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玉伸手去接,却是直接越过了茶碗,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景离手一抖,茶水险些倾出来。“五皇子这是?”
他虽然八面玲珑,却甚少和人亲近。由于一直揣着谋逆的心思,他至今都没有一妻半妾,性子其实冷僻的很。此时被一个男人抓住手腕,他本能地想往回挣,可李卓玉却紧握不放:“义父为何如此见外?”
“君臣有别。微臣只是一介奴才,倘若你我以父子相称,又将圣上置于何地?”白景离垂下眼睑,“还望五皇子忘了从前的事,也请五皇子恕罪,微臣若知道您是皇子,必然不敢认您为义子。”
在李卓玉刚苏醒时,他近乎失态地说“为父来看你了”,此时又一副冷淡的模样,要两个人划清界限。李卓玉忍不住对着系统鼓掌:“聪明,这个世界反派更聪明了。如果我不是穿越者,不知道反派的那些花花肠子,恐怕醒来以后,已经被他的三言两语迷惑了,以为他真是一个疼爱李卓玉,又为李卓玉着想的慈父。”
系统说:“就是呢,可惜宿主萨玛不上当。”
“唉,我也很想上当。”李卓玉说,“可惜他位高权重,眼高于顶,如果我失去利用价值,沦为了弃子,他就不会再看我一眼。”
“嗯嗯,反派在这个世界的人设就是心比天高嘛,不然他也不会造反,不过你放心,他的目的只是皇位,并不是你的命。”
“如果,我也想当皇帝呢?”
系统一愣:“你又要试探反派对你的心意了?”
“不不不。”李卓玉否认,“我只是要得到比反派更大的权利,这样,就有能力在这个世界保护他。至于他的心意……我现在就能试探。”
“……怎么试探?”
李卓玉将茶碗从白景离的手中抽出,直接放回桌案上,眼中满含深情:“敢问义父,喜欢我么?”
系统:“……”
这也叫试探?
这问题已经不能再直白了好么!
白景离微微抽了一口冷气:“殿下,慎言。”李卓玉的态度似乎对他传达了某些危险的意味,但他还没把这个刚刚得势的年轻人放在眼里。顿了顿,他试着说,“如果殿下真是微臣的孩子,微臣自然会喜爱倍加。”
李卓玉叹道:“当年我只是一个山野小儿,义父却将我收留,还帮我认回父皇。多年相随,我以为,我在义父心中和别人不同。”
白景离沉默了,脸上尽是无奈。
可李卓玉知道,他内心是不屑的。李卓玉笑了笑,终于放下他的手:“是我冒失了,义父请坐,来人。”
宫女跑过来:“五皇子有何吩咐?”
“本皇子饿了,吩咐小厨房做些桂花糕。”
“请五皇子稍待。”宫女匆匆赶去安排。
白景离便道:“桂花糕甜腻,殿下此刻食用,怕是不好克化。”
李卓玉笑了笑:“义父如此关心我,果然我还是不同的。”
白景离也微微一笑,叹了口气:“毕竟,您还在唤微臣义父。”
李卓玉知道他是在曲意逢迎,但也假装欣喜地说:“这么说,义父不再推拒这个称谓了?还拿我当自家人看?”
白景离点头:“但也只能在人后如此,人前……五皇子还是少留些话柄的好。”
“既如此……”李卓玉眼睛亮了亮,连带着气色都好了,“此刻无人,义父还是唤我小山,我喜欢听这个。”
白景离忍着肉麻,微笑着道:“小山。”
李卓玉笑意更深了,两个人又说起往日在虞初府上的旧事。其实白景离都不怎么记得,因为从不留意。可李卓玉却桩桩件件都放在心里,说得眉飞色舞。
没多久,宫女就将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端进来,放在了李卓玉床头的桌案上。
李卓玉一下拿了两块,一块自己放嘴里尝尝味道,入口香软,桂花味浓郁,是非常地道的桂花糕。他便把剩下的一块给了白景离:“不错,义父也尝尝。”
这个世界的白景离从未吃过桂花糕,他一向对这些小食没有兴趣。但此刻李卓玉亲手给他,他也不得不接过来,咬了一小口。桂花味在舌尖散开的一刹那,他脸色微微一变。
“这个味道……”
李卓玉微笑:“怎么?义父吃过么?”
