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离只是一个兵部尚书,赫尔齐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在赫尔齐眼里,李卓玉既然不带他出来北巡,想必他已经在李卓玉那里失势了,还不如执宸,至少执宸的身手还能利用。
因此执宸把他绑来,随后又说他在这里感染了风寒,赫尔齐始终都没有露面来探望。
此时赫尔齐发问,执宸只说,白景离的风寒还未转好,还需要再养些时日。
赫尔齐惋惜道:“上回刺杀李卓玉,竟被他捡了一条命回去。”
执宸忙问:“他有消息了?”
赫尔齐点头道:“这一个月捂得真严实,派去的刺客也是有去无回。可是本王知道汉人心肠弯弯绕,不好轻易攻打边城,竟让他养好了伤。他约我十日后再次会面,你若有心行事,可要做好准备。”
“在下知道了,多谢汗王提醒。”
上次会面,执宸心急,还未等李卓玉到达会面的地方,他便迫不及待,抓住李卓玉下马车的时机动了手。以至于赫尔齐这里干干净净,并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十日,足够信鸽飞一来回。
执宸心里有了主意。
他又向横微去了书信,然后将李卓玉的现状告诉了白景离。
白景离仿佛枯井一般的眸子很快有了神采,一个月了,他头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真的?”
对此,执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点头称是。
白景离盯了他片刻,忽然冷声道:“莫不是怕我出什么事,便拿假消息骗我?”
“属下不敢。”执宸躬身,“若属下有心骗大人,不会等到现在。”
白景离略一思忖,露出自信的微笑:“不错,普天之下谁骗得了我虞初?”
若在数月前,执宸或许还能对白景离的自信感到钦佩,此刻他却欲言又止。
白景离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有些不悦:“何故如此?”
“大人就不怕……李卓玉是在骗您?”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执宸抬起头,与白景离对视,“先前大人情急之下失言,属下听出了端倪。其实轻夜,是见过大人的吧?”
事已至此,白景离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不错,我让他给李卓玉通风报信。”
执宸告诉他:“可是他却没有任何提防,轻易就让属下得了手。”
白景离淡淡道:“多半是轻夜没有把话带到。”
执宸却说:“轻夜对大人忠心耿耿,路上又无人拦截,他必然见到了李卓玉。”
白景离眯起眼,“你究竟想说什么?”
执宸冲白景离拜了下去:“为了玉氏,也为了大人不被蒙蔽,属下有个恳求,希望大人能够应允。”
次日,李卓玉微服看视新建的城墙,由于天降大雪,一时无法回还,他便被几个近卫护着,进入一个破庙里歇脚。
此时庙里升着一堆火,一个黑衣蒙面人独自坐在火堆前,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柴火不够,别过来沾光。”
声音又低又哑,颇有几分傲慢,近卫便要去撵他,李卓玉拦住了,低声道:“不要扰民,你们也去拾些柴来生火。”
“是。”
他统共就带了四个近卫,两个去山腰上拾柴,两个跟在李卓玉的身边。那黑衣人自顾自坐着,也不理会他们。
一个护卫在神像前找了一个蒲团,李卓玉刚坐下,便听见一声脆响。只见黑衣人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剑来,直奔他而来。那两个护卫见状,赶紧也拔剑护驾。
可他们哪里是对方的对手,半盏茶的功夫便被打倒在地,各自点了穴扔到一边去。李卓玉想跑,可是黑衣人已经先一步奔到门前,将大门紧闭。
李卓玉镇定地站在原地,冲黑衣人一拱手:“无冤无仇,敢问阁下为何如此?”
黑衣人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取下脸上的面罩,和身上的披风。
李卓玉脸色微微一变:“执宸?”
执宸冷峻地看着他,也拱手道:“陛下,多日不见,看来您的伤已无大碍。”
李卓玉勾起嘴角,但这个笑容并无温度:“拜你所赐,朕还死不了。”
执宸比轻夜年长两岁,虽然也感受到李卓玉的威压,却没有被他的气势震到。他直视李卓玉:“其实陛下并没有受伤,对不对?那日你本是瞒天过海。”
庙里密不透风,只有一堆火光摇曳着。
神像后面,白景离手脚被捆,嘴也被布团塞起来,发不出声音来。随着执宸这一声问询出口,他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等待李卓玉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嗷嗷嗷
第185章
李卓玉却抿起了嘴。火堆里的柴尚有潮气, 炸出火星来,成了静谧的小庙中唯一的声响。
执宸看在眼里,不由进一步问:“怎么,这里就我和陛下二人,陛下还不愿意说实话?”
