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究竟是怎样的让人颤抖的兴奋。
窒息般的沉默后,雀宁终于动了,他挪到床头的小桌前,伸手拿过筷子。
邵辰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搬过凳子做到一边,看雀宁一口口吃下他精心准备的食物。
这在他眼里是个巨大的进展,雀宁不再全然排斥,既然允许他第一步靠近,接下来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心事重重中,雀宁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把食不知味表现得淋漓尽致。邵辰风劝道:“再吃一点吧。”
雀宁摇摇头:“我吃不下。”
邵辰风没有勉强,“吃不下就先不吃了,等你什么时候饿了,再随时叫我。”
雀宁没吭声,邵辰风自顾自地道:“对了,我昨天刚完成了一副作品,你要不要看?”
他没等雀宁回答,站起身出门,十几秒后又折返回来,抱着巨大的画框,雀宁垂着眼,睫毛遮住眼底的暗流涌动,很快又重新伪装成了失意的迷茫模样。
他已经做好了看到任何不堪入目画面的心理准备。
画框被翻转过来,出乎雀宁意料,他看到的是一幅风景,上面半个人影也没有,色调整体呈现蓝灰色,山崖陡峭,支棱着指向低沉暗淡的天穹,茫茫雪原上,一串脚印指向未知的前方,开阔而寂寥。
邵辰风在最开始出名靠着的就是一手风景,但随后,就像他曾向雀宁倾诉过的那样,他遇见了瓶颈,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突破,处在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之中,直到他遇见雀宁,在雀宁身上重新得到了灵感。
纵然对邵辰风满心厌恶,雀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画得好,可就是这样一个富有才华的人,却是那么的……恶心。
雀宁不做任何评价,但从他的反应中邵辰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他笑着将画放到一边,道:“你离开之后,我好不容易找回的状态又跌落谷底,将近四个月画不出满意的东西,直到昨天重新见到你,我才又有了足够的灵感,画了这幅画,现在看来,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突破。”
雀宁低低笑了一声:“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不,不是夸张,你就是带给我艺术生命的缪斯,我也曾想过寻找替代品,但那些都失败了,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帮助我做到。”邵辰风顿了顿,轻声道,“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来有多么痛苦,正因如此,我才想要用我剩下的生命来珍惜你。”
雀宁眉梢一动,如同被他恳切煽情的话语所打动,邵辰风乘胜追击,请求道:“我想在这里对着你再画一幅画,可以吗?”
“我的回答重要吗?”雀宁反问。
邵辰风只当做他答应了,他将雀宁吃过的饭碗端出去,回来时拿了全套的绘画工具,将画板支在雀宁对面,放上画布。
一切都好像曾经在邵辰风家做兼职的模样,只是现在所有温柔的伪装都被揭开,雀宁自顾自地躺下,不去管邵辰风如何,无论邵辰风画出什么东西,用什么办法去折辱他,他都不会在意了。
一时间这方囚禁雀宁的暗室中只余笔刷擦过画布的沙沙声响和钟表的滴答,雀宁发了会儿呆,闭上眼。他开始思索现在给出的反应会不会有点太快,最开始被绑架后的愤怒挣扎和反抗,到得知蔚鸿之另寻新欢后的崩溃,逐渐心死,绝境中本能地放大邵辰风对他的这些“好”,不再全然排斥——逐渐变成一个邵辰风希望中的斯德哥尔摩情人。
似乎是有点快了,如果他的生物钟没有错乱,从他被绑架到现在应该才过了不到两天,就算心死后有所转变,速度也太快了。
好在邵辰风没注意到这点,反倒是因为他态度的改善开心不已。不过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重新放慢进度不太可行了,照这样的节奏下去,他已经不太排斥邵辰风,以还算温和的态度对待对方,降低邵辰风的警惕心,不至于恼羞成怒强行下手,此种情况下,万一邵辰风想要做一些诸如摸脸之类的接触,也不能表现出厌恶了。
而这才是第二天。
鸿哥快点过来吧。雀宁用力抱紧自己的胳膊,梳理至今,他可以确定,是自己没能掌控好节奏,才让局面变得窒息起来。
他正出神地想着,突然感觉邵辰风走到了身后,雀宁翻身扭头看去,邵辰风正垂眸望着他,手里拿着画笔,关切的温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雀宁裹着被子坐起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道:“你什么时候能画完?”
