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鬼魂的成因有关,过于强烈的执念,或爱或恨,都建立在完整的情感世界观上。
小孩子大都天性稚纯,就如妞妞,支撑她变成鬼的执念,是想要回家,想要见到妈妈,而不是报复杀死她的奶奶。
至于小动物,变成鬼魂就更难了。
阮北思忖片刻,或许那只叫布丁的狗狗其实不是鬼魂?不是有老话讲,动物的眼睛很灵吗?
不过他不能直接问妞妞:布丁是不是跟你一样呀?是不是也死了变成鬼了?
阮北放软了声音:“妞妞,能跟哥哥讲讲你的新朋友吗?”
“好呀。”
妞妞毫不犹豫,小鸟雀一样叽叽喳喳说起来:“布丁是只好大好大的狗狗,跟妞妞一样大!”
小姑娘比划了一下,阮北理解她说的是身高,看样子布丁还是只大型犬。
“它的毛毛很长,颜色跟布丁一样。”妞妞舔了下嘴唇,说着说着就馋了:“哥哥,我想吃布丁,是那个圆圆的布丁,不是狗狗。”
妞妞能吃东西,供给她的食物倒不用烧,烧完就没了。
供在她的小牌位前或者墓碑前就行,她能尝到味道,也只能尝尝味儿,被她吃过的食物,就会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变成木头渣子的口感。
其他鬼魂同理,如果是后人祭祀祖先,点名说供给先人的,也行。
这个不拘是谁给供的,谁愿意送东西都行,妞妞妈妈有时候也会买些吃的供给女儿。
妞妞很懂事,很少主动向阮北要东西,这点儿小要求,阮北当然不吝答应。
“好,明天就给妞妞买布丁吃。那你的新朋友呢?要给它送一点儿吃的吗?”
妞妞小大人般叹了口气:“不行,布丁它不能吃。”
“为什么呀?”阮北问。
“因为布丁没有小牌牌。”妞妞妈妈那里留了妞妞一个牌位,阮北在妞妞的偶屋里也放了个特别特别小的,秦固专门找人雕的,还没有一个指节大。
妞妞就以为,一定要有小牌子才能吃到东西。
“这样啊。”阮北明白了,看来还真是只狗狗鬼。
“那你去吧,跟布丁道个别,明天哥哥带你回家,等开学了再来找布丁去玩。”
“好!”妞妞高高兴兴答应了,跟阮北回到寝室,阮北去把门打开,让妞妞出去。
虽然鬼魂能穿墙破窗,但小姑娘教养得好,阮北担心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也跟她说随便进别人屋子是不礼貌的,所以妞妞依旧习惯走门。
秦固看见阮北开门,哪怕没贴开眼符,也猜到原因,小声问阮北:“怎么又走了?”
阮北含糊道:“跟朋友道别去了。”
他对那只狗狗鬼还挺好奇,等十一放假回来,找机会跟困困一起去见见那只叫布丁的狗。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了,约好早起然后一起离校的三人,只有秦固一个人起来了。
阮北眼睛闭着喊:“困困关一下闹钟,我再睡半个小时……”
柏苗苗压根就没醒,睡得天昏地暗。
曾鹏留校,本来就不用早起,翻了个身把床铺压得咯吱咯吱响,然后又睡着了。
秦固无奈笑了笑,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去吃完早饭然后给阮北带了一份,顺便买了另外两个的。
等阮北和柏苗苗起床吃完收拾好东西可以出发,已经快十点了。
柏苗苗家里有车来接,他说送阮北和秦固回去,被他们拒绝了。
柏家跟阮北家不在同一个方向,也是巧了,他们家跟冉家在一个别墅区,那个别墅区柏氏就是开发商。
一到放假,大学城这边的公交几乎都是爆满,赶上夏天的尾巴还燥热着,车里头那味儿而真的没法闻。
阮北和秦固叫了辆出租,他们两个手里都有钱,这点儿倒不用省。
回家之后其实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先修整了一天,在家里吃吃喝喝,练功画符,顺便预习一下专业书。
第二天一早,按照周琳琳发给他们的地址,送妞妞去见她妈妈。
周琳琳已经搬家了,新家没有之前那个房子那么大,但依旧给妞妞留了一个房间,放着妞妞最喜欢的衣服玩具。
将妞妞先放在她妈妈那里,阮北又去母校看望李老师和王不凡。
李老师告诉他们,王不凡最近对某个猜想有一些思路,正在证明那道难题,如果能成功,他可能会劝王不凡将证明写成论文拿去投稿。
这已经是阮北无法理解的领域了,他数学虽然不错,但高中数学和大学数学是两回事,尤其是那种专业搞数学的。
