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非被他叫唤得头皮发麻,一巴掌拍在他小腿上,斥道:“快起床,不然蛋糕没有了。”
食物的力量是强大的,原本瘫在床上当咸鱼的家伙忽地一跃而起,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外跑。
陆远非把他的拖鞋踢出去,一手拎住他的后脖领子往卫生间那边一推:“先洗脸。”
夏云则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坐在餐桌前对着蜂蜜蛋糕和肉松蛋糕流口水。
陆远非不知道他喜欢甜的还是咸的,干脆两种都买了,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呢。
小教练摸摸空虚的肚皮,表示他都可以!
一个是甜软绵滑,一个是咸香弹牙,若说没奇缘,奈何肚里相见。
夏云则把自己塞到嗓子眼,又喝了一杯热牛奶灌缝,舒服地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笑眯眯。
吃饱了心情就是好,他上辈子不是愁中即病中,八成是因为吃饭吃太少。
可惜芝兰宫小厨房的水平着实一般般,要是能像现在这样每天不重样地供应美食,九公主早就把自己吃成球公主了。
陆远非充分发挥老板本色,马儿吃完草,就该拼命跑,他把夏云则提溜起来,让他换衣服跟自己去上班。
再怎么狼心狗肺不做人,也不能让罗西一个人打扫啊。
早高峰的公交车能把人隔夜饭都挤出来,夏云则一见这沙丁鱼罐头似的阵仗就怂了,拽着陆远非的衣袖要求走路去上班。
毕竟吃了一肚子好吃的,吐出来怪可惜的。
陆远非指指路旁的共享单车,表示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掏出手机扫个码。
夏云则抓耳挠腮,磨叽了半天才招认他不会骑。
健身房的动感单车他还可以试一试,外面能动的单车就算了吧,摔个狗啃泥还算好的,万一摔到车轮子底下,那不是害人害己么?
共享单车不能载人,虽然有寥寥几辆双人自行车可以让夏云则坐在后面划划水,但是陆远非不乐意。
两个大男人骑着双人自行车招摇过市,他丢不起那个人。
陆远非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叫网约车,无视小葛朗台肉疼的眼神。
网约车司机是个马路老油条,游弋在滚滚车流中,见缝就插,来回变道,急起急停,甩尾漂移,晃得夏云则肠胃翻腾,一阵阵恶心。
他不好意思吐到人家新车上,只好按住胸口强压下想天女散花的冲动。
幸好一路畅通,没让他太受罪。
下车的时候双脚像踩着棉花,被陆远非扶了一把才没栽到花池子里去,夏云则幽怨地瞪他一眼,瞪得他莫名其妙,不晓得哪里又惹到这个矫情仔了。
小教练绷着一张仿佛被人欠债不还的帅脸,气呼呼地推门煌世大门,结果迎面一股消毒水味呛得他喉咙发痒,强忍了一路终于破功,弯着腰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我刚擦过的!”罗西大叫一声,拎着拖把冲过来。
夏云则吐完了还难受得直打嗝,从牙缝里挤出阴瘆瘆的三个字:“叉出去。”
陆远非叹了口气,把他拖到卫生间洗脸漱口,又接过罗西手里的拖把和水桶,亲手给他料理善后。
夏云则泼了一脸清水,心疼他那一肚子蛋糕。
吃下去的时候有多享受,吐出来的时候就有多蛋疼。
嗓子也疼,疼得他又想掉金豆子了。
反正脸上都是水,混点泪也看不出来。
他正要酝酿一波情绪,陆远非进来涮拖把,温声道:“抱歉,没想到你会晕车。”
夏云则抹了一把脸,委屈道:“可是我坐你的车就不晕。”
陆远非两手一摊,表示遗憾。
他本来以为自己开车就够莽了,没想到高手在民间,今天的司机能把五零宏光开上天。
不过小教练着实可怜,当老板的还是要哄一哄。
“等车修好了我载你上下班。”陆远非揉揉他的脑袋,抽了张纸巾给他擦脸,问:“肚子腾空了,想再吃点什么?”
