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间,颜晋耘觉得自己到了一间超市。
不,好像也不是超市。
虽然像超市一样,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里摆着一排又一排的货架,但货架上的东西都没有标签和价签。颜晋耘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正挎着一个竹篮,一副要采购的样子。行吧,那就先采购。他从熟食区拿了六个包子,又往篮子里装了些鸡蛋。篮子很小,包子和鸡蛋就把篮子装满了,颜晋耘想再塞点挂面进去,结果包子被压扁了。
再然后,颜晋耘就彻底睡熟了,陷入了黑甜的深度睡眠中。
第二天,天光大亮,小子们都出去干活了,颜晋耘才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忽然眼睛的余光似乎瞧见了什么,下一秒立刻把眼睛瞪圆了。他床边那个矮脚柜上竟然放着一捧挂面和十几枚鸡蛋!挂面和鸡蛋底下还放着六个被压扁的包子!
“奇怪,怎么好端端地就冒出了一个金手指呢?”颜晋耘喃喃自语,“我不是只会穿越到在剧情中被一语带过的路人甲的身上吗?路人甲的身上怎么会有金手指呢?”
颜晋耘赶紧把挂面和鸡蛋藏好,然后去厨房找来一个饭盒,把六个被压成大饼的包子装进饭盒里。他试探性地吃了一个包子,味道好极了,满口的面香和肉香味。
虽然不知道这个金手指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它到底有益有害,但这一点粮食总是真的。颜晋耘把饭盒往兜里一踹,像个久病未愈的病人那样,慢腾腾地出了门。
他沿着小路走到了地里,很快就在田里找到了老二俞卫红。
俞家村是一个同姓村,村民之间的关系相对来说比较友好。立马有人说:“二虎子,你爹找你来了。你先把活放一放,你爹定是有事呢!”半点不担心老二会偷懒。还有人对着颜晋耘问好,问他是不是身体好一点了,颜晋耘就虚弱地说稍微好点了。
老二抬头看到颜晋耘,立刻小跑了过来,嘴里大声喊着:“爹!”
“嗯。”颜晋耘应了一声。
他领着老二找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从兜里取出了饭盒。饭盒一打开,老二的鼻子立马就动了一下,再一看饭盒里是白花花的大饼,老二就不受控制地咽了一下口水。他不是一个嘴馋的人,但肚里缺食物啊,这咽口水是生理本能,根本控制不住。
他们村都习惯早上起来先下地干活,之后再回家吃早饭。知道老二这会儿还饿着,颜晋耘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你也别管这包子是哪里来的,反正是你爹我有本事弄来了吃的。一共六个,我吃了一个,给老四留一个,你把剩下四个全部吃了!”
“不不不……”老二连忙摆手。
“叫你吃,你就吃!”颜晋耘故意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拿起一个包子,直接塞进了老二那张还在说不不不的嘴里。老二下意识咬了一口,天呐,怎么这么好吃!
一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吃完后,颜晋耘又递了一个给老二。
老二红着脸说:“爹,我吃一个就够了。还有四个,给哥一个,给老幺一个……”
颜晋耘二话不说又眼疾手快地怼了一个包子到老二的嘴里去。
老二:“!!!”
颜晋耘拍了拍老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都说几次了,家里就你干活最辛苦了,你不吃好点怎么行呢?给老幺留一个就行了。至于老大,哼,人懒没饭吃!”
老二的眼眶立马就红了。呜呜呜,原来爹最疼我了。
吃完两个包子,老二说什么都不再吃了。颜晋耘早就猜到了会这样。饭盒里还剩着三个,他把饭盒往兜里一放:“知道你最懂事……那行吧,剩下的大家一起吃。”
老二想替老大说一点好话:“爹,大哥他不、不……”不了半天,这老实孩子硬是没说出“大哥不懒”这句话。大哥,我对不起你啊,但你确实……那个……有点儿懒。
第202章 难道我不是来当老父亲的吗?