不过对于李老师的建议,他是支持的,王不凡有天赋,不该因为他的死亡就这么彻底断送未来。
他没了躯体,但他的大脑,他的思想从不曾寂灭,一样能继续攀登数学高峰。
阮北替王不凡感到高兴。
回去的路上,他们把定做好的妞妞的小屋带回去了,花了大价钱做好的小房子,是一个带花园的小别墅。
从打开的门窗离往里看,桌椅沙发,茶几书柜应有尽有,洗漱间里还有指甲大小的漱口杯。
因为小房子是用阴沉木做的,整体呈原木色,院子外面的大门上挂了个门牌:妞妞的小屋,从此以后放入屋里的东西,都可归妞妞使用。
秦固提前在做底盘的木板上刻了聚阴符和锁阴符,将阴气聚集在小屋里滋养屋主,同时防止阴气逸散影响到普通人。
秦固还画了几张阴气符,这种符是高级符箓的一种,没什么攻击力,只有一种作用,早前是养鬼师用来养鬼的。
之前说过,鬼是阴气的集合体,给鬼魂用阴气符,相当于给他们磕补药。
简而言之,阴气符是一种对鬼魂有利的符箓,难画,用途狭窄,只有鬼能用,但是鬼不会也不能画符。
自从养鬼师一脉传承几乎断绝后,这种符画的人就更少了。
以前秦固压根没就怎么注意,暑假的时候回玄清观,考虑到阮北的情况,他把之前挑拣剩下的符箓都重新研究了一遍,防备要用上的时候不会画。
“这种符怎么用?”阮北听完讲解,捏着长阴气符来回翻看。
秦固随手把一张阴气符往妞妞的小屋里一塞:“等妞妞回来,你就知道了。”
阮北看看被揉成一团堵在妞妞家门口的符,无语片刻,小心把符抽出来,放到妞妞的书桌上。
就这么一张符,直接把书桌给铺满了。
放假第四天,阮北在家里接到柏苗苗电话。
电话里柏苗苗兴冲冲地告诉他,他哥出差回来,他就把那些心里话跟他哥说了。
“我哥一点儿没有不耐烦,他听得特别认真,一直鼓励我,还跟我说,以后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他讲,随时都可以。”
也没有觉得他幼稚,耍小孩子脾气。
“我哥真的,超好!”柏苗苗激动地都快语无伦次了:“我哥告诉我,说他也不喜欢陆思白,他知道陆思白欺负我,陆思白说的话,他从来没有信过,让我不要担心,他不会被陆思白迷惑。”
阮北欣慰不已,不容易啊!
柏森能开口说出这些心里话,大概是因为意识到柏苗苗对他产生了信任危机,这让柏森心生警惕,不敢放任下去。
再加上柏苗苗的坦诚,柏森受到影响,敞开心扉,兄弟俩感情才能更近一步。
阮北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那就好,就跟你哥说的,以后有事或者有什么想法,千万别瞒着你哥。你哥那么厉害,肯定能处理的比你好对不对?”
柏苗苗一点儿不介意阮北说柏森比他厉害,反而十分认同:“对,我哥超厉害。”
“对了,那份录音给你哥了吗?”
“给了给了。”柏苗苗说:“我哥让我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他来解决。”
柏森的意思显然不是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只是不想让柏苗苗脏了手。
而且柏苗苗能想到的事,柏森一样能想到,万一秦家、楚家、陆家恼羞成怒要报复,那也是他顶着。
柏苗苗这么一说,阮北就放心了,柏森的手段,比柏苗苗不知道强哪去了。
前世陆家跟柏氏针锋相对许多年,互有输赢,但是陆明海可是有冯家、秦家两家相帮。
冯家是冯知慧的娘家,陆明海的岳家,但凡有合作机会,肯定是跟海明集团,而不是柏氏。
秦深虽然自己手里没什么权力,但他顶着秦大少的身份,商场上不管是谁,多多少少都会卖他几分面子。
不一定会为了讨好他损害自己公司的利益,但如果在有选择的时候,他们肯定会选择秦深明示支持的海明集团,卖秦深一个好。
以后秦深若是继承了秦家,记得曾经这点儿事,稍微拉拔一下,那他们就起来了。
就算投资不成功,秦深没继承秦家,或者不记得曾经这点儿好也没事,最起码他们没得罪秦深。
在这样的情况下,柏森能跟陆明海斗个旗鼓相当,可见他的实力。
他跟柏苗苗承诺,会办好,那就一定会办好,且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好。
挂了柏苗苗电话没多久,阮北手机又响了,是个本地不认识的号码。
阮北接起来,刚“喂”了一声,那边已经自报家门:“你好,阮北同学,我是柏苗苗的哥哥,柏森。”
阮北:“……”
秦固问他:“怎么了?谁的电话?”