白景离愕然,又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以后,怔怔的道:“这味道如此熟悉,可我似乎……从未吃过此物。”
明明没有吃过,却觉得很熟悉。
熟悉到,让一个深藏不露的反派,露出这么懵懂的表情。
李卓玉心中的揣测成了真,果然,反派残留的记忆被激发出来了。过往的那些世界,反派记得越来越清晰了!
李卓玉重新抓起白景离的手:“义父,我想为你唱首歌。”
作者有话要说: 鲸鱼:我想为你唱首歌,快把麦克风塞我嘴里。
锦鲤:自己人……别开腔。
第164章 反派心比天高3
白景离手一抖, “殿下?”
他表情愕然, 宛如在看白痴。
李卓玉对他的嫌弃浑然不觉, 就这般低低地唱了起来:“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他边唱边凝视着白景离, 桃花眼中波光粼粼,仿佛带着钩子。
可白景离看他的目光却瞬间由惊讶变成了惊吓, 他忙不迭地往回抽手:“放开我。”
李卓玉当然不听他的, 依然攥着他的手, 轻轻揉捏他分明的骨节。唱到**处, 甚至加上胸腔共鸣, 把声音修饰得更加磁性:“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白景离已经开始惊慌了,他用力推着李卓玉, 转头大声喊:“来人!快来人!”
李卓玉刚解了毒,身子骨还有些虚,被他这么一推,狠狠跌回床上。
歌声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白景离,“义……义父?”
与此同时, 匆匆跑来了几个宫女太监,冲白景离施礼:“虞大人有何吩咐?”白景离是权臣,就算是宫里的奴才也不敢怠慢他。
白景离迅速收起神色, 扔下一句:“你们速请太医为五皇子诊治。”之后,他便匆匆离去,只留下李卓玉和满屋子不明所以的宫女太监干瞪眼。
“五皇子,这……”
他颓然挥了挥手:“听义父的,去。”
待宫女太监唯唯诺诺地退下去以后,他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刚才白景离的表现让他感到很失败,明明上个世界,陆嘉石只听了一句,就能触动记忆。可刚才深情地唱了半天,白景离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歌声所打动,甚至受到了惊吓。
他不死心,要系统给他开监控继续观察白景离。系统满足他以后,严肃地提醒他:“宿主萨玛,你刚才差点崩人设,还好我帮你屏蔽了,否则被游戏觉察到,你会被扣除积分的!怎么可以给反派唱这种歌?”
此时,监控里的白景离正在执宸的扶持下上马车,垂下眼睑时,忽然一粒雪花飘在他的睫毛上。
执宸说:“大人,下雪了。”
“今冬的第一场,应是瑞雪。”白景离眨了眨眼,那雪花倏尔消融,他抬头看看暗沉的天色,“但不知兆出的丰年,属不属于我。”
直到白景离掀开车帘进去落座,李卓玉都没有把目光挪开。他一直盯着白景离眼睫上那一粒融雪,就好像透过那晶莹的水色,能看到陆嘉石临死前含泪的双眼。
他叹了口气,回答系统:“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刚才只是情不自禁。”
系统也在叹气:“宿主萨玛走了这么多世界,还是看不透,明明每一次反派的芯片都是不同的,您还把他当同一个人。”
李卓玉试着问他:“上个世界结束以后,我太累就先睡了会儿,现在才想起来问你。陆嘉石在音响店里播放那个光盘以后,说里面陈帆唱的那首好久不见很熟悉,还说什么地震了,他找不到我。这又是什么情况?麻烦给个解释?”
系统一愣:“有吗?”
李卓玉也愣了:“没有吗?”
系统语气又严肃了:“宿主萨玛,是我和反派一起出现bug了,还是你脑子坏掉了?我记得你还说过,网配世界结束时,反派也对你说了什么。宿主萨玛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听系统这么一说,李卓玉心里便有谱了。
这是反派第二次向他暴露记忆,但和上次一样,系统没有半点察觉。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还是系统假装不知道?
李卓玉心念一动,飞快地变了态度,龇牙咧嘴道:“哎我去脑仁疼,稍微想一想就浑身难受,系统小宝贝儿对不住啊,我觉得可能是当时太累,出现幻觉了。现在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我只喜欢反派的色相,绝不上升感情!”
