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船桨悠悠的向前划动,裴疏揽着薛清灵的肩膀,一起立在船头,眺望远处的风景,江风迎面吹来,柔风温柔地拂过他们的面容,雪白的衣裳和桅杆上风帆一样随风摇动,船头向前移动的时候,推开两道清澜,江水荡漾连波。
两岸边的青山连绵,淡淡的霞光笼卷上青山之上,天上的光芒照在水面上,撒下一片碎金子,江岸边生长着的一丛丛芦苇跃出水面来招摇。
薛清灵忍不住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裴疏对着他轻笑了几声,低头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两人在船头欣赏过风景之后,裴疏突然兴致一起,在船头架好了琴,吹着江风,抚琴给对方听。
在这样的风光下,薛小公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碰琴,毕竟还有很多外人在,他可不能把自己的琴声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去,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看对方抚琴。
他看着他喜欢的那个白衣人端坐在琴旁,风吹起他的墨发,几缕调皮的发丝从他的脸颊边翩飞而过,对方的眉目如画,身后江水清幽,天高云阔,一身的水墨气息仿佛也融进了这样的山水之景中。
手指在琴弦上拨弄数下,几点韵味无穷的琴声在水面上响起,之后又是连绵不断的琴音阵阵,这声音在江面上丝毫也不突兀,仿佛和周围的江水风帆全都融合在了一起。
薛清灵耳边听着对方的琴音,一句话也没有说,看着天上的白云舒远,突然便觉得心里闲适怡然。
他在一旁煮了一壶茶。
琴声不断,茶香袅袅。
等到琴声歇了,茶盏也空了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只见头上月色清幽,皎洁的月光在水面上撒下清辉。裴疏和薛清灵一行抵达旸川之时,差不多已经月山中天。
停船靠岸,裴疏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人下了船。
薛清灵这时候已经熟睡了过去,小脑袋缩在他的胸口,均匀而又恬淡的呼吸着,裴疏把声音放轻,用手势指使着下人们把船上的一些东西卸下来,留几个人看管着商船,其他人一起上岸进城。
到了一家客栈歇息,薛清灵终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睡了一两个时辰的薛小公子反而精神奕奕了起来,薛清灵把衣领上的衣扣扣上之后,又解开来,跑到床边坐下,而裴疏这会儿正闭眼坐在床上打坐等着他安寝。
薛清灵把自己扑进对方怀里,裴疏睁开了眼睛,正好撞上了对方那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眸。
裴疏笑着把人搂进怀里,既然不想睡觉,那就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吧。
从医者的角度来说,他们其实不应该如此贪欢,不过,念在他们如今新婚燕尔,自然是可以纵容一段时间,裴疏已经打算之后回到临安城,要开始督促起怀里的小公子认真练习养心诀,固本培元,修身养性。
第二天起来,因为昨天赶路的疲乏,外加操劳了大半夜,薛小公子不可避免的晚起了。
薛清灵起来揉了揉眼睛,梳洗过后,和裴疏一起,走在了旸川的街道上。
他们要一起去品旸川的名粥。
“听说旸川城里玉粥斋的粥十分不错,我上次——”
薛清灵睁大了眼睛,“你上次怎么了?去尝过吗?”
裴疏眨了一下眼睛,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没尝过,我只是听说过,原本想要去品尝一番,结果排队的人太多,我没耐心,就离开了。”
“这次有你在身边,我应该会多一点耐心吧。”
薛清灵笑了,一脸甜蜜的牵起裴疏的手,开心道:“那我们就去玉粥斋品粥。”
等他们走到玉粥斋的时候,玉粥斋门口围满了人群,却都不是过来买粥的,而是围观一场闹剧。
“我们姑娘和你家疯少爷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别再来缠着我家姑娘。”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人看什么?他们家少爷都疯了,你们还敢来玉粥斋喝粥?”
“你才疯了?你说什么胡话呢?哦,我看到了,你头顶上有紫色的小人在跳,一定是纠缠你的冤魂……”
“疯少爷又发疯了,都来看看啊,劝你们赶紧把他关起来!”
