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庄简宁买了两份早餐,两人在出租车上边吃边闲聊。
庄简宁旁敲侧击地问了他一些关于厉秋白的事儿,但小贺灼并不愿多说。有种超出普通七.八岁小孩的成熟和隐忍。
庄简宁无法,只交代他:“要是她问你早上怎么出来的,你就说是贺明达开的锁,她不会去跟贺明达对质,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方设法打着贺明达的旗号,知道吗?”
在贺家唯一能牵制住厉秋白的就是贺明达了。而小贺灼目前并不是贺明达的首要目标,他得操心筹划的事情太多了,眼下还顾不上小贺灼。
见他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庄简宁笑着去摸他头顶柔软的发丝,“听哥哥的话吗?”
小贺灼立时眨眨眼睛,用力点头,“听的!哥哥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哥哥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说话间又下意识的揪紧了大哥哥的衣摆,害怕像天神一样的大哥哥,只是自己在孤独和绝望里幻想出来的虚影。
庄简宁本来还想跟他说厉秋白怀孕了的事情,或者跟他说,大学入学那天不要让家里的司机开车送。
但是小贺灼记住了,也按照他说的做了的话,之后的剧情会彻底崩掉吗?
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世界里,贺灼肯定正伤心欲绝的等着他醒来。
要是崩掉了,那个贺灼该怎么办?
“哥哥到了。”
小贺灼的话打断了庄简宁的思绪,他将这些话咽下,“嗯,咱们下车。”
小贺灼站在校门口却不进去,搅着手指头昂头眼巴巴的看着庄简宁,也不说话。
庄简宁明白他的意思,“哥哥晚上接你放学。”
“太好了!”小贺灼雀跃地小跑进了校门。
庄简宁目送他进去后,拦了辆出租车去了贺氏集团。
他想去看看贺明达还有没有其他的犯罪窝点。
虽然贺明达在那个世界的时间线里已经被抓,但是他能留后手袭击自己一次,保不齐还会有对付贺灼的其他计划。
奔波了大半天,下午四点,他准时出现在了帝都国际小学门口。
离老远,他就在排队出校门的小孩儿中,一眼看见满脸着急昂头找人的小贺灼,小贺灼虽然瘦,但是个子比一般的同龄人要高许多,也帅许多。
真不愧是他老公,庄简宁骄傲地想。
他小老公也很快看见他,开心地朝他奔来。
身后还跟了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尾巴。
两人走近了,庄简宁依稀听见那小尾巴念叨:“你咋还生气了呢,我昨晚真的找救兵去了哇,我带人过去的时候巷子里都没人了,我也担心你啊。”
庄简宁倒是听明白了,敢情昨晚俩人一道的,有个人跑了。
见小贺灼不理那人,他颇为不快地出声问:“你去哪儿找的救兵?”
矮小孩:“大路上啊。”
庄简宁一言难尽:“大路上?找的谁啊?”
小贺灼见庄简宁只跟别人说话,也不理自己,闷闷的去拉他的手,边晃边昂头看他。
矮小孩不理庄简宁了,从兜里掏出两粒奶糖,伸手硬要塞一个给小贺灼。
小贺灼将另只手背到身后,小身体后退着往庄简宁身边挤了挤。
颇为排斥的举动。
躲完见庄简宁正低头看着自己,他抿抿唇,乖乖地替人回庄简宁的话,“他说是两个七十多岁的清洁工。哥哥咱们走吧。”
庄简宁还没出声,矮小孩倒先不乐意了,“咋?你还职业歧视呢,群演罢了,喊谁不是去呢,再说了,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没时间选择呀。”
这哪来的吊儿郎当破小孩,庄简宁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又四处看了眼,也不知道毛君在哪儿,要是有机会能见一面就好了。
谁知竟无意中看见昨晚那几个小混混。
庄简宁身形本就高挑颀长,气质和长相在人群里也极出挑,打眼就能看见的那个。
混混们早看见他,正准备偷摸躲着走呢,哪知道竟会被他盯个正着。
威压和气势这东西太玄乎了,小混混们当即迈不开步子,兢兢战战地低头挪到庄简宁身前,恭恭敬敬地齐声喊:“大哥好!”
