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丹童子了,雪无我都听得皱眉,他很确信自己并不喜吸人鲜血,更别提这四个人的。
丹童子气炸了,他们受人之托来抢夺古镜,同时也的确很恨孟乐天。
丹童子四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四兄弟,一出生就没了娘,是山里的野狼将他们养大,修习山间石壁的半本秘法走火入魔,不仅嗓音尖细且全都已经不能再做男人,久而久之他们的心理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开始做些女人打扮。
孟乐天这杀千刀的竟偷了他们的肚兜卖给他们的仇敌。
雇丹童子的人想必也知道他们兄弟四人与孟乐天的过节,存心不想让孟乐天活。
本以为要杀受了伤的孟乐天很容易,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孟乐天身边会多出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他的剑实在可怕,丹童子看一眼都觉得胆寒。
但若让他们放过这个报仇且能拿到一笔丰厚得足够他们下半生逍遥快活的酬劳的机会,他们也实在有些舍不得。
丹童子四人别无爱好,最喜欢玩女人,只玩好人家的黄花闺女,出大笔的银子大红花轿抬回家,第二天抬出去的就是一卷草席。
这种玩法,旁人原也不懂,但他们四兄弟就是觉得那样快活。
而这快活又需要许多银子。
丹童子的兵器是看上去朴实无华的铁棍,许多人都会以为这铁棍的威力大约类似于少林一派的功夫,其实非也。
这铁棍乃是至阴至柔之法,棍法绵密变幻无穷,虽只是半部棍法,已经让丹童子能在江湖中立足。
他们兄弟四人天生心意相通,令这半部棍法的威力又更上了一层楼。
丹童子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那么阁下不如也与我们交个朋友如何?我们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银子。”
雪无我:“靠银子交到的朋友总是不太牢靠。”
丹童子笑嘻嘻道:“那么你与他是靠什么?”
雪无我淡淡道:“缘分。”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特别让人想笑,丹童子同时仰天大笑出声,他们连笑声都一样,过度的相似实在瘆人,在他们笑到第三声时,四人同时如箭矢般射向雪无我。
而雪无我连动都没动一下,他只轻轻地抬了抬手,狂风巨浪平地而起,剑光威势雷霆万钧,乐天已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像是熟透了的葡萄被人在指尖轻轻捏破了皮。
“噗”的一声。
待乐天再睁开眼的时候,丹童子四人已仰面倒地,手上的铁棍甚至还攥在手里。
好快的剑。
好可怕的剑。
雪无我低头看了一眼剑锋。
银白的剑锋没有沾上一滴血,太快,血都尚未来得及溅出来。
雪无我并不想杀他们,只是一出手才发觉对方实在太弱,就像靴子踩向地面的蝼蚁时极难控制力道,既不将它们杀死,又让它们失去反抗的能力,这对于靴子的主人来说实在太过为难。
雪无我收了剑,走到看呆的乐天面前转身道:“走吧。”
乐天爬上他的背,语气中却并不害怕,“他们四人全是恶人。”似是在安慰雪无我,也是在安慰自己。
雪无我语气平平,“这世上本就没有多少好人。”提气瞬间跃了出去。
之后风平浪静,雪无我一直带着他跑了几个时辰,天色又渐渐黑了,乐天让他停下找个地方休息。
雪无我:“我不累。”
乐天:“你不累,我却很累,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让人背是这么累的。”
雪无我微微笑了笑,他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很平凡,也爱笑,话也不算少,不像个绝顶的出世高手,“那么找个地方休息吧。”
他们运气不错,找到了个山洞,一进山洞,外头就下起了大雨。
雪无我放下他,“幸好停下了,否则大雨如注,恐怕会得伤寒。”
乐天靠在山壁上,失笑道:“习武之人岂怕伤寒?”
雪无我慢悠悠道:“你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想必之后也会多爱惜一点自己的身子。”
乐天噗嗤又笑了,“朋友,我略通医术,给你把个脉?”
雪无我偏过头,一言不发地走过来盘腿坐下,伸出自己的左臂。
孟乐天会把脉,他跟着林翩学了一点粗浅的皮毛,搭上雪无我的脉之后,乐天惊讶地发现:“这个人他没有脉搏!”
系统:“……都说了他是活死人。”
乐天:“卧槽,真是僵尸啊!”
系统:“……活死人活死人活死人!”
雪无我道:“如何?”
