣之间的术法,可以感知对方所在,故而印宿想找到人并不困难,他只是担心去的晚了,温颂受到不可转圜的伤害,想到那个哭包满脸是泪的模样,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焦躁。
印宿一面御剑,一面用灵犀引联系温颂,“你现在情况如何?”
“可能……不太好,”温颂压抑着未出口痛呼,被动引出血脉是很难受的事,再加上本能的反抗,只会更难受,他把这些时候发生的事告诉印宿,“这里被抓来的人有很多,他们的身上应该也有着不同的血脉。”
“那些人还给我们吃了引出血脉特性的灵丹,三天之后,身上的血脉应该就会一一显现。”
印宿听到这里,手指动了动,变成了握剑时的姿势,“我会尽快赶过去。”
“嗯,”温颂道:“宿宿现在和我师尊在一起了吗?”
印宿穿梭在巍巍青云之上,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
温颂这才安心,“那就好。”
在印宿中断了术法之后,温颂把头埋入膝盖之中,泪水渐渐氤湿了衣裳,他平日里是很爱哭的,可他方才却不想让印宿听到他的哭声。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事实上还不到三天,这些人里面就已经有人露出了血脉特性,有的是尾巴,有的是爪子,还有的是羽翼。
长出羽翼的人是个女修,她的羽毛泛着金色的流光,轻轻一动,便似天边曜日,洒下万层金辉,极是璀璨夺目。
不过这些人在引出血脉之后,都被一一带走了,温颂虽然不知道他们被带到了哪里,但也能猜出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他虽然笨,但也是有脑子的,这些人明显是图谋他身上的血脉,若是真的露出了耳朵,只怕立时要同前面几人一样。
温颂努力抗衡着灵丹的作用,可丹田中缺失的灵力,让这个过程极为痛苦,渐渐的,他的耳朵泛起了些痒意。
温颂知道,这是他的狐狸耳朵快要露出来了,“小明,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的耳朵不要长出来?”
“没有。”
印宿站在逢渡崖上面,极深的瞳色倒映着无底的深渊,氲出了一片墨黑,他牵起灵犀引,清晰的感知到温颂就在下面。
印宿取出敛息的法器佩在身上,而后纵身跃下。
逢渡崖是魔界与修真界的界限,魔气与灵气并存,但对于修者来说,一丝丝魔气都是十分难受的。
印宿在周身布上一个结界,而后弹出灵石,一个小型的聚灵阵便围绕在了他的身边。
他下沉的速度不慢,却也不快,因为他很清楚,这里的主人不会在自己的地方不加任何禁制,若是操之过急,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半个时辰后,印宿遇到了第一个禁制,他望着眼前半透明的一层膜,没有着手破除,如果他没有猜错,关住温颂的笼子上应该刻着特殊的符文,否则不可能毫无阻碍的穿过禁制。
“颂颂。”
温颂抱着快要变化的耳朵应了一声,“我在。”
印宿问他,“你看看关着你的笼子上有没有刻制符文?”
温颂压下难受,往外探出了一缕神识,“有。”
“是什么?”
“是……一些很复杂的符文,我看不懂。”
“不用看懂,”印宿道:“你只需要将其描述给我就好。”
“嗯。”
“第一根柱子上的是……”
……
“第十六根柱子上的是……”
就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耳朵越来越痒,慢慢的,属于人类的耳朵消失,变成了两只雪一样白的狐耳,温颂触摸到这个变化,心中有些惊惶。
时刻关注着这些异种的人走过来,在他的笼子外面布上结界,而后拎着走了出去。
所幸结界布在了笼子外面,那些符文温颂还是看得见的,他开始继续跟印宿描述。
在温颂停顿的那一下,印宿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的狐狸耳朵变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