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对,这样乖乖的才像你,刚才真让我不习惯。”
郑安秋道:“你也别怪叔叔,是你爸他多管闲事报警的。明明我们可以和平相处,是不是?”
他这番话基本上就承认了童隽的猜测没有大的问题。
童隽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对面前这个人的仇恨。
总算真相大白了。
这么多年的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刻不再想着,那场火灾到底是什么回事,意外还是人为。
他不明白,人家老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什么他的家人明明没做任何坏事,却要以这么凄惨的方式离开他。
现在确定了,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无论是在书中还是在现实里,郑安秋犯下的罪行都是真实存在的。
区别是在现实世界中,郑安秋先害死偷听到他秘密的邵玉琳,又谋杀了发现问题的童海生和童磊。
而这一次,他没能提前阻止童家报案,便从童隽身上下了手。
童隽盯着郑安秋,在心里神经质一般的臆想着,他这个时候如果能冲上去,哪怕手被捆住了也无所谓,他可以咬破对方的喉咙,看着他的血流干。
“你害怕吗?”郑安秋问道。
童隽慢慢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死到临头,谁不害怕。”
郑安秋慢慢地微笑起来:“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吗?”
“那年也是冬天,我为了有机会参加学校推荐的一个比赛,到外面找灵感写生,就路过了那么一个村子,当时村子里还有人。”
郑安秋道:“他们村头有户人家搬走了,院子是空着的,我就在里面凑合着住。睡到半夜,有一家五口过来,三男二女,说也想来这里住一晚,要和我挤挤。”
事情无论过去多久,在跟童隽讲述的时候,郑安秋还是能清晰地想起当时那每一幕场景。
20年前交通还没那么发达,城市化的进程也还没有完全推进开来,那一带说句穷乡僻壤一点也不为过。
他刚刚因为一个空降兵被挤了升职称的机会,工作上处处受人欺压排挤,连被排课上讲台的次数都不多,因此才不得已在这样的天气里跑出来写生。
当那一家五口上门的时候,看着他们怀里那不到五岁的小女孩,郑安秋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看似平凡的一家人身上遭受到生命的威胁。
直到那对夫妻半夜准备离开,为了防止郑安秋向警方提供线索,两人悄悄来到了他的房间。
但或许是郑安秋命不该绝,当两人进房的时候,他正在院子外面捕捉雪夜的月亮。
一连废了好几张画纸,郑安秋怎么都不满意,如果不能成功在这次的比赛中崭露头角,那么他将失去翻身的余地。
怎么都找不到灵感,他烦躁地拿起画板,想要回到房间,在门外的时候,却听见了自己房中有细微的说话声。
原来这家的男人,就是前几天那起拐卖妇女案的主谋之一,他们身上携带着巨额的财产,刚刚躲过警察的追捕,准备杀他灭口之后出省。
第98章
“他们想杀我, 但是最后都被我给杀了。”
郑安秋的眼中有种奇异的亮光:“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杀人一点都不难, 我看着他们在地上挣扎,抽搐, 身体里的血流出来, 染透了我的画板,那种颜色,像是一幅非常艳丽的画。”
“我突然明白了我的作品为什么会缺乏生命力,因为我描摹的还不够真实, 悲剧, 才是最美丽的。”
童隽猛地想起了郑安秋给原笑娟画的那两幅画。
“从那以后,我最喜欢画人。”郑安秋说,“被丈夫背叛的妻子,生意破产的商人,作弊被发现的学生,还有……”
他看着童隽, 微微地笑:“恐惧而又怯懦的孩子。”
童隽盯着他的瞳孔,忽然意识到,从郑安秋选择挥刀杀人的那一刻起, 甚至可能更早,他的心理就已经扭曲了, 这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
而原来在自己小时候,郑安秋那些奇怪的行为,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我跟你妈妈说,我喜欢你,愿意照顾你, 并不是假话。”
郑安秋道:“我其实很怀念你的小时候,聪明又可爱,长大后就越来越无趣了。没想到回到童总身边之后,性格倒是恢复了很多。”