乐天满脸为难,“我学艺不精。”
雪无我也并不失望,‘哦’了一声收回手,眼神若有似无地又落在乐天的大腿伤处。
乐天:……别看了哥,再吸要不行了。
雪无我抬眼望了望洞外的雨势,对乐天道:“你的伤口需要医治,我去采些药来。”
乐天:“你知道药草长什么模样吗?”
雪无我微微笑了一下,“朋友,我略通医术。”
乐天又忍不住要笑了,雪无我原来真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又道:“外头雨吓得这么大,等雨停了再说吧。”
“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的,”雪无我道,“至少还要下一天一夜。”
乐天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一天一夜这样的倾盆大雨,搞不好这山洞都得淹,腿上的伤若再进了水,真得又成瘸子了。
雪无我似是看出了他的这种担心,“我出去了,你放心,我不会走远的。”
乐天再次阻拦道:“你不怕伤寒?”
雪无我又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在漆黑的雨夜如溶溶的月光一般,“朋友总是稍重要些的。”
第253章 飞盗4
雪无我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了草药还拎回了两只野兔子,全包在了一大把荷叶里, 他的头发衣服全淋湿了, 看上去更没有了绝顶高手的风范,但也绝不狼狈, 依旧是那样风采出众。
乐天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一定有许多朋友。”
雪无我正在生火,闻言抬眸道:“我也这样想。”
雪无我不仅剑法厉害的出奇, 剥兔子皮也很利落,眼见他要用自己的剑烤兔子, 乐天忙从袖中掏出金刚扇, “用这个。”
雪无我接过金刚扇,轻轻抚摸了一下, “好扇。”
乐天:“拆了扇骨,正好串兔肉。”
雪无我却将金刚扇丢还给他,“这把扇出自名家,还是用我的剑吧。”原来他对自己的剑压根就是一点也不在意的。
乐天又将金刚扇扔回他的怀里,“这金刚扇没沾过血。”
雪无我抬头,面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的剑也从不沾血。”
他虽这样说了,还是将剑插在一旁的地面, 拿了金刚扇轻巧地就将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刃拆了个七零八落。
金刚扇节节相扣,十八根扇骨由天底下最柔韧的金蚕丝连接在一起, 扇面流光溢彩坚韧非常,而雪无我只用他看上去修长细白的手指轻轻松松地像扯纸扇子一样将扇面撕开了。
这是寒月先生这三年来最得意的一件兵器,然而它却比不上一双看上去很苍白的手。
玄铁扇骨串着兔肉, 在火堆上散发着油滋滋的香气。
雪无我捻了些采回来的香料撒上去,虽然样子乌青青的不大好看,香味却是暴增,在狭小的山洞里席卷而过,乐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玄铁淬火之后温度极高,表面乌金的色泽隐隐散发出红光,雪无我却好似一点也感觉不到烫似的,展开荷叶,把烤熟的兔肉一一拨下放到翠绿的叶上,对已垂涎三尺的乐天道:“很烫,再等等。”
原来他也是知道烫的。
乐天好奇道:“你不觉得烫吗?”
雪无我伸出自己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苍白没有血色,掌心沾了乌青青的香料与油花,看上去很平凡的一双手,但却是一双从来不知道苦痛的手,“虽然烫,却也可以忍耐。”
乐天对雪无我越发好奇,系统除了告诉他雪无我是个活死人之外,其余守口如瓶都不肯说了。
雪无我烤的兔肉很香,乐天吃得满嘴流油,他在吃的时候,雪无我一直在看洞外的雨帘不知在想些什么,淋湿的衣服已渐渐干了,乐天仔细打量,才发觉他穿的其实是最粗陋不过的素衣。
也许是他的气质太出众,风采太摄人,当人望向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便觉得他正身着华服。
乐天好似明白了雪无我说他的剑不见得是好剑的缘由。
剑也许只是街边铁匠三两银子就打出来的剑,好与不好全在使剑的人手里。
等乐天吃完了,雪无我也转过了脸,“上药吧。”
药草被苍白的手攥在手里,一滴滴药汁落在乐天的伤口上,乐天疼得哇哇大叫,雪无我听着他狼一般的嚎叫,“习武之人岂怕伤痛?”