阮北无声道:“柏苗苗他哥!”
阮北有点儿懵,柏森找他做什么?
秦固捂住话筒,小声道:“可能是柏苗苗找他谈话的事,他知道是你让柏苗苗说的。”
阮北觉得还真有可能,柏苗苗什么都不瞒他哥,他突然跑去找柏森说心里话,柏森肯定会奇怪。
“你好……”阮北莫名有点儿底气不足。
“冒昧致电,打扰了,请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可否与我见一面,我有些事,想当面跟你谈。”
阮北:“……”
他捂住话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柏森约我见面,我不能见他!”
柏森可不像柏苗苗那样好糊弄,他顶着这张脸,说跟陆明海没关系,那也得柏森能信。
秦固安慰他:“别着急,我觉得这不是件坏事,如果柏森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觉得你不妨跟他见一面,看看情况再说。”
以柏森对柏苗苗的重视程度,他们这几个柏苗苗室友,迟早有一天会跟柏森见面的。
之前是因为柏森在国外出差,否则柏苗苗报到那天,阮北就混不过去。
既然这样,倒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跟柏森约一个私密的会面场所,随机应变,好过逼不得已跟柏森撞上,到时候更难处理。
虽然还是慌,但困困说的有道理,阮北就在电话里答应了柏森的邀约。
柏森说时间地点随他,阮北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直接约了当天下午,地点是他知道的一个私密性很不错的茶室。
当然,他提前跟柏森说了,他要带人过去。
柏森一口道出身份:“是秦固同学?欢迎。”
下午,阮北和秦固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点了个小包,在里面等着。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柏森到了。
这不是阮北第一次跟柏森见面,却是这这一世的第一次。
柏森穿一套深色西装,这种天气,领带依旧一丝不苟的系着,衣领袖口无一处不细致。
他身材高大,肩宽腿长,能把西装穿得很好看。
柏森长相当然不差,甚至称得上英俊,他是老柏总和柏夫人从孤儿院领回来当作继承人培养的。
那么多孤儿院那么多小孩,柏森智商外貌都足够出众,才会被老柏总看中。
别说什么为了爱,都没见过的孩子,同情怜惜肯定是有的,但收养成自家孩子,肯定是挑好的选。
柏森五官俊美深刻,眉骨压得低,便显得眼廓很深,眉眼冷峻。
眉间有未散的细细纹路,这是个经常皱眉,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人。
在阮北打量柏森时,柏森也目光沉静的看着对面两个跟他弟弟一把大的少年。
最终还是阮北先开口:“柏先生你好,我是阮北,这是秦固。”
柏森点点头:“你们好,我是柏森,柏苗苗的哥哥。”
阮北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柏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柏森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答非所问:“阮同学看着有些眼熟。”
阮北动作一僵,刚想用糊弄柏苗苗的借口再糊弄一次他哥,成不成功另说,柏森道:“阮同学可能不知道,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阮北脑子一懵,惊出一身冷汗。
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被握住,秦固朗声道:“这就奇怪了,我们家小北以前可不曾见过柏先生。”
柏森似是无意地瞥了眼紧张的阮北,淡定道:“今年四月份,在鸿润雅苑,我看见你从冉家出来,之后又见过两次。”
阮北:“……”是了,柏森也住在那。
之后柏森好像突然忘了他提起的话题,话锋一转:“其实今天冒昧邀请阮同学见面,是想跟你当面说一声谢谢。”
“苗苗……”柏森提起柏苗苗,冷硬的眉眼不自觉就柔了,低沉冷漠的声线仿佛也染上温度。
“苗苗昨晚跟我说了一些话,让我发现自己的疏漏。”
他没想到,自家看似天天活的开开心心,没心没肺傻乐呵的小孩,心里竟然藏着那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