哎呀,老板真是善解人意,急人所急。
那我就给你个面子。
夏云则来了精神,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兴奋地回答他想吃楼下的免费冰淇淋。
“我看你是想闹肠胃炎。”陆远非摇头表示没事少作妖,发了个红包让虞苗苗顺路买几份早点带过来。
虞苗苗是个雷厉风行的姑娘,一大早去劳务市场转了一圈,给健身房招到几名保洁阿姨,办完手续今天就能来上班。
她拎了一兜子小笼包和几杯小米粥进来,放到前台招呼大家一起吃。
陆远非吃过早饭了,打开电脑开始在59同城上登招聘广告,罗西早饿得不行,一口一个小笼包,嚼都不怎么嚼,夏云则肠胃还有些不舒服,吃了两个包子就停了箸,打开杯盖小口小口地喝粥。
一切百废待兴,人人争先恐后,陆远非等他们吃完,就开始安排工作计划和接下来的营销方案。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有人推开虚掩的大门,轻声问:“请问……你们这里还在营业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站在门边,神情有些窘迫,似乎难以启齿:“我有、有一张煌世的会员卡……”
第14章 再开张
来人穿着中规中矩的格子衬衫牛仔裤,戴一副窄框眼镜,面容白净,长相算不上英俊,气质却清爽斯文,带着一股子腼腆羞涩的书生气。
以专业私教的经验来看,这种人是健身房的绝缘体。
但小夏教练是个冒牌货,屁也看不出来,一见来客人,先颠颠地迎上去,接过卡往感应器上一放,照片明显不是本人。
夏云则歪着脑袋看他,眼里冒出许多问号。
小青年臊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他叫常辉,是容江大学三年级学生,他舍友欠他三百块钱,手头拮据没得还,就拿这张年底到期的会员卡抵了债。
他舍友声称这卡是两千块一年办的,现在是十月,剩下两个月折价333.33,算起来他还赚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虞苗苗忍不住撇嘴:“你这舍友是算盘成精了吧!”
罗西同情地看着他,说:“常同学,你舍友没告诉你会员卡仅限本人使用吗?转让要收转卡费的。”
“啊?”常辉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一听还要收费就懵逼了,问:“多少钱?”
罗西朝他伸出三根手指,说:“三百。”
转卡费是全行业规则,防止一张卡片多人用,而且储物柜要刷脸开柜,进入器械区也要刷脸过闸机。
别看促销的时候打折打得狠,转卡费却一毛也不肯降,反正卡片售出了,爱用不用爱转不转。
虞苗苗浏览了一下办卡资料,没好意思告诉常辉这张卡是在跳楼促销季一年698办的。
这什么塑料舍友啊?真让人恨不得把他泡面里的调料包都拿走。
常辉“哦”了一声,面露惋惜,卡片也不拿了,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他本来就不爱运动,被人硬塞了一张卡抵债就够郁闷了,今天恰巧顺路才会过来看看,没想到转卡还要收费,只好自认倒霉,走人止损。
夏云则拿着卡片追了出来,问:“你把卡还给他,他会还你钱吗?”
常辉摇摇头,苦笑一声算了。
对方要真有心还钱,就不会拿一张快到期的会员卡充数了,而且一到健身房他就看明白了,这分明是停业很久随时要关门大吉,再掏钱那跟往河里扔有什么区别?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借钱要慎重,至于旧债,要不回来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三百块钱跟舍友撕破脸。
对方肯定会嘲笑他小家子气、不够兄弟。
“这样吧,卡你先拿着。”夏云则把卡塞还给他,说:“我们煌世换了老板,所有会员卡免费续半年,方便加个微信吗?等正式复业我通知你,你来体验一下,再确定要不要接着练。”
他表情真诚,语气平缓,像个温柔帅气的邻家哥哥,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常辉想着反正最坏也就这样了,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遂拿出手机跟他互加微信,挥挥手道别。
夏云则回到店里,罗西同情地看着他,提醒道:“这单攻不下来,别白费力气了。”
虞苗苗也这么认为,一般这样的文弱书生型,体育课说不定都要请假,会吭嗤吭嗤地来锻炼?比登天还难。
夏云则就比较乐观,晃晃手机表示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只要有机会他就要拼尽全力去攻单。
像冲锋陷阵的小军犬一样,信心百倍,斗志昂扬。
陆远非对这个行业涉猎不深,没法给小教练提供指导性意见,干脆随他去,大家一起摸着石头过河。
当务之急还是招人。
保洁阿姨下午进场,将健身房打扫得一尘不染,罗西和虞苗苗把所有器械都调试了一遍,夏云则跟在后面打下手,默默地记住各种健身器材的使用方法和锻炼原理。