乐天龇牙咧嘴道:“我不仅怕,还怕得很。”哇啦哇啦地大叫,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得仿佛鬼哭。
雪无我已记不得从前的事,脑海里空荡荡的血红一片,记忆当中似乎也是极安静的,少有这样鲜活吵闹的声音。
很奇怪。
雪无我觉得自己应当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才对。
吃饱了,伤口也上了药,那药似乎有镇定的效用,乐天靠在石壁上逐渐昏昏欲睡,外头在下无穷无尽的大雨,那么一点点火光不足够温暖一个受了伤流了许多血的人,乐天在睡梦中环抱住了自己本能地想要取暖。
这时,一个温暖的胸膛向他靠来,乐天顺着暖意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宽阔的怀抱。
雪无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嘴里哼着温柔的歌谣,仿佛他很久以前也曾这样做过。
孟乐天生得很秀美,失血之后的脸色唇色都有点白,看上去更柔弱了一些,但只要他一睁开眼,那种明亮又快活的精气神就又会显现出来,他的面颊上有一道极淡的血痕,雪无我摸了摸那道痕迹,从上面攫取了一点点香气舔入口中,是香甜的味道。
漆黑凌乱的山洞也因为这一点点香气变得舒适温馨起来。
雪无我垂着脸很专注地看孟乐天,他的眼睛从来都没什么内容,喜怒哀乐全都内敛在他的心里,此刻他正看着孟乐天,眼睛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许贪婪。
孟乐天睡得很熟,蜷缩在雪无我的怀里,整个人都尽量地贴紧热源,雪无我虽然是个没有脉搏的活死人,但他的身体依旧散发着温暖洁净的味道。
雪无我低下了头,他的唇已离孟乐天脸上那处快愈合的伤口很近很近,只要他张口就能舔到令他难以自持的香甜味道,但他还是停下了。
朋友应当比许多事物都重要得多。
乐天醒来,发觉自己躺在雪无我的怀里,丝毫没有惊讶,外头的雨还在下,腿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干脆再趴在雪无我身上准备睡个回笼觉,药性还没有过去,他依旧还是有点迷糊,像只慵懒的猫。
雪无我轻拍了拍他的背,脸色很从容。
雨声很大,在旷野之中毫无遮掩,雪无我已听到山洞外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的脚步声。
雨势会将人的脚印与气息冲散,雪无我的脚力自然天下无双,所以足足过了一晚上那些人才追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黑面刀诸葛青,他身边站着数十位江湖中的成名高手,许多都与李克一样,是轻易不会受人驱使的角色,而此刻他们都乖乖地站在诸葛青身旁等待发号施令。
诸葛青不敢轻举妄动,因他看到了丹童子的尸首。
那样快的剑实在是他连想象之中都想不到的。
一剑下去,丹童子四人的头颅全都与他们的脖子分了家,但又没有溅出一点点血迹,以致于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干净的。
这世上真会有那样快的剑?
大雨倾泄而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诸葛青拉了一下头上的斗笠,低声道:“人就在里面。”
这是一句废话,却是一句不得不说的废话。
他这是在请一个替死鬼出来探路送死。
跟着他来的人虽然个个都不想死,却已个个都注定是替死鬼,走到这里,他们已全都无法回头。
“我去。”身穿淡色蓑衣的叶明冬往前走了一步,他是其中最不那么狼狈的一个人,但凡人在大雨中奔波一夜身上总会沾上一些泥点子,而他穿着淡色的蓑衣,银色的锦靴,却依旧显得很干净,因他从来都是个很讨厌脏污的人。
与诸葛青这些人混为一伍,他早就无法忍耐,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只要死了,以命相抵,那些肮脏的事就可以消散了。
“洞里的朋友,请报上名来。”叶明冬向前一步,语意冷冽道。
人人都请他报上名来,而雪无我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孟乐天依旧睡得很香,回笼觉本来就是比平常睡觉更甜美更快活的事,一旦陷进去又知道自己所躺的怀抱那样温暖又安全,他是断然没有理由醒的。
叶明冬善使暗器,一手三叶飞刀使得出神入化,在朦朦胧胧的亮光中,他已很清楚地感觉到洞里两个人的情形,即使隔了水晶帘子一样的雨珠,叶明冬也有自信只要他出手,想伤到对方的眼睛就绝不会打偏到他的耳朵。
叶明冬看了身后的诸葛青一眼,诸葛青面色凝重地冲他点了点头,就在那一刹那,叶明冬左手一抖,三片波如蝉翼形似叶片的飞刀从他指尖滑出,破空之声犹如哨音,疾射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