系统疑惑:“可是……宿主萨玛既然对反派没有感情,为什么对他那么好,甚至要拿积分救他命,你还对他的表白特别执着呢。”
李卓玉解释得云淡风轻:“那是肯定的,就算买个苹果也想挑个圆润的,何况是人?就算吃苹果,也要洗得干净明白了再入口,更何况是我要攻略的反派?既然没办法反抗游戏的安排,那就享受这个过程,取悦自己,懂吗?”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系统消化得很吃力:“所以……宿主萨玛对反派好,只是一种自我陶醉?”
李卓玉点头:“没错,游戏太残酷,需要一点甜。”
系统:“……甜吗?”
李卓玉理直气壮:“不甜吗?”
系统:“……”
前面六个世界都是假的,鉴定完毕。
李卓玉敷衍完系统,说出了自己的梦想:“我在这个世界的目标,是和反派过一辈子,补全上个世界的遗憾。”
已经不抱任何期望的系统:“……加油。”
另一边,客服和白景离说:“他又在立flag了,他还想着那句与子偕老呢。”
白景离却在走神,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不像系统那么好糊弄。穿越者在觉察到系统不对时立即改口,并说对他没有感情,并且系统也信了。可白景离心中却满是疑惑,如果在前几个世界,穿越者说出这样的话,他绝对要在剧情上报复回去。可在星际世界里,穿越者有那么几分钟恢复了记忆,并且露出他最初熟知的样子。
白景离便觉得没那么简单,此刻他来不及计较穿越者的话,只反复思考着一个疑点:每次他和穿越者出现任何超出游戏把控的行为时,都是谁在屏蔽系统?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穿越者自己还是……
客服见白景离没有反应,又喊了他两声,他这才回神:“什么事?”
“你这个世界……应该也不会如他所愿?肯定不会和过一辈子?”客服语气有些试探的意思。
以前白景离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这次他没有,只说:“还没想好。”顿了顿,又问:“刚才穿越者和系统的对话你也听见了?”
“是的。”客服说,“但我和系统一样,也是什么都没有察觉,肯定是穿越者脑子坏掉了。”
白景离便不再追问,客服却起了疑:“怎么了?”
“没什么。”白景离淡淡道,“我只是在想,既然他脑子坏掉了,那这个世界需要更刺激,帮他治治。”
客服:“……第n次给穿越者点蜡。”
从皇宫到虞府的一路上,白景离都处在李卓玉的监视之下。但他表现得很正常,待人疏离又不失礼,和身居高位的那些官员没什么两样。但入夜之后,从外面飞来一只鸽子,堪堪落在他书房的窗台上。
执宸抱起鸽子,取下它脚上绑着的东西,又将鸽子送走。此时雪粒变成雪片,寒气越发浓重,白景离正在炭盆前悠闲自在地拨着火,他将东西递了过去:“大人请看。”
白景离放下手里的小铁棍,接过来展开。这是一张写了蝇头小字的纸条,他两眼便看完,扔进火盆里烧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说,眉心却皱起来,似乎被什么事情烦了心。
执宸见了便问:“大人,这是宫里出来的信儿,莫非……”
白景离将小铁棍插进火苗里,“宫里传出消息,今日我们走之后,李焕确认李卓玉已经康复,便连夜拟定诏书,择日册封李卓玉为太子。”
“那李成璧不是还没有……”后面大逆不道的话,执宸终究没敢说。
白景离淡淡道:“明日早朝,便要宣读废太子的诏书了。”
御前秉笔太监是白景离的内奸,这个消息自不会错,执宸微微抽了口气:“大人,那我们怎么办?万一李卓玉名正言顺地继了位,您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白景离眉心皱得越来越紧,摆了摆手:“你去,让厨房做些夜宵。”
执宸也便不再提那些烦心事,问他:“大人想吃什么?”
“桂花糕。”
“啊?”执宸记得,白景离从来不碰这种甜腻的东西。
“桂花糕。”白景离又重复一遍,“别的不要,我只吃这个。”
执宸揣着疑惑下去吩咐了,白景离的眉心还在皱着,他心烦意乱地扒着炉火,火星四溅,如此这般坐了一会儿,最终他起身来到桌案前,研开墨汁,在铺好的宣纸上挥毫写了四个字。
李卓玉通过监控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念出声来:“好久不见……”
这次系统明明白白地看见了:“好久不见?”
李卓玉警惕起来:“是的,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