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夏天开始以后,薛清灵为了贪凉蹭在裴疏身边午睡后,他们俩就总是这样并排坐着午休。
坐着午休倒也不是不好,就是,什么时候才能更亲近一点……
薛清灵睡完了午觉之后,脑海还有些昏昏沉沉,听到裴疏的话,他也没有多加思考,下意识谦虚道:“也不是,站着我就睡不着。”
裴疏失笑,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还挺得意的。
“睡够了没有,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妙隐寺?”
薛清灵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他们下午要出门的事情,连忙站起来,急匆匆去沐浴顺便换一身崭新的衣服,他这一觉睡得很好,身上隐隐出了点热汗,黏在身上并不爽利,这样的状态,薛家小公子怎么可能会出门。
幸好他早上过来的时候,就带了几套备用的夏裳,避免中途出现意外的情况。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让小苍知道,不然小苍知道他记得给自己带衣服,却不记得给苍老大带五花肉,一定会生气的。
薛清灵对这裴宅熟悉的很,宅子里的下人也早已把他当成另一个主人,中午刘媒婆早就提前回去了,薛家小公子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大大咧咧的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开开心心沐浴换了身衣服后,小跑到裴疏身边。
“你可别跑了,再跑又要出一身汗。”
“放心,不会的。”薛清灵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他换了一身白底绣荷花纹的薄裳,跟他初见裴疏时的那一套很像,这还是他之前刻意叮嘱他家绣娘改做成的衣服。
裴疏上下打量过对方这套衣服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薛清灵腰间的青色玉佩上,促狭道:“这一次你可得好好保管着自己的玉佩,别再弄丢了。”
“一定时时看管着。”薛清灵一口保证。
“我也帮你看着,肯定不会叫那不长眼的小贼给摸了去,免得你又怪我。”
“有小裴大夫把关,一定丢不了。”
……
裴疏和薛清灵说说笑笑着就往大门走去,裴疏手上还拿着一把油纸伞,午后的日光一阵一阵的,一会儿太阳烈的如同火烤大地,一会儿又被云给遮挡了,唯有阴下来的那几刻,行人才敢暴露在日光下多走几步。
薛清灵看着走廊外面烈火似的日光,心里有些发憷,就怕他跟裴疏成亲那天,太阳更是毒的火辣。
他情不自禁扯了扯裴疏的衣袖,没敢告诉对方两人的喜服做得有多华丽且——繁复,一层一层的,就跟千层小笼包似的。
上天保佑他别在成亲当天中暑吧。
在出游廊的时候,裴疏突然记起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药膏,往薛清灵脸上抹了一些,薛清灵闻着鼻子间淡淡草药香的东西,好奇的问裴疏:“这是什么药膏啊?”
清清凉凉的……该不会是防中暑的吧?
薛清灵眼睛一亮。
裴疏帮他在脸上抹好了以后,逗他:“你猜猜看,有什么作用?”
薛清灵想都不用想,直接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渴望的答案:“防中暑的?”
裴疏:“……”
“……你站在我身边你还怕中暑么?”裴疏心想薛清灵果然是很讨厌这种炎热日光毒的日子出门,平日里在医馆,除了白天和傍晚外,薛清灵基本都待在屋檐底下,坚决不出去晒一丁点太阳。
尤其是正午的太阳。
裴疏解下腰间的雪凤冰王笛,他把这支笛子塞进薛清灵的手上,让他好好抱在怀里。
逐渐生活化的雪凤冰王笛在这样的烈日里兢兢业业的散发出天然的冷气来抵御酷暑。
薛清灵抱着那支竹笛,只感觉像是抱着一个大冰块一样凉爽。
“怪不得小裴大夫你一点都不怕热。”
裴疏:“……”
没有这笛子,他也不怕热。
“刚给你擦的药膏是防晒伤的。”薛清灵皮肤雪白,从没顶着烈日在毒辣的太阳下暴晒过,这样的皮肤,在太阳下多晒一会儿,就会变得又红又肿,今天他们顶着烈日出行,虽然打着伞,但……总是该防着点。
“防晒伤的吗?居然还有这样药膏……”薛清灵摸了摸自己的脸,颇为跃跃欲试,兴奋道:“那我现在要不要去太阳底下晒一晒?”
不晒几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药膏。
裴疏:“……”
裴疏诚恳的劝他:“莫要做这种无意义的尝试。”
薛清灵挑了挑眉:“难不成小裴大夫对自己的药膏不自信?”