余光里,小贺灼往前挪了一步,小胸膛也挺了起来。庄简宁有点好笑。
他小老公昨天才想变成“厉害”和“凶狠”的人,今天范儿就起来了。
贺灼的成长环境里缺失了靠谱的父辈角色,他的成长之路注定比别人更艰辛曲折一点。
但贺灼仅靠一双手年纪轻轻便创立了举世瞩目的秋财。
他老公真的好棒!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再有比他老公更厉害的人了。庄简宁正这么想着,矮小孩怂的让庄简宁回了神。
见那几人过来,他以为像昨晚一样又要找他们麻烦,怕的要死。
他先是瑟缩着往庄简宁身后一躲,稍微探出点头,准备见形势不妙就跑。
哪知道那几个称霸国小的大佬们竟然怕眼前这人,他震惊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巴长得比他手还大,语无伦次地昂头看着庄简宁道:“你你你,你竟然是他们大哥!那你岂不是超厉害!”
庄简宁很不适应这种黑老大的做派,老大的威严架势却摆的足足的,他朝几个人挥挥手,“行了,回吧。”
见那几人走了,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崇拜中的矮小孩仍紧抱着庄简宁大腿不松,“大哥,你收了我吧,教小弟两招,小弟从今以后为你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小贺灼见有人来抢他哥哥,闷闷地抿着唇,晃了晃庄简宁手臂找存在感,“哥哥。”
庄简宁握紧他小手,考虑到小贺灼的自尊心,想了想跟他道:“我跟他说几句话,你在这等我行吗?”
小贺灼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跟别人说话,还不能让他听,他抽回手,虽然极不情愿,但仍乖乖地点头:“好。”
庄简宁将矮小孩拎到角落里,煞有介事地道:“想当我小弟的人从这能排到你家门口,我自然不可能每个人都收,得过了考察期才行。”
矮小孩见有戏,立马兴奋地举手表态:“我一定可以!”
庄简宁点点头,朝后指了指,“下次我弟弟再遇到危险,你不能像昨晚那样留我弟弟一个人在那,要保护好他。”
见矮小孩忙不迭地点头,庄简宁从兜里掏了五千块钱,往他校服口袋里一塞。
跟一脸茫然的矮小孩道:“我弟弟在家经常不好好吃饭,到学校就会饿肚子,你得照顾好他。也不能跟他说这钱是我给的,你得悄悄哄着让他多吃点东西。他要是缺点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好意思跟家里开口的难处,你都要细心观察,保障到位。这是组织对你的考验,你能胜任这个艰巨的任务吗?”
矮小孩电视剧没少看,左脚跺了一下,右手敬了个礼,“一定不辱使命。”
庄简宁拍拍他的肩膀,“考验期通过的话,我一定会找你的。先回去吧。”
家里的司机等挺久了,矮小孩朝庄简宁挥了挥手,便跑走了。
庄简宁转身朝小贺灼走去,见他低着头,闷闷的也不说话,拉着他的手往街边走,“怎么了?想吃什么,我都饿了。”
小贺灼低头任由他拉着,还是不开口。
庄简宁用另只手敲了敲他脑袋,从小就是个闷葫芦。
一直到两人吃完饭,手拉着手走在街角,庄简宁一直逗他,小贺灼才冷不丁地抬头问他,“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毛君?”
“嗯?”庄简宁有点没明白。
小贺灼低头,“昨天你就问他了,刚才你又拉着他说话。”还不让我听。
庄简宁倒是真的惊着了,“刚才那个人是谁?他是毛君?”
这从小的性格跟长大之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而且……毛君不会是因为他才对贺灼一直关照有加的吧?
小贺灼见庄简宁的反应,眨了眨眼睛,随即嘴角勾了起来,“哥哥你不认识毛君呀。”
庄简宁现在倒是明白小贺灼刚才闷什么了,看来小时候就是个醋精。
他随口扯了个借口,“朋友家的小孩,我没见过。”
想起今天小贺灼对他的排斥,“你不喜欢他吗?”
小贺灼抬头看他一眼,半晌摇摇头。
不喜欢。
庄简宁见自己身体近乎透明,他半蹲在小贺灼身前,跟他平视,抓紧时间快速交代道:“毛君是个值得你信任的人,知道什么叫信任吗?”
见小贺灼点点头,他继续道:“要尝试着跟毛君做好朋友,知道吗?”
有夕阳余晖撒在大哥哥头顶,好看极了。
小贺灼盯着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点点头。
然后他问出了最期盼的问题:“那哥哥呢?哥哥会一直陪我吗?”