借着出来找老二的机会, 颜晋耘也把整个村子观察了一遍。
俞家村的地理位置还算可以,不南不北,气候适宜, 是群山环绕的丘陵地带。现在是1960年,因为是灾年, 粮食一直在减产, 偏偏浮夸风盛行,公社汇报成绩时还把粮食产量夸大了, 于是所有的粮食用来交了公粮都还不够, 老百姓们吃什么呢?俞家村因为是个同姓村, 生产队大队长再有权,宗亲族老们发话了,他也不敢不听, 因此交公粮的时候没有可劲地交,多少留下了一点,村民的日子就比别村好过一点。
又因为村子的地理环境还算不错, 山上都覆盖着植被,村民们往深山老林里去扒拉扒拉, 还是能弄到一些食物的——别管那些食物好不好吃, 只要能填饱了肚子就行——因此俞家村里并没有饿死的人。但要说俞家村的日子有多好过,那也没有的, 放眼望去一个个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了,难得有个没那么瘦的, 也是因为水肿了。
村里的女人有好些都绝经了, 明明有几个正当壮年,但因为肚子里营养不够,所以都绝经了。起先还以为是怀上了, 但夫妻之间都多久没有那事了,上哪儿怀孩子去?后来才知道是饥荒闹的!绝经就绝经吧,真怀了孩子,灾年哪里养得大孩子啊?
颜晋耘心道,这才是灾年的第二年,明年还得继续闹饥荒。得想个法子啊!
等颜晋耘慢吞吞地走到家,地里也下工了,老大、老二、老四都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老二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这小子还没从独享两个包子的内疚中走出来。不仅觉得内疚,内疚中又夹带着几分欣喜,欣喜中还隐隐藏着一丝骄傲和满足。
等进了屋子,老二赶紧把门关上了。
前些年公社弄大锅饭,村里也收拾了一间旧物资建了个食堂,家家户户都背着碗筷跑去食堂吃饭,每个人都敞开了吃,那日子是真快乐啊。但灾年一来,食堂就开不下去了,就得各回各家、各吃各饭。自家的包子香味,千万藏好别被别人闻去了。
颜晋耘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老大就闻着味了,迫不及待地朝饭盒伸了手。
颜晋耘在老大手背上拍了下:“没规矩!吃包子前,我先说两句。这里一共三个包子,老二干活最辛苦,他吃一整个。老四年纪最小,还在长身体,也吃一整个。”
“那我哩?”老大傻乎乎地问。
“你和我分一个。”颜晋耘说。他拿起一个包子分成两半,把大半的给了老大。老大想伸手接小半的那个,颜晋耘执意把大半的给了他。老大心里顿时觉得暖乎乎的。
老四拿到包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三两口就吃完了,他一抹嘴,回味道:“这包子真香啊!上回吃包子还是去年的事吧?翠花的大哥结婚,她偷了一个给我。”
老二举着包子没有吃,见哥哥弟弟都把他们各自的那份吃完了,他才把包子一分为二,打算给哥哥一半、弟弟一半。他自己是舍不得再吃了。颜晋耘没拦着老二,却瞪了老大、老四一眼:“老二每天要干多少的活?你们好意思吃他省下来的粮食?”
老大咽了咽口水,嘟囔着说:“我也干活的啊……”
颜晋耘做出了要脱鞋打人的动作。老大赶紧捂住嘴,啥也不说了。
“你别想着偷懒。只要你和老二干了一样的活,下次再弄到好吃的,你和老二就能吃一样多。但如果你继续偷懒,下回有了包子,我连半个都不给你。”颜晋耘说。
包子真好吃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包子的香味,三兄弟互相看了看。
老二心想,爹果然是最疼我的,所以我以后要加倍努力干活啊。
老四心想,爹果然是最疼我的,我人小干活少,但吃得和二哥一样多!
好巧,老大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爹就是嘴上凶,其实爹最疼我了,嘴里说着不给我吃,还不是把大半个包子都分给了我?算起来,我也没有比老二少吃几口啊!
当三个小子傻傻回味着白面包子的味道时,日子很快又过去了几天。
颜晋耘渐渐把那个金手指的情况摸清楚了。它应该是一个小空间,像超市那样储存着各种各样的物资,这些物资是不可再生的。好比说颜晋耘拿走了六个包子,那熟食区就少了六个包子。不过,因为熟食区里的包子挺多的,少了六个一点都不显。
颜晋耘只能在睡着后进入“超市”,每次只能取出一小篮子的物资。这显然很耗费他的精力,所以每次取了东西后,颜晋耘都会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过来。也幸好原身身体不好,一年之中有小半年都在床上歇着,他每天起得晚,也没人怀疑什么。
颜晋耘翻遍了原身的记忆,可以确定原身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金手指。颜晋耘就怀疑,可能是原身的精神力太低了,所以他没能感知到这个金手指的存在。
就目前来说,这个金手指没什么坏处,颜晋耘就很谨慎地用着。
等床底下偷偷攒下一批物资后,颜晋耘忽然对家里的三个小子说,他要去一趟镇上。谁能放心让病爹一个人走山路去镇上啊?老大第一个说:“爹,我陪你去吧!”
