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打算往回春堂那边走去,一路上,尽是繁华的街巷,什么金银铺子,漆器铺子,还有亭驿客栈等等,街上也都是行人,到处都充满着烟火的气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薛清灵曾说过这里有家孙婆婆的千层馒头做的极好,裴疏的手按在竹笛上,双眼一一扫过路边的店铺,他决定找到这家店铺,买一点千层馒头回医馆。
就在他找到孙婆婆的店铺,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裴疏被人从身后给叫住了。
“裴恩公,真的是你啊!”
一道欣喜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裴疏回过头去,便看到了一个穿简朴蓝色衣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脸上风尘仆仆的,却在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裴疏认得眼前的的这位男子,对方就是杨柏恒,他来这异世救治过的第一个病人,便是对方的母亲。
杨柏恒在这临安城里见到裴疏很是高兴。
杨柏恒带着母亲离开富阳之后,投奔到了大伯家里,大伯和伯母虽然对他们热情有加,但是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事。于是杨柏恒与母亲商量过后,便决定来临安,临安离他家乡不远,且地处繁华,杨柏恒本人也通医术,应该能在这临安城里混口饭吃,将母亲赡养好。
好不容易熬过几天阴雨,杨柏恒在这晴朗的日子终于带着母抵达了临安,临时租了一处住所,正打算出来置办点家当,便赶巧遇上了裴疏。
杨柏恒忍不住的从上而下打量眼前的白衣人,对方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气质斐然,还是那一副清俊出尘,有如清风朗月的模样,真是令他心生无数赞叹和感慨:“如若不是家中有老母亲牵挂,我也愿效仿裴恩公,行走天下,四处行医救人……”
裴疏:“……”
他的记忆力很好,看着眼前的杨柏恒,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还以为裴恩公您会在医馆,做一个问诊大夫呢。”
“不可能,我绝不会待在医馆里。”
待在医馆里?
在同一个地方行医,那岂不是等同于坐牢?
于他而言,绝无此种可能。
……
裴疏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激动的杨柏恒,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各有各的缘法。”
“是啊,各有各的缘法。”杨柏恒爽朗一笑。
杨柏恒想邀请裴疏小聚一场,但是被对方谢绝了,杨柏恒看着对方潇洒离去的背影,再一次忍不住的心生叹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遇见裴恩公这般风雅无双的人物。
杨柏恒叹了一口气,恐怕是再也无缘得见了。
杨柏恒已经打算暂时留在临安,他明日便要去寻一家临安城里的医馆,留在医馆里做一名大夫,他打听过了,临安城里的医馆,大夫最少的医馆便是回春堂,因此,他打算明天先去回春堂试试,询问那边是否需要新招大夫。
裴疏去孙婆婆的店铺里买好了千层馒头,而后快速往回春堂走去。
他离开了医馆大半天,刚在门口露头,就被一个对他翘首以盼的人给逮住了,薛清灵神情有些慌急,一看见裴疏就小跑到他身前,“你又一声不吱的出了医馆,你去哪儿?”
裴疏笑了,看着眼前浑身炸毛的小公鸡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调笑道:“我还能跑去哪儿?当然在临安啊,难不成薛小公子还怕我跑了,没人上你家提亲?”
薛清灵脸颊一红,“我就是担心你跑了。”
“我只是去办事了,至于是办什么事嘛,这要对你保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保证你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薛清灵支支吾吾,有点开心道:“真的吗?”
裴疏眨了眨眼睛,抬手在对方的脸颊揪了一下,“当然是真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跑的,我还要上你家提亲……”
“你,你别总把提亲挂在嘴边啊。”薛清灵在医馆里左右看了看,幸好这时候没有外人,他耳朵都快红到耳根了。
“是我先把提亲挂在嘴边的吗?明明是你先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去提亲——”
薛清灵忍不住跳起来,抬手堵住眼前人的嘴,眼睛里蹭蹭蹭的窜出恼羞成怒的火焰,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我让你还说!!!!!”