挂在网上的广告很快有了回音,陆远非的手机响个不停,他很快敲定了前台、销售、教练,各自约好时间过来看场地以及面谈待遇。
陆远非没当过老板,夏云则也没当过打工仔,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只不过老板稳如泰山坚不可摧,打工仔毛手毛脚一戳就跳。
每次让人掀了被窝也要跳。
夏云则无数次想搬到煌世休息室去住,下一秒又在老板拎回来的早点香气中败下阵来。
通过一波紧锣密鼓的筹备,前台、销售、私教全部就位,而且都是有工作经验的,简单培训就能上岗。
夏云则除了每天在健身房熟悉器械和健身动作,剩下的就是拼命恶补各种诉求对应的健身方案,就算一时半会不能融会贯通,至少他可以拿出点专业态度来唬人。
十月底,秋叶飘黄天气转凉,煌世终于再度开张。
除了在公众号、微博帐号发消息并大搞转发抽奖之外,最重要的是按照会员名册一个一个打电话通知。
群发短信没诚意,比不上电话里轻言软语更能打动人心。
大部分会员听到续卡半年之后都表示可以考虑,有些买了课的已经开始在公众号上预约课时,毕竟卡贱课贵,就算要用脚投票也得先把课上完。
好似生怕惶世回光返照苟到年底又倒闭,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要尽快把课上完,所有教练的课都被约满,差点形成挤兑潮。
先前离职私教售出的课都分给新来的教练,老板还得再贴一笔课时费,夏云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学员资料,拍着胸脯表示卖出去的课,哭着也要上完。
好在原身是个尽职尽责的金牌私教,嗝屁之前给每个学员做好了详尽的课程方案,精确到每一组动作之间休息几秒,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拿来用。
一开始他还扭扭捏捏放不开手脚,不敢跟学员有肢体接触,只拿个泡沫轴轻敲对方纠正动作,可是学员撸铁的时候他必须在旁边候着,时不时出手保护,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不过他仍是健身房里裹得最严实的那一个。
在男学员恨不得光膀子,女学员清一色短袖短裤的群像下,只有他这朵奇葩,始终保持长袖长裤的英雄本色,汗流浃背也不肯脱。
陆远非从他旁边经过时把一瓶功能饮料怼到他脑门上,说:“你身上纹着藏宝图吗这么怕人看?”
夏云则期期艾艾地说不清原委,脖子一梗抢过饮料,守着他最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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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辉:我拥有姓名是为了再度出场。
第15章 没有光棍的光棍节
煌世的运营有条不紊,虽然盈利遥遥无期,但是老板显然不着急,要不是对面影院许经理过来锻炼顺便奉送点小道消息,他连双十一大促都没打算搞。
“别人家都把刀磨得快快的了,你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许经理一边在龙门架下练夹胸一边跟夏云则闲聊,松松垮垮的背心湿透了贴着肉,显出胸前深不见底的一条沟,“小夏,你这个新老板是怕钱赚多了压手吗?”
“哪能呢?”夏云则打着哈哈,以傻笑应对他搞不懂的问题,“等下班之后我问问他。”
空降兵为融入现代社会,早就按着日历把所有法定节假日都研习了一遍,连舶来的情人节圣诞节这些热门节日都能讲出典故,但是光棍节这个概念还没有植入他的大脑。
所以听同事们谈论今年过节又是形单影只一条狗的时候,他表示你们男人就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狗什么狗?人家后街的流浪狗还成双成对呢。
同事们闻言一哄而上,纷纷要捶爆他的狗头,要不是老板听见吵闹声出来护犊子,他就别想见着明天的太阳了。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赚钱开玩笑,夏云则听到影院接下来一周都要爆满连午夜场都一票难求的时候,仿佛嗅到即将到来的节日里那沁人心脾的铜臭味儿。
于是下班回家路上,夏云则把他搜集到的情节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给陆远非。
什么电影院情侣专场和勇敢告白大行动啦、火锅店鸳鸯汤锅涮涮涮只羡鸳鸯不羡仙啦、潮品店情侣款第二件半价如有特殊情况第三件继续半价啦、KTV情侣对唱抽奖赢免单啦……
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要不是有安全带勒着,他一张帅脸几度要贴住挡风玻璃,脑袋再跟车顶来个亲密接触。
陆远非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不仅不捧场还郎心如铁地甩过来一句:“坐好,别挡后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