他看着童隽的眼神饶有兴致,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让人感觉好像被一条冰冷粘腻的毒蛇缠在了身上,一种说不出的反胃感涌上来。
像郑安秋这种人,你面对他的时候越怕,越慌,他越觉得有意思,根本就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衡量。
童隽不怕他,但恶心他。
恶心他明明自私、功利,却还要用一层艺术家的外表来掩饰,恶心他为了实现目的,不择手段,肆意去践踏谋算他人的生命。
郑安秋等待欣赏他的慌乱愤怒,童隽却以最平淡的目光回视对方,幽幽地道:“你不是为了灵感,杀人不是,画画也不是,少去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郑安秋盯着他,他好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你当初碰上那两个杀人犯,明明有机会逃跑,即使自卫,也可以放过他们的孩子,但你没有,因为你想吞了他们赃物。说到底还是贪财。”
“你贪财,自己又不敢认,拿画画当借口遮掩,遮掩的心理变态……你只不过自以为高深莫测而已,跟那些匪徒没有任何的……唔……”
童隽说到这里,被郑安秋一把卡住了脖子,反手就是两巴掌。
童隽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挨过打,经验比较少,被郑安秋这两下打的一阵耳鸣,但他心里头痛快,这点疼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童隽道:“郑叔叔,别这么失态啊。我这人不抗揍,你要是把我打死打伤了,跟我爸沟通可就困难了。你费劲巴力地敛了那么多钱,很怕死吧?怕死就别得罪我。”
郑安秋一脚把他踹出去,然后走上来两步,踩在童隽身上,冷笑道:“长能耐了,嗯?”
他俯下/身来,盯着童隽的眼睛,用一种十分阴鸷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别以为我会一直念旧情,惹急了我,有的是苦头吃。”
他抬起童隽的下巴,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劝你,老实点。”
童隽没再说话,但看到这样的郑安秋,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反倒悄悄地松了。
这样一个会失态的人,恰恰表明了他也有情绪,也有软肋,一个人只要还有能被刺痛的地方,那他就没那么可怕。
在郑安秋手上栽了一回,如果自己这一次还重蹈覆辙,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郑安秋抓了童隽,十分得意,本来还有戏弄他一番的打算,但被童隽直接戳了脸皮,这回也没心情了,发泄一番之后转身离去,把童隽自己扔在了这个冷冰冰的仓库当中。
童隽松了口气,立刻道:“系统,系统,你在吗?”
他在心里喊了两声,小刺猬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着急地围着他绕圈圈,又试图用自己的小刺扎童隽身上的绳子。
可惜它太小了,绳子又太粗,作用微乎其微。
小刺猬便把前腿搭在童隽的身上,小心翼翼地蹭着他。
童隽见它跟要哭出来似的,就安慰道:“没事,总能想到办法的,别着急。”
系统的声音突然震耳欲聋一般想起,把童隽和刺猬同时吓了一跳:【宿主挨打了!!!】
童隽道:“还好,小事。”
【这根本就不是小事!邪不胜正才是宇宙的真理,卑鄙无耻的匪徒怎么能殴打积极向上的宿主!本系统要诅咒他!】
童隽被系统尖叫的整个脑子都在嗡嗡响:“心领了。我也在诅咒他,不过效果好像不怎么好。原拓那边怎么样了,你联系到他了吗?”
【主角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大约三个小时之内可以到达。】
童隽一惊:“他怎么来了?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和警察?”
其实这个问题都用不着问,原拓要是等着警察们一起,根本不会这么快。他肯定是着急,就赶着先一步追过来了。
童隽问题问完,也意识到了原拓的想法,对方来都来了,就算是让他回去,他肯定也不干。
他问:“你能跟原拓沟通是吧?那能帮我给他带几句话吗?”