“你不想我待在这里吗?”邵辰风读懂了他话语背后的意思。
雀宁不吭声,看向一边,脸庞呈现出某种冷白色,碎发乌黑,紧抿的唇色泽浅淡。昏暗光线中,画家的眼眸沉了沉,他一手托起雀宁下巴,让雀宁不得不正面对着自己,凝视着那双沉默且失去光泽的眼眸。
“你真好看。”邵辰风低声道,那只拿着画笔的手抬起,染着黑色颜料的笔尖轻轻点在雀宁眼底,画成一颗小小的泪痣,如同一滴悬而未落的眼泪,让人怜惜。
于是雀宁真正变成了他画中完美的少年。
雀宁强忍着恶心,没有反抗,他垂眼顺着邵辰风的胳膊看去,看到了他小臂内侧那个小小的针孔。
第113章 玫瑰
【邵辰风捧起雀宁的脸好似捧着的是样弥足珍贵的宝物,他手指上是画笔常年磨出的薄茧,留下粗糙刺痛的触感还带着若隐若现的颜料味道。
朱砂靛蓝纯白,鹅黄。
雀宁没有反抗,任由他触碰,那双曾蕴着灵动笑意的眼眸正在沉默沉默地望着面前已然偏执到疯狂的男人而在这种死掉般的沉默深处隐藏着的是某种连他本人都不曾注意的依恋。
丝绸般的薄被只堪堪遮住腰腿之间大片冷白的皮肤裸.露着,被昏黄光线镀上一层暧昧色泽后腰间暗红色胎记终止于耐人寻味的沟壑。三面墙壁的画像中无数个有着相同容貌体态的少年慵懒地凝视着房间中央的雀宁,眉眼间风情万种。
“你真的很美。”那些诞生于他笔下的少年的注视下邵辰风拿起画笔,他的手很稳,珍重地在雀宁眼底点下一颗浅黑色的泪痣。
这是他的缪斯他艺术生命的救赎。
雀宁眨了下眼睛颤动的睫毛如同一只破碎的蝴蝶所有的戒备和警惕都已经在不知何时是个尽头的囚禁中消磨殆尽。
邵辰风低下头吻在了那双略显苍白的唇上是和往常一样的柔软。
雀宁无动于衷,像一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他真正成为了一件邵辰风亲手打造的艺术品。】
看到这里,蔚鸿之实在忍不住,他骂了一声,将这本从妹妹手里没收而来的“色.情文学”扔到一边。
他真是吃饱了撑得才突发奇想去看内容,现在他只想冲进书里把这群只会用下半身两球一棍思考的男主们脑袋塞进马桶里,特别是这个邵辰风,气的他恨不得直接一刀子捅死他。
主角好端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被四个不是东西的货一步步糟蹋成这样,纵然知道这是本不能讲究三观和逻辑的感官读物,蔚鸿之仍然恨得牙痒痒,雀宁所遭受的一切都能被他共情,看着他被拽入不见光日的深渊,每每带入其中境况,蔚鸿之都心疼得想骂人。
蔚鸿之深吸口气,不再折磨自己,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产生过这样强烈的共情了,明明他不是个感情泛滥的人,却对一个小黄书里的主角感同身受起来,就好像雀宁是他身边真正存在的人。
好荒唐。
蔚鸿之打了个哈欠,他没再硬着头皮把只剩下最后二十几页的书看完,最后无论雀宁有没有被救出来,他的人格都已经被一次次意外和那些自以为是爱的行为摧毁了。
他关灯躺下,就要睡觉,放在桌子上充电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不是吧。蔚鸿之在心中哀嚎一声,他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五分,任命地拿起电话,来电显示中的备注如他所料。
没有比大半夜的被叫去加班更悲惨的事了,如果有,那就是加班持续了一整个通宵。
蔚鸿之处理完突发事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时已是凌晨五点,他坐在出租车后排,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城市沉浸在最黑暗时刻中的城市。
街灯温暖,摩天大楼大都和黑暗夜幕融为一体,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人民医院的住院楼中还有一扇扇窗户亮着,在出租车路过医院大门口的时刻,蔚鸿之突然瞥见某层有一扇亮着的窗中映出纷乱的人影,似乎有许多医护人员在忙碌着什么。
蔚鸿之忍不住直起身扭头去看,然而很快,随着出租车的行驶那扇窗户进入了视线的盲区,看不到了。
蔚鸿之只得重新放松靠回去,渐次掠过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明明暗暗,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表情中莫名的落寞。
疲惫涌上来,蔚鸿之闭上眼睛,在车辆前行的轻微颠簸中,渐渐沉入梦乡。
睁开双眼的那刻,蔚鸿之有好一段时间搞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梦。
车辆的颠簸造成轻微摇晃,座椅却远比出租车舒适许多,驾驶座上的司机也变成了另一个人,而窗外午后的天光正亮,照亮陌生城市的光景。
是凌晨加班结束孤身回家,还是寻找雀宁的路上小憩后苏醒?