裴疏眼睛里满是笑意,老老实实被对方用手封住了嘴,他没有反抗,而是抬起右手,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薛家小公子见眼前的嫌疑犯老实了之后,这才缓缓的收回自己行刑的手。
裴疏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故意欺负他,而是把他拉到了针灸室里,关上门,两个人在里面说悄悄话。薛清灵见对方把自己带到了这里,眼见对方关起了门,看着房间里的一大片银针和药罐,突然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害怕。
裴疏:“……”
他觉得自己可能一时选错了地方。
裴疏摸了摸鼻子,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突然把人抱在怀里,在他的耳边轻笑道:“明明刚才凶神恶煞要审我的人是你,你干嘛突然心虚害怕成这样,你看看,我都把你带到刑室了,这里有很多针,你可以逼问我,我要是不老老实实回答,小薛大人你就扎我好了。”
“你刚才不是说要对我保密吗?”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肯定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我不问了。”薛清灵被对方抱在怀里,在这样只有两人的房间里,他也变得大胆了起来,主动环住了眼前人的腰,“你只要别突然消失就好,假若你要……离开临安,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清灵,我以后肯定不会一声不吭的出医馆,每次出门都向你报备行不行?”
第65章 耳熟
“那倒……也不必。”薛清灵觉得自己又不是小监工,怎么能天天盯着对方不放呢。
裴疏轻笑了一声,“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薛清灵把头埋进对方的肩膀,从私心上来说,自然是……“想。”
“以后你这个小监工,就把裴大犯人看得牢牢的,跑也跑不了。”
薛清灵喃喃道:“你跑了我也抓不到你啊。”
“你说什么?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真跑了……”
薛清灵猛地把眼前人的腰肢抱得更紧了一些,死死的箍着对方,凶巴巴道:“不许跑,只许待在薛家小公子的身边。”
“不跑不跑,对了,我买了些千层馒头回来,你要不要尝尝,你之前说孙家婆婆的千层馒头很好吃,所以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就买了一些,那家店生意十分热闹,我还排了许久才等到馒头,所以又耽搁了时间。”
“我出去是为了买点东西,后来又遇上了两个病人,那母子俩的病情都十分严重,我给他们医治了一个多时辰……”裴疏拉着薛清灵坐下,一起吃了馒头,同时细细的说了自己出去大半天去做了什么事,不过他还没说自己买了宅院,那张家的宅院现在破败不堪,等他之后修整好了,再带薛家小公子去看看。
他们把馒头吃完,就有伙计领着两个人进了医馆,在裴疏离开医馆的时间里,也有不少病人上来求医,急症的薛清灵让他们转去别家医馆的,不急却严重的病症,就让他们等会儿或者改日再来,现在裴疏回来了,薛清灵也让伙计去告知那两个得了恶疮前来求医的人过来。
“后院里的一些屋子,也该收拾出来了。”
“或许还应该多招一两个大夫。”如今回春堂只有裴疏一个大夫,裴疏有事离开后,医馆里又变成了没有大夫的状态。
“嗯。”
裴疏去给那两个得了恶疮的人诊治,而薛清灵则去做了几道菜,等裴疏医治完了之后,两人在医馆里吃过了晚饭,薛清灵也不多留,便说自己要回家了。
裴疏心中疑惑,“怎么今天这么早回去?”
以前薛清灵吃完饭后,还要再多留一会儿,黏在他身边舍不得上马车,今天居然走的这么早,让小裴大夫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家里有事,我娘让我早点回去,她给我请了个先生,教我一些东西。”薛清灵半遮半掩的说起了这件事,其实是他自己要学的,谁让他之前夸下海口说要在裴疏面前表演琴艺。
现在只能苦哈哈的临时抱佛脚,苦练一会儿琴艺,免得裴疏听到他糟糕的琴艺,吓得不愿意上他家来提亲了。
“学什么东西?”