系统:【……说吧。】
童隽一边想一边说:“你就跟他说……说我挺好的,让他别担心,注意安全。这里一共有六个人,似乎没见人拿过枪,不过都很凶,不要轻举妄动……”
童隽把这里的情况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让系统转告给原拓。让他明白一下自己的处境,可以少点焦虑,行动也方便些。
系统本来很不乐意,以为要传递什么肉麻的话,那也太有损身为一只系统的尊严了,但是看到童隽的上,它又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现在听了童隽说的这些,系统觉的还好,悄悄松了口气:【收到!】
郑安秋那一头也没再继续拖延,跟童隽进行了一番不太愉快的谈话之后,他出来便给童海生打了电话。
那边几乎是瞬间接通。
郑安秋提出的要求有两点,第一是让童海生准备三个亿的赎金,第二是要求对方出动私人飞机,自己随机,亲自送他出境。
只要到达了安全地带,郑安秋就会释放童隽。
童海生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你让我跟我儿子说句话。”
郑安秋在那边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电话挂断。
过了片刻,几张童隽的照片发到童海生手机上,都是他被绑着手蒙着眼躺在地上的画面,身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童海生乍看见那片醒目的血迹,心头猛地一顿,差点心跳骤停。
好在身边还有警察,童海生的手机被一名警员拿了过去,将画面放大查看了片刻。
然后他非常肯定地说:“血迹是p上去的。”
童磊将手指关节捏的咯嘣响,怒声道:“这个变态!”
他没好气地转头看了旁边的郑硕一眼,都恨不得把这家伙直接宰了,也拍几张照片给郑安秋发过去。
郑硕已经在旁边调整半天心态了,他从小跟父亲的关系不太亲密,就是一直对他的喜怒无常与阴鸷而感到畏惧,这样也养成了郑硕自私懦弱的性格。
自从警察第一次找他的时候,他就隐隐猜测事态不对,现在得知真相,震惊之余,竟然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见童磊瞪自己,郑硕不由苦笑,说道:“要不然我顺着他打来电话的号码拨回去,试着沟通一下?不过可能作用不大,他……应该不会听我的。”
旁边负责捕捉信号的警员道:“他的号码不是普通号码,打不回去的。不过郑安秋没有说见面给钱和送他出境的地点,一定会再拔回来。”
他看了看郑硕,又看了看一直坐在旁边神情紧张的邵玉琳,说道:“但我不建议小郑先生哎沟通。郑安秋的情绪显然十分不稳定,如果让他得知自己的儿子也在场,多半会产生被冒犯感,对人质不利……”
他转向邵玉琳:“女士,您是孩子的母亲,也是绑匪的妻子,对吧?”
邵玉琳觉得这句“绑匪的妻子”十分刺耳,脸上有点火辣辣的,悄悄看了童海生一眼,道:“对。”
警员道:“一会您来跟他沟通,尽量拖延下时间。一来稳定绑匪情绪,二来我们可以试着捕捉信号。”
邵玉琳犹豫道:“我?我怕我不行……”
警员忍不住看了这位母亲一眼,说道:“尽量说点软话就可以,随便聊聊,没有很大难度的。”
她在这种时候都不想为孩子做点什么,童海生心里有气,冷冷地说:“邵女士,希望你能配合。”
邵玉琳很少听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她也悲哀地认识到,童海生已经逐渐消磨光了对自己的最后一点感情。
她攥紧了手:“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郑安秋第二次打电话过来,跟童海生沟通见面的时间地点。
时间定在了凌晨,而他所提供的见面地点跟原拓传来的位置距离不近,地势开阔平坦,更加适合飞机起飞。
说完之后,不等电话挂断,童海生立刻递给了邵玉琳。
邵玉琳来不及多想,忙道:“安秋,等等,是我!”
郑安秋那头的声音果然一顿,随即他轻笑起来:“玉琳?一个多月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关切,就像是一位称职的丈夫在出差之后关心自己的妻子,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觉得又恐怖又恶心。
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会被骚扰,被威胁,负债累累,他也好意思问?
邵玉琳恨郑安秋恨的牙痒痒,自从对方失踪的这段日子一来,她没有半天安生过,每时每刻都在盘算,如果见了对方,要怎样暴骂他一顿。
但现在,听到郑安秋的声音,邵玉琳却觉得毛骨悚然,酝酿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她道:“还、还好。安秋,你放了隽隽吧,海……童海生不是都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了吗?你把他抓走,我真的很担心……”
“玉琳。”郑安秋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温和地将邵玉琳打断,问道,“你愿意跟我一块走吗?”
邵玉琳一怔。
郑安秋慢悠悠地说:“你和童海生一起来,送我出境,我安全之后,咱们走,放童海生和童隽回去。这个安排好不好?这么久没见了,你难道不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