白景离原本是想大声喊叫, 哪怕发出点“呜呜”的声音, 也能被李卓玉听见。他太久没有见到李卓玉了,简直思念如狂。可他现在才知道, 执宸把他绑过来的用意, 执宸问的问题, 也是他心里好奇的。
半晌, 他听见李卓玉缓缓开了口:“朕为何要和你说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如此简单的问题, 陛下只说是或不是即可, 避而不答,莫非……”执宸故意把声音提高,让白景离听见。
白景离眉心皱起来,明显也疑惑了。
系统问李卓玉:“宿主萨玛,你的借口是, 当时想义无反顾地救反派,才会奋不顾身去见赫尔齐。怎么不解释呢?”
李卓玉说:“现在阿离的意志薄弱, 我只要做一点暖心的举动, 他都会感动不已。你信不信, 只要我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保准黑化值清零。”
“那你早晚是要说的啊。”系统叹了口气。
“早说晚说能一样么?”李卓玉也叹气。
如今的剧情真是狗屎, 往哪迈步都得踩一脚,只好尽可能踩不那么臭的一堆。
李卓玉淡淡道:“若没别的事,朕就先走了。”
“谈话尚未结束,陛下一走了之恐怕不合适吧?”执宸挡在他身前,似是李卓玉的反应让他很满意,他锲而不舍地追问,“敢问陛下,轻夜在何处?”
“轻夜?”李卓玉眉心动了动,“朕怎会知道?”
执宸轻轻点头:“我家大人对陛下一片赤诚,自己深陷囹圄,还让轻夜去给你报信。你不但将计就计,还把轻夜给扣了,对不对?”
李卓玉看向一旁:“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神像后面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物。
李卓玉赶紧打开监控,只有几步之遥却无法触碰,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凝视白景离。
不管是在李卓玉的记忆里,还是来了以后的所见所闻,白景离给他的印象,都是坚不可摧的。
这个叫虞初的反派,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无论有多坎坷,他的头脑从来都是清醒的,坚定的。可是现在,李卓玉却看到了他截然不同的样子。
此时,白景离的表情不是喜怒哀乐可以界定的,他脸上都是迷茫,像是失去方向的幼童。
执宸不用看,也知道白景离是什么反应,这正是他今日要达到的目的。“陛下听不懂么?要不要我替陛下去别馆或者是边城的各个牢狱把他搜出来,让陛下明白。”
李卓玉一甩袖子:“你放肆!”
“若陛下没有将计就计,为何不直接否认?若陛下没有见过轻夜,为何又不让搜?”执宸说得很直接,这都是讲给白景离听的。
李卓玉义正言辞:“因为朕没有必要和你说这些。”
执宸再次点头:“好,即是如此,作为玉氏的近卫,陛下可否告知我另一件事?”
“何事?”
“陛下对我家大人可是真心实意的情爱?”这句问出来的一刹那,执宸从和他一开始的对视,变成了逼视。
而白景离也蓦然抬起眼睑,眼中重新涌现出光彩,仿佛李卓玉一个正确的答案,就能立时将他从迷途中拉回正道。
李卓玉深吸一口气,眯起眼:“执宸,你好大的胆子。”
执宸无所畏惧:“怎么?”
“区区一个尚书府护卫,竟敢污蔑朕,还侮辱义父的清誉!朕决不能饶你!”李卓玉气势逼人,仿佛振臂一呼,就能立时出现千军万马,将执宸砍为肉泥。
执宸却蓦然笑出声来,“我家大人亲口承认的事情,陛下却矢口否认,还当做是污蔑和侮辱……高下立判。”
李卓玉也冷冷地说:“随便你怎么说,朕一句也不信。”
此时的白景离双眼圆睁,仿佛失了筋骨一般地靠在神像背后。很快,他就重新提起力气,双腿狠狠往前踢。可是神像背后空空的,只有些脏乱的茅草,这一下只发出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卓玉却听到了,狐疑地往那里看。
执宸快步往神像那里走,李卓玉也紧随其后,可是执宸却一把将他推得后退几步。
执宸独自跑到神像后面,无声地说了句“大人请忍耐”,然后在白景离身上点了两下。这次白景离口不能言,身子麻木,竟是动也动不了了。
他死死地盯着执宸,眼底已经见了细微的血丝。
执宸狠心撇下他走出去,若无其事地对李卓玉道:“只是两只老鼠,陛下不必担心。”
方才执宸推得力道虽大,但并没有用狠手,李卓玉却捂住胸口,喘了好几口气,才能稳住声音:“劝你不要再费口舌,早些束手就擒,朕还能留你一命回帝都见义父。”
执宸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陛下到现在还在装糊涂,也罢,既然这件事陛下不愿意再提,那我就在说点别的。”
李卓玉有些不耐,“你还要干什么?”