裴疏低头看着身边的人挑眉一笑道:“我对我自己的药膏很自信,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咳咳,刚刚你乱动,我就怕我没抹均匀,等会儿你在太阳底下晒了,抹了药膏的地方还是白的,没抹到药膏的地方被晒黑了……这就……你自己看着办吧。”
薛清灵:“!!!”
他连忙往裴疏的身边一缩,坚决防止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
薛清灵拿着笛子紧紧靠着裴疏,心里越发惶恐,你说要是晒黑了就晒黑了,晒成一半黑一半白就很不美妙了。
那成了什么?
“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给我抹……”
“你别担心了,我保证我刚刚小心翼翼抹的很均匀,保证你全脸晒不黑,要不你现在出去试试?”
薛清灵哼了一声,声音说得十分果断:
“不试!”
裴疏笑着撑开油纸伞,一手揽着薛清灵的肩膀,两人共撑着一把伞往落镜湖那边走去。裴疏原本说要坐马车过去,结果薛清灵不答应,硬是要走路过去。
薛清灵手上抱着雪凤冰王笛,头顶上还有一把伞,走在路上还觉得挺舒服的。
“小裴大夫,你说……我们为什么不在秋末相遇,这样成亲的时候就是阳春三月,多好呀!”
“你想的可真美,要是秋末初冬相遇,万物一片萧瑟潦倒,我可就没有桃花枝送你了……咱们俩人也就不会一起去看桃花,更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情。”
薛清灵听他这么一说,点头想想也是,“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特定的缘分吧,咱们也没法子。”
他必须要在酷暑的日子成亲,哪怕是中暑也在所不惜。
薛清灵摸了摸雪凤冰王笛上的笛穗,想想这笛子是青灵竹做成的,笛穗是他清灵做的……或许老天爷就是要他薛清灵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嫁给一个会造冰的男人。
中和一下“药效”。
这么一想……他下半辈子的所有夏日,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应该是都感受不到酷暑了。
为此……就算是唯一一次中暑也值得。
两人慢悠悠的往落镜湖那边走去,抵达落镜湖的时候,沿岸上的人极少,唯有湖面上有带着斗笠的渔翁划着扁舟从湖中心而过,金色的日光照在水面上,发出了鎏金一样的璀璨光华,湖岸边上,长满了田田的荷叶,还夹带着几支出水的芙蓉。
远远地眺望湖面四周,几座宝塔相互映衬,不时还传来几道钟声。
两人一路沿着湖走,这会儿虽然天上的烈日威风不减,可湖边的风却也吹得人衣摆猎猎作响,更别提薛清灵手上还拿着冰笛,这风吹过来,寒气阵阵,就仿佛掉进了冰洞似的。
裴疏见状把自己的笛子收了回去,用秘法压住冰笛的彻骨寒气。
薛清灵很是失望。
早知道就应该抱紧点,起码要拿回家做几份冰西瓜才还给对方,
但是薛清灵也没失望多久,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风雨桥。
裴疏一手收了伞,另一只手牵起身边人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并肩走上了这座桥。
第93章 著书立传
裴疏和薛清灵缓缓的走在这座横亘在水面上的风雨桥,这座桥梁的顶端最高有七层,繁复的桥顶结构精美,桥地板上铺着一块接一块长而厚实的木板,人走在上面,鞋子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清风吹拂过,带来一阵阵荷叶的香气。
桥上的风景极美,触目远望是碧色的湖水还有苍翠的远山,近处是曲曲折折的游廊石桥,还有岸边小亭,再往西边看过去,则是接连一片的青青荷叶,风吹过的时候,荷叶带着碧波一起荡漾开来,叶面上晶莹的小水珠顺着荷叶落入水中,惊扰了湖中游鱼,亭亭立在水面上的荷花此时开得正艳。
裴疏牵着薛清灵的手走在这座风雨桥上。
两人却都没什么兴致去欣赏四周的风景。
他们只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掌心紧紧的相贴在一起,分不清那灼热的温度,是来自于自己,还是对方。
风雨桥上有十座宝塔,两人默默无声的走了一会儿,走到过一半的时候,裴疏笑着问身边的人:“我们走过多少年了?”