这一方面确实是不放心颜晋耘,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借机偷一天懒。
颜晋耘说:“不用你们陪。你们安叔明天不是要去镇上开会么,他那板车拉不了这么多人,我早上跟他一起去,下午再跟着他一起回来。”他口里的安叔就是生产队队长,大名俞文安,和颜晋耘是同一个辈分的,家里的小子们就要喊他一声叔叔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颜晋耘把从金手指里取出来的物资藏在了背篓里,去镇上绕了一个圈子,然后又原模原样地背了回来。他坐着板车回到村子里时,三个孝顺的儿子都在村口等着呢。颜晋耘就指着老二说:“二虎子,你帮爹把这个背篓背回家吧。”
老二一拎背篓,心里就是一惊,这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沉!
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颜晋耘当着小子们的面,从背篓里取出了十几斤大米、十几斤面粉、几十枚鸡蛋,接着又取出了一壶五斤的油、两块五花肉、一对猪蹄。小子们都吓坏了。眼看着颜晋耘还要继续掏东西,老大赶紧冲上去压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问:“爹,你到底去镇上干啥了?”不会是抢劫去了吧?抢劫要挨枪子的啊!
“慌什么!这些都是正规途径弄来的,你们别往外说就行。”颜晋耘道。
老四恍然大悟地说:“爹?你是不是在镇上找了一户人家入赘了?这是他们给的聘礼?是个富户吧?没想到咱乡下粮食怎么紧缺了,他们还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来。”
老二顿时就被老四带偏了,老老实实地说:“虽说赘婿没什么好名声,但在这种时候愿意拿出这么多聘礼来,他们这个心意还是挺真的。爹,你什么时候嫁过去?”
老大摸了摸大米和鸡蛋,又摸了摸五花肉和肘子,双手都在颤抖了,哆哆嗦嗦地说:“爹啊,娘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要不然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我给她当孝子去!”
颜晋耘:“……”
颜晋耘都气笑了:“你们倒是想得美!放心,哪天把你们一个个送去做赘婿了,我也不会当上门女婿。还记得你们爷爷奶奶说的话吗,我小时候捐血救过一个富家子弟。我今天本想去镇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野味换点粮食来,要是能呢,我就叫你们安叔带着年轻小伙子偷偷上山捞一笔。结果运气太好,竟然碰上了那家富人。”
“这都是他们给的谢礼?”老大问。
颜晋耘点点头:“我当年救了那家的儿子,他们记着恩呢,听到我说连饭都吃不上了,非塞了这么多东西给我。我啊,想着家里确实是穷,只能厚着脸皮收下了。”
对于颜晋耘这话,三个小子竟然毫不怀疑。因为他们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家里的长辈时时要念叨一遍,要不是俞文胜当年捐了血,家里哪能有好日子过呢?可怜他本来是能养好身子的,就是捐了那些血把身子亏了,所以一病才病了这么多年。
这话说了一遍两遍无数遍,全家都把这个故事当真了。
得知这些东西是爹用血换来的,虽然这血是三十多年前捐的,不是最近捐的,三个小子还是非常心疼,慢慢都不激动了,老大用鼻子哼了一声:“算他们有良心!”
背篓里还有包红糖,颜晋耘把红糖拿出去,又取了十枚鸡蛋,递给老大说:“你把肘子拿去厨房剁了,剁小半截,然后和红糖鸡蛋一起拿去给你妈。”不是颜晋耘舍不得把整只肘子都给宋金来送去,而是在这种特殊时期,你忽然送出那么一大块肉,到底有些扎眼了。家里这三个小子,颜晋耘都能拿捏住,但村里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宋金来改嫁后又生了个闺女,才五六岁大。那家原本就有个闺女,和老二俞卫红一样年纪,已经嫁人了。宋金来和她后来的丈夫都能拿满工分,日子还算过得去。不过,去年的时候,宋金来在抢收时累得小产了,自那以后,她的身体就没养回来。
家里这些小子都是吃着宋金来的奶长大的,宋金来改嫁后也没少照顾这边,因此小子们心里都有她这个妈。老大说:“那行,趁着天黑,我赶紧给我妈送过去吧。”
宋金来那边都已经睡下了,因为大家肚子里没食,所以都早早去床上躺着,这样不费食物一点。听到大儿子的喊门声,她摸着黑穿好鞋子来开门。穿鞋子时,她顺手从床底抓了几个野栗子。等开了门,她把野栗子往俞保红怀里一塞:“有啥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