庄简宁心里一酸,举起他的小手贴在自己侧脸上,“我会陪你很久很久,久到连时光都会忘了我们。也许我会短暂的离开,但你要坚信,我总会过来找你的。”
小手轻轻摸了摸庄简宁脸颊,小贺灼神情认真,带着虔诚的崇拜和仰慕,“我记住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庄简宁瞬间泪崩,“庄简宁,我叫庄简宁。”
所以贺灼当时说听见这个名字答应这门婚约,并不是随口说来骗他的。
他果然记了自己很多很多年。
身体越发透明,直至消散。只余一个小男孩茫然无措地站在街边,皱着眉,嘴里急切地喃喃道:“庄简宁,庄简宁……”
——
“医生!医生!宁宁醒了!医生……”贺灼守在病床边,见庄简宁眼角突然滑落大颗泪滴,他举起已经握了将近20个小时的手,用手背盖住自己眼睛,再也无法抑制住滚烫的眼泪。
“宝宝,我买好了戒指,你想在哪儿办婚礼。”
第98章 正文完结
庄简宁迷迷糊糊间听见贺灼的声音, 随后房间里响起了各种仪器声和医生护士的说话声。
胸口传来隐隐的钝痛,他动了动手指,感受着指缝中交缠的另只手的滚烫温度, 嘴角小幅度的往上牵了牵,便安心的昏睡了过去。
豪华vip病房里, 除了庄简宁和贺灼, 另有两个医生、四五个护士和李助。
其中一名主治医生察看了庄简宁的伤处,以及身体的各项指标情况,跟贺灼汇报道:“庄先生身体各项机能状况良好, 就是失血过多, 还得睡上两三日。大概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能顺利出院。”
贺灼盯着病床上那张毫无血色,却依然精致漂亮的小脸, 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另一名主治医生跟李助对视一眼, 趁机跟贺灼道:“贺先生您今日要做复健吗, 您好了才能更好的照顾庄先生。”
这话简直说到了贺灼心坎里, 他当即点头应下来,“好。”
他将满身是血的庄简宁送进抢救室,既痛恨自己的残废无能, 又心疼到几乎发疯。
一想到除了刚才那把尖刀,还会有其他各种尖锐的医疗器械穿刺进庄简宁皮肉里,他就发疯到必须用同样的方式陪着庄简宁。
于是几乎是在同时,他也被推进了迟到十年的手术室。
庄简宁坚持的药浴按摩和针灸,对贺灼小腿神经复苏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贺灼的手术非常成功,但醒来后听说庄简宁依然生死未卜,无论别人怎么劝说,他都不愿意接受复健。似乎同意做手术, 只是为了白白挨那几刀。
所有人都急的要死,再这么耽误下去,不但手术白做了,之后也再没有二次手术的可能性。
此时见贺先生终于松了口,无论是医生还是李助都长舒了一口气,心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李助亲眼看见庄先生遇刺,又陪着贺先生度过了伤心欲绝的几天,如今峰回路转,不但庄先生醒了,贺先生站起来也指日可待。
他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只愿庄先生和贺先生经此磨难后,从此恩爱美满,快乐顺遂。
——
庄简宁再次醒来时,他掀开眼皮便转头朝左侧看了过去。
房间里光线昏黄,贺灼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侧躺在离他极近的另一张床上,呼吸轻缓,眉心微蹙。
这种感觉特别奇妙,七八岁的小贺灼拉着他的手、用小奶音说“哥哥会一直陪着我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弹指光阴间,二十年后的贺灼就陪在自己身边。
贺灼睡得很轻,感觉到庄简宁的手指动了动,他撑着手臂霎时坐了起来。
迷瞪了大概有半秒钟,见庄简宁果真睁着眼睛,他倾身覆了上去,额头抵着额头。
失而复得的惊喜,混着劫后余生的后怕,最终汇成汹涌磅礴的爱意和思念,“宝宝,我好想你。”
庄简宁弯了眉眼,昂起下巴,在他薄唇上啄了啄,声音透着虚弱,“贺灼,我做梦梦到你了。”
贺灼疼惜地亲他眼角湿痕,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梦到我什么了?”
庄简宁抿唇轻笑,“梦到你等了我很多年,梦到我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是竹马毛君或是什么旁的人。
贺灼稍稍抬起头,见他苍白的小脸上写满得意和傲娇。
可爱又迷人。
他被撩的心痒难耐,低头在他鼻尖轻咬了一口。
庄简宁被刺中心脏的那一瞬间,他恨不得也将心窝送上去戳个对穿。
庄简宁活不了,对他来说,心死跟身亡根本没区别。人世间再无留恋,他不会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