薛清灵一愣,而后突然想起了他曾经跟裴疏说过的话,这风雨桥上的一座宝塔,就相当于人生的十年,“我们现在走在第七座塔下了……”
“原来已经七十年了啊……薛小公子,不,现在或许已经不能称你为小公子了,而是薛老掌柜的……或者说是薛……爷爷?”
“七十岁,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吧……”裴疏笑着说出了这些感慨。
薛清灵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了,也跟着畅想七十岁后的时光,他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七十岁的我会不会头发白了,牙齿也掉光了……”
“那倒不至于。”裴疏纠正对方话里的错误,自信道:“有我在,你头发不会白,牙齿也不会掉光,小……老裴大夫教你驻颜有方。”
薛清灵脸上的两个小梨涡越发得意,眼睛笑成两个小月牙,“那……那就全靠老裴大夫驻颜有方了。”
薛“老”公子听旁边这位“老”裴大夫说话如此自信,心里对身边人的医术又多了万分信任,跟着自己也自信了起来:“老裴大夫,七十岁的我,医术水平怎么样呢?想必……我薛清灵也应该成为一个大名医了吧?”
就算他薛老公子是个学不通医术的朽木,跟医道死磕六七十年,无论怎么样都应该学!医!有!成!
裴疏默然一阵后,说道:“大名医没把握,给街坊邻居治点小风寒不成问题。”
“你若是只做咱们医馆那条街最出名的‘名医’,应该能达到要求。”
薛清灵:“……”
薛清灵斜了斜眼睛,语气飘了起来,“小裴大夫,你这话说得可一点都不自信,等到了七十岁,我薛清灵好歹也待在神医老裴大夫身边四五十年,就算我真是一块朽木,也该被你这个良师雕琢成功了吧?”
裴疏苦笑几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到那时,兴许是你把我雕琢成功了。”
“啊?”薛清灵一听他这话,满头雾水。
“你啊什么啊,你这个小蠢货,学医蠢是蠢了点,奇奇怪怪的问题倒是不少,每天为了招架你,我可是绞尽脑汁……你都没发现自从教了你医术后,我的医术精进了不少……”裴疏也觉得这一点很是神奇,难道薛清灵就是老天爷赐给他刻苦钻研医道的磨刀石?
如果以后能回到大唐,他真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写出来著书立传。
等真被薛清灵磨到了七十岁,裴疏觉得这世上估计没有人比他更擅长怎么教人医术。
薛清灵神情奔溃了几瞬,为什么他跟裴疏学了这么久,医术跟蚂蚁爬似的前进了一点点,而他家小裴大夫居然就“精进”了不少……
同人不同命。
“算了,我想开了,我能把小裴大夫培养成医术不断精进的神医老裴大夫,此生已是无憾。”
裴疏抬手揪了揪身边人的脸皮,“你说这话,脸皮厚不厚?”
“不厚!”
……
吵吵闹闹间,两个人走完了这一座风雨桥,走完了桥后,十指相扣的手也依旧没有分开。
两人走到了山底下。
站在对岸的时候,山上的庙宇就仿佛近在咫尺,而走过了桥,来到了这山底下,则看不到半点寺庙的影子,这一段山路可不好走,裴疏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稳稳当当的牵着薛清灵,扶着对方,免得他摔倒。
走过凹凸不平的山涧碎石小路后,前面终于开阔了些许,脚底一片青草藤蔓生长的茂盛,裴疏走到这里时候,牵住薛清灵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
“我们走的这条是抄近的小路,再往这边过去一点,就能看到石阶了。”
裴疏点点头,撑着伞,两人继续往前走。
现在这太阳,还依旧毒辣的很。
两人走到了一片林地里,却突然听到同样也看到了一阵草木窸窸窣窣的动静,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的惨叫声,裴疏和薛清灵在原地站住了,身前的草地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朝着他们直冲而来。
裴疏松开牵着薛清灵的手,改成揽住对方的腰肢腾空而起,地上黑色的影子从他们之前站着的位置爬过,裴疏从袖子里抖出一粒药丸,之后便是一弹指,药丸从他手中急速飞出,打在了那条急速奔驰的黑影上。
那东西挨了他一下之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是一条银白相间的毒蛇。
薛清灵忍不住的惊叫了一声,这是他们这边毒性最强的一种银炼环蛇,被这种蛇咬一口,性命难保,“那边有人被毒蛇咬了——”
裴疏搂着薛清灵的腰,一起向着惨叫声发出的方向飞过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倒地的人身边。
那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僧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估摸着是妙隐寺里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