“废太子李成璧的毒,其实是我家大人给的,这件事陛下知道么?”
李卓玉愣了愣:“你说什么?”
“果然大人没有告诉你。”执宸放心地继续往下揭,“那大人明知那杯酒有毒,却还是端给了陛下,以至于陛下险些丧命这件事,想必陛下也不知道了。”
李卓玉不可置信:“你简直……一派胡言!”
原本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白景离听到这里,身上重新僵硬起来,他紧紧咬住牙关,手上的骨节憋得发白,可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知道执宸想干什么,他不但要自己对李卓玉失望透顶,也要李卓玉对他恨之入骨,势不两立!
“是不是胡说,陛下回去问问徐阁老不就知道了?”执宸说,“我家大人在朝中一手遮天,本要在册封太子当日扳倒你,而计划也眼看就要成功了。可大人却冲进去指鹿为马,临时为你翻案。我不知道大人何时中意于你,但是……怕是有些晚了。”
李卓玉正在随着他的言语下意识的回忆着当日的种种情形,听到这里不由问他:“什么晚了?”
“我若说出来,怕是陛下要对我家大人改观。”执宸对李卓玉的反应感到很畅快,他向前一步,稳稳地说了出来,“您还是幼童时,曾被劫出宫去,抛掷乡野。您知道是谁做的么?”
提起身世,李卓玉的脸色顿时沉了:“谁?你知道?”
白景离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方才急出的一身热汗,也在这一瞬间慢慢冷却。
他能想象得到,从今天开始,他和李卓玉算是……走到尽头了。
前世今生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当世最实在,谁会接受这辈子一再害自己的仇人?
执宸深吸一口气,告诉李卓玉:“家父横微,十数年前乃是尚书府的近卫。这件事情,是我家大人亲口吩咐他做的。”
“不可能……”李卓玉不住地摇头,眉心紧皱,“是义父亲自将朕捡回去,还让朕和父皇团聚,他怎么可能把朕带出宫去?”
“我家大人乃是玉氏嫡传,出身高贵,注定万人之上。”执宸冷笑,“李家王朝到陛下这一代,子嗣寥寥,只有您一个聪颖的。倘若在宫中长大,日后必是大患。”
李卓玉喃喃道:“那何不直接杀了我?”
“杀了你,李焕就只能传位给李成璧或是其他有实力的王爷,没得选择。”执宸说,“这对我家大人来说,都很不利。不如将你培养成山野村夫,用侍妾吹耳边风,让李成璧变得狂妄狭隘。用你中毒一事,让他失德,等李焕一死,就借你的名义起兵灭了李成璧,随后再让你和其他王族死于乱军之中,史书上也会记着你李卓玉惑乱天下,自绝李家。我家大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大魏,干净清白。”
李卓玉攥起手指,“你此刻告诉朕,就不怕朕即刻动手清除玉氏势力?”
“清除?你确定做得到?”执宸勾起嘴角:“论智谋论手段,你哪一样都斗不过我家大人。与其让他和你纠缠不清,倒不如一刀两断,痛快厮杀。况且……陛下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么?”
李卓玉意识到不对,赶紧往门前跑去。执宸面露杀机,提剑便追。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来:“陛下!奴才救驾来迟,陛下可还安好?”
李卓玉刚想答话,执宸便一剑砍过来,李卓玉赶紧往一旁闪避,这一剑便砍在门闩上。李卓玉跌倒在门边,捂着胸口直喘气。执宸赶上前,手起剑落,准备一击致命。
李卓玉绝望地闭上眼睛。
“住手!快住手!”千钧一发之际,神像那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喝止。
执宸动作一顿,剑锋带着寒光停在半空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