蔚鸿之摸出来手机,他打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属于雀宁,聊天记录中昨天发出的消息至今也没得到回应,蔚鸿之松了口气,他闭上眼,将手机按在胸口,安心许多。
那个梦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他害怕雀宁至始至终只是书中的角色,而他来这里一遭,最终却什么都没改变,他也害怕会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不是因为财富和权势会就此消失——这些本来就不该属于他,而是害怕……会再次孤身一人。
孟尝冬在十分钟前说将定位确定在了东城区,蔚鸿之揉揉额角,给他打过去。
“我回来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们。”
挂断电话,蔚鸿之给司机报上具体地址,重新闭眼靠上椅背,睡过这一觉后,他感觉舒服了不少,也多亏这幅身体的底子好。
他开始尽力回忆原书中于此相关的描写,因为这段剧情实在恶心到他了,他看的时候一目十行地掠过,估计错过了不少重要的讯息,如果可以,蔚鸿之真恨不得在刚才的梦中重新把书仔仔细细地看一遍。
原书中雀宁在街上被打晕,醒来时就在邵辰风为他精心准备的囚笼里了,除了斯德哥尔摩情节外,原书还写过邵辰风去购买需要用在雀宁身上的东西的情节,具体是什么写的来着?
【邵辰风走出房门,旁边的院子里种了玫瑰,房子主人正在浇花,看到他,直起身对这位最近才住进来的画家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邵辰风笑得温文尔雅,他看着那些盛放中的玫瑰,道,“开的真好,能送给我一朵吗?”
“好啊。”邻居非常大方,欣然应允。
于是邵辰风伸出手,小心避开扎人的硬刺,折了一只花瓣上还点缀着水珠的玫瑰。鲜红的花瓣被揉碎,洒落在冷白色的胸腹,光是想想就让人灵感泉涌般迸发。
一定很适合他的缪斯。】
有开放式的院子,按照蒙城的建设规划应该在某个别墅区,邻居家种了玫瑰……蔚鸿之在车停下的时刻睁开眼,司机正好回过头,对他道:“蔚少,已经到了。”
“好,辛苦了。”蔚鸿之开门下车,旁边警车的窗户摇开,他一手撑在窗上沿,问里面的孟尝冬:“怎么样?”
“还在排查。”孟尝冬旁边的位置上放了仪器,已经没地方让他进来坐了,“你办完别的事了?”
“办完了,我还有一些别的线索。”蔚鸿之将别墅区的目标告诉他们,副驾驶上的刑警捧着显示出蒙城建设图的平板,三指放大画面,于是这片区域中唯一的别墅区便占据了整个屏幕——这是一处去年才完成了一期开发的高端住宅区,预售时期价格只有现在的二分之一,以画家的财力来说,买下来应该不是问题。
“走,去那边看看。”
警车重新启动,卡宴跟在后面,两方通过蔚鸿之和孟尝冬的手机进行交流,介于是一起性质恶劣的绑架案,蒙城的警方也赶来协助调查,为了不引起注意打草惊蛇,专门把警车换掉,换成了两辆毫不起眼的白色大众。
半个小时后他们驶入目标的别墅区,在看到每家每户门前的半开放式院子时,蔚鸿之松了口气,挺直身子,想到雀宁可能就困在其中任何一座房子里,坐立不安起来。
警方早就调查过邵辰风名下的所有房产,只得到他在这边并没有房子的结果,而在套.牌车进入蒙城后,也在某一个监控死角中就此失去了它的踪迹,很有可能是在那段时候换了另一辆车。
好在有定位在,挨家挨户的排查变得容易了许多,蔚鸿之在中途下车,他观察每一家院子中种植的植物,终于在别墅区深处的某一家院子里,看到了几丛嫣红的四季玫瑰。
“停一下。”他从电话里叫住两辆车中的众人,问孟尝冬,“这里信号强度怎么样?”
“比之前都要强。”孟尝冬顿了顿,道,“你觉得是这里吗?”
“对,下来看看吧。”蔚鸿之挂断手机,他望着旁边的双层别墅,翻过它院子低矮的栅栏,落地动作干净利落,踏着花园的泥土,一步步走到门口。
蒙城的警察全都便衣,他们接连翻入院中,其中两位默契地侧身贴墙躲在旁边,另一位清了清嗓子,按下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