……
玉粥斋的掌柜陈岳和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子陈潜,忍不住的抬手抹了抹眼泪,这都是造什么孽啊,他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居然疯了。
陈潜看着一旁的父母,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爹娘,他们退婚了就退婚了吧,我也不喜欢那何家的小姐,那何家的小姐,都和猪妖厮混了……”
“你们是没有看到,好大的一个猪妖啊!它的头有这么大!”陈潜连忙用手比了个大西瓜的模样。
旁边的路人“噗嗤”冒出几声笑。
陈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劝道:“儿子,你少说几句胡话吧。”
“娘,我没说胡话,我看到的都是真的……”陈潜十分懊恼,旁边的人怎么就没一个人相信他呢,“啊,娘,我们家的粥碗全都跑出来了,快捡捡,快快,快捡起来!”
陈潜嘴上这么叫着,扑倒在空无一物的地上,慌忙去捡地上的“粥碗”。
“看来这陈家少爷是真疯了吧……”
“好端端的,怎么就疯成这样了。”
“我跟你们说,肯定是受了刺激!”
……
薛清灵和裴疏在人群里围观了这一场闹剧,从路边人的七嘴八舌里,大概能够拼凑出真相,原来是这位陈家的少爷,前几天撞见自己的未婚妻何家小姐与一个俊俏的卖货郎幽会,那陈家少爷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怎么的,居然把那个卖货郎看成了猪妖,冲着叫着出来“打”猪妖。
一边打还一边叫。
“打猪妖了啊!”
“何小姐你别怕,这猪妖居然敢亲你!”
“看我不打断他的牙齿!”
……
……把何家小姐跟人幽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一开始,旁边的人全都以为陈潜是在故意装傻,揣着明白撞糊涂,明明是来抓奸的,却故意把何小姐私会的对象嚷嚷成猪妖……结果,事情闹开了之后,陈潜还是坚称自己看到了猪妖。
他不仅看到了猪妖,还看到了各种奇怪乱飞的小人。
于是……所有人都在传陈家少爷看见自己未婚妻与人私会后,被刺激疯了。
“陈掌柜的,你儿子肯定是中邪了!”
“我看是被刺激疯了。”
“要不要去请个大师来做法?”
……
“儿子,你别闹了,快跟我们回去……”
“娘,我要把粥碗都捡回去!!可不能让这些家伙跑了!”
“天哪!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裴疏拉着薛清灵走进了一些,看清了那陈家少爷的正面,裴疏上下观察过对方的神色面容后,发现对方可能不是疯了。
他也许仅仅只是吃了毒蘑菇。
第106章 杀鸡
“娘,快快,快把这些粥碗按住!”
“我抓到了,你们快收起来!收起来!”
……
陈夫人看见自家儿子扑在地上发疯,脸上又是急出了眼泪,旁边的路人则摇了摇头离开,不忍再看人家家里的闹剧。
“你怎么就受了打击成这样了呢?”
“唉……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让我的潜儿和那何家的姑娘定了亲……”陈夫人后悔莫及,要知道那何家姑娘如此不检点,她是怎么也不会让两人定亲。
边上的陈掌柜也是连连叹气,他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家门不幸。
“去请大师来做法吧!”
“老爷,夫人,要不要先去杀一只活鸡来,用鸡血圈住少爷,等着大师过来救少爷……”
“这……”
陈夫人闭了闭眼睛,狠下心来,“去,抓一只活鸡过来,顺便把厨房最锋利的菜刀也拿过来——”
……
裴疏:“……”
正当陈家人准备杀鸡之前,裴疏牵着薛清灵的手,一起走到了陈家人的面前,对陈夫人说:“可否让我为你家少爷诊脉?”
“你……你是?”陈夫人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对夫夫,神色犹豫。
薛清灵把头往前面蹭了一下,非常积极道:“我们是大夫!”
“大夫?”
“没错,我夫君的医术很高,让他为你家少爷诊脉吧。”
陈夫人顺着薛清灵的话,把视线转移到了裴疏身上,只见眼前的这位白衣公子,年纪轻轻的,模样生得十分俊朗,可他的一身打扮,却不像个大夫,腰上挂着一只色如白玉的长笛,看起来风光霁月,像是一个出门游逛的翩翩佳公子,哪里像个大夫?
大夫,起码也得背个药箱吧?
薛清灵一看陈夫人的眼神,就知道她并不相信自己,都怪他家夫君长得太好看,太不像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就连他当初……听说一位医术高超的裴大夫,也想象成了童颜鹤发的小老头形象。
“……你真是个大夫?”