“反正就是……一些该学的东西,就学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薛清灵眼神飘忽,抬手捏了捏脸颊,希望自己能够机灵点,早点学好一首过得去的曲子。
“那好吧,辛苦你了,还要上夜课。”
裴疏送薛清灵上了马车,眼看着对方离开,他原本还计划着饭后给薛清灵吹笛子听,今天在张家吹了一阵笛音,让他觉得有些手痒,犯音痴了,想吹给薛清灵听,当然,他其实也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炫技,类似于公孔雀开屏。
可惜对方先走了。
然而此时的裴疏还不知道,薛清灵对他的笛音有心理阴影。
裴疏把薛清灵送走了之后,只好叹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长笛,飞身上了房顶,他在砖瓦上如同闲庭信步,头顶上月色皎洁。今天白日里的晴光大好,夜里的夜色亦是分外的美好,天高云淡,淡淡的月华缓缓的从天空中泼洒下来,裴疏吹着夜里的凉风,仰头欣赏了一会儿月色。
只是可惜没有酒。
心里这般惋惜过后,他把竹笛架在嘴边,五指在笛孔上落定,看着天边的月色开始吹奏起了笛曲,悠悠扬扬的笛声开始在这样清凉如水的夜幕下流淌,渐渐的,竟有雪花在他的身边纷纷洒洒,雪花被夜风吹动翩舞,落在他雪白的衣袂上。
裴疏伸手接了一片冰花。
冰花在他手心里融化消失,裴疏在四周看了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顿觉无趣,于是收起笛子,飞身落入院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关门打坐睡觉。
柳玉芷走进家中湖边的小亭里,坐在石凳上看着天上皎洁的圆月,心中一片欢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赞美道:“好些时候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月色了。”
“我今天可要好好赏一赏月亮。”亭子中央的圆桌上,放着一壶热茶,还有几盘糕点,柳玉芷吃了一块莲子糕,这会儿更是满意。
亭子前不远处,有些丫鬟仆人来来回回的,把抚琴的桌椅凳子摆在那里,调试好了之后,薛清灵坐在小凳上,决定要在月下抚琴。
今天母亲给他请的琴艺先生还没有过来,但是薛清灵打算自己先熟悉一下,随便练习几段。
他端坐在那里,纤纤素手落在琴弦之上,背后是皎洁的月光,月光撒在他的肩上,照在他清丽无双的面容之上,衣摆上的莲纹在月光下淡淡生辉,他的人影与琴影一起落在地上,这样的画面,如画一般让人留恋难忘。
就连柳玉芷看见她家小儿子抚琴的模样后,也不再欣赏什么月亮湖水了,专心的静候着眼前的小美人弄琴。
旁边的丫鬟仆人也是一脸期待,静等琴音。
薛清灵低眉垂眸,他的拇指轻轻一拨弄,他要开始弹琴了……
先是宫商角徵羽,再是宫商角徵羽,还是宫商角徵羽……啪啪一声琴弦断了,薛清灵让人换了一根琴弦之后,继续表情严肃而认真的开始抚琴。
美人月下抚琴,这画面还是十分美丽的。
柳玉芷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欣赏,变成了怔愣,然后变成了茫然,再然后就是忍不住的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拿起手上的帕子在耳边压了一下,这时的她,什么赏月的心思都没有了。
“薛清灵,你能不能不要重复弹这一段。”
“娘啊,我练琴,得一段一段的练。”
柳玉芷:“……”
罢了罢了,这个小兔崽子搞不定他,躲着还不行吗?她要回房歇息去了,今晚早点入睡。
这时的她突然开始十分后悔起来,她干嘛还脑子一抽给小草包找个琴艺先生回来,那不是还要被迫再听几天的魔音灌耳吗?
柳玉芷觉得后悔极了,当天夜里,做梦时梦见了她家的小儿子抚琴,对方弹一下,琴弦断一根,弹一下,断一根,耳边一直听到弦断的啪啪啪啪声……等到梦醒了之后,柳玉芷还坐在床上回想这样的怪梦。
弹琴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柳玉芷早早的洗漱装扮完毕,决定她今天暂时不想看到薛清灵,她揉了揉眉心,坐着马车出了门,去巡查铺子,到了一家茶庄里,被人恭迎着请了进去,柳玉芷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低下头来喝一口新茶,吃了块点心,随口问道:“最近附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新鲜事?好像是说张家那院子卖出去了,刚有人说瞧见那张家少爷和人去官府定契……”
“哦?是哪来的冤大头买的?”
“听说是个姓裴的大夫。”
柳玉芷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去。
裴疏一早上起来,先去山上摘了七八筐桑葚回来,顺便也把自己的银钱刨了出来,吃过早饭后,就跟张家少爷一起去了官府。
“我和娘的身体今天好多了,真是要感谢裴大夫。”
为了感激裴疏给他们母子俩治病,张炳元和母亲商量过,把宅子一千两银子卖给了裴疏,定了契盖了公章后,也就完成了交易。
裴疏在临安城此时也是落了户的,因为他长得良善,一副儒雅学子的模样,身形气度不凡,哪怕是有点来历不明的样子,打点过些银钱后,就安安稳稳有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