裴疏点点头。
“那就请你帮我儿诊诊脉吧。”只是诊脉而已,不耽搁什么事,陈夫人并不抱任何希望,毕竟,她们已经找过旸川城里不少大夫来给陈潜看过了,不少人一见陈潜那胡言乱语的模样,都说他是疯了,要不就是中邪了。
“夫人夫人!!活鸡来了!!”
“喔喔喔!!!”陈家小厮手上提着的大公鸡精神奕奕的,疯狂的扑动自己的翅膀。
“夫人,咱们要杀鸡吗?”
“这……”陈夫人犹豫了一下,诊脉要诊,这鸡血也要撒,“你先杀了淋一圈……”
薛清灵往裴疏身边凑了凑:“……”
裴疏搂住他的肩膀安抚了一下。
“陈夫人,还是先等我给你家少爷诊过脉后再杀鸡也不迟。”
陈夫人:“那……也行。”
“你先把鸡在一旁抱着。”
陈家小厮抱着怀里的大公鸡,旁边还有一个人拿着把菜刀蓄势待发,而那陈家少爷,还在地上努力的收捡他活泼乱跳了一地的粥碗。
“这些碗怎么还会蹦呢?”
“娘,碗要碎了!”
……
裴疏走到了陈潜身边,捏住他的手腕,手指按在了对方的脉搏之上,陈家少爷突然被人抓住了手,险些要气坏了,他发怒一般的吼道:“你把我家的粥碗给摔碎了!!碎了!!全都碎了!我手上的碗全都碎了!!”
“砰砰砰砰!!碎了!”
裴疏:“……”
陈夫人:“……”
薛清灵:“……”
陈夫人心里难受:“这孩子被刺激的太厉害……肯定是中邪了,还是找个大师来看看,也不知道这鸡血有没有用,要不要换成狗血啊?”
“夫人,要去准备一条狗吗?”
“去弄条狗过来,要黑狗!”
裴疏也觉得汗颜无比,“这位夫人,你家少爷没有中邪,他应该只是中毒了。”
“中毒???”陈夫人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谁会对我儿子下这样的毒手?”
“难道是何家?”
“令公子中毒的原因,是误食了有迷幻作用的野蘑菇。”
陈夫人:“这……”
裴疏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写了一张药方,让陈家的下人去医馆里抓药,等解毒药熬好了之后,把这药给嚷嚷吵吵的陈少爷灌下去,陈少爷被喂了一嘴的药还是不安生,一直叫嚷这有小人在乱跳。
裴疏冷着脸拿出几根银针在对方手腕上扎了几针后,配合着药效,陈潜才渐渐的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幻觉消失了。
陈潜眨了眨眼睛,混沌迟缓的大脑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虽然幻觉消失了,但是这几天的记忆,却是原原本本清清楚楚的还在他的记忆之中。
回过神来的陈潜羞愤欲死,他恨不得拿头去撞墙,老天爷啊,看看这几天他都做了些什么?打猪妖?会跳的小人?活泼乱动的粥碗?
……更别提现在周围所有的人都以为他疯了……
中邪了……
他娘还要给他撒鸡血,不,黑狗血……
陈家少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仿佛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他侧过头跟陈夫人说道:“娘,我不想活了……”
陈夫人一听他这话,登时哭了出来,叫喊道:“我苦命的孩子啊,那何家的姑娘就有这么重要吗?”
“跟何家的姑娘有什么关系,她都跟那猪妖搞到一起了!!!!”虽然知道那个猪妖实际上是卖货郎,可在陈潜的记忆中,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一只“大猪妖”,现在还在脑海里清晰的很!
“娘,我现在还怎么见人啊!!!”
“孩子啊,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了,你只是中毒了……”
“中毒?”
“对,你到底是从哪吃的毒蕈?”
“我……前些天,一个同窗好友说请我吃些很鲜的玩意,还说是他偶然得来的……”陈潜回忆起了前几天的事情,他确实跟一个同窗张述吃了不少野蘑菇,配着酒吃,味道鲜的舌头都要咬下来。
“我中毒了?那张述呢?”
陈潜想起了张述这个害人精,对方就是害的他有如此惨状的罪魁祸首,可对方跟自己一样吃了那么多毒蘑菇,他难道就没有出事吗?
这几天怎么就没听人说张述也疯了?
按道理来说,他们都吃了毒蘑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