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远进里屋看了看慕羽裳, 见她睡得安稳, 便放了心。
出了屋,看到安娘子在准备晚上的食材,便主动上前帮忙。
安娘子见他手法尚算熟练,不由有些惊讶,笑道:“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么,慕兄弟一副斯斯文文读书人的样子,不想择起菜来也这般熟练。”
慕远笑笑:“所谓君子远庖厨只是先贤提倡少造杀孽,要有仁心,并非是说男人不要进厨房。庖厨之事一般是女子承担得更多,大慨只是因为女子心细,手艺更好,却不是理所应当只由女子来做。家里之事,家里人都应一起帮忙。”
安娘子掩嘴笑道:“这话真应该让我们当家的听听,平日里喊他帮我摘个菜,都要嚷嚷什么,这哪儿是男人家干的事。慕兄弟这般体贴,谁家姑娘要是有幸嫁与你, 那真是有福了。对了,慕兄弟成亲了么?”
“没有,”慕远摇摇头,“也未曾议亲。”
安娘子眼珠子转了转,试探地问道:“那慕兄弟,可有心上人?”
慕远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哎呀你瞧嫂子这嘴,哪有这么问的。”安娘子自己搭了个台阶下,“说来我们爷其实手艺也好着呢。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冬日里若是战事不紧,爷便会带我们去打猎。若得了猎物,夜里大家便会围着篝火一起烤肉。爷会将他亲手烤的肉奖励给当日猎物最多的将士,爷的手艺,那可是哪个伙夫也比不上的,大家都争着表现。”
忆起往事,安娘子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接着又笑了一下,有些神秘地道:“不过,爷似乎只会烤肉。有一回,他试着烧了一锅鱼汤,结果鱼都烧焦了。”安娘子顾自笑得开怀,忽然又道,“慕兄弟可曾尝过爷的手艺?”
慕远想起曾经同游的那段日子,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有幸尝过。”
安娘子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不知道今日是否还有幸能尝到爷的手艺呢。慕兄弟,你和爷是如何相识的?往年爷亦常来围场,可是从来不曾带过人来,爷对你们,一定十分看重。”
慕远便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与纪谨相识的过程,说到一半的时候,慕羽裳便醒了过来。好好地休息了一下,又喝了安娘子给温好的小米粥,精神便完全恢复过来了。
“大哥,方才你们是在说纪大哥么?”慕羽裳托着下颌,眨巴着眼睛问。
“是啊,”安娘子抢着答道,“慕兄弟在说与爷是怎么相识的呢。”
“大哥,我也想听。”
慕远扶额,但又耐不住小妹的娇缠,便简单再说了一遍。虽是轻描淡写的几句,慕羽裳亦听得两眼晶亮,意犹未尽。
晚霞染红半片天空的时候,狩猎小分队便回来了。
老远便听到谢冀生兴奋的声音:“娘子,快,烧火烧火,今晚烤肉吃。”
安娘子与慕羽裳闻声连忙跑了出去,慕远跟在后面缓缓踱了出去。
除了纪谨一身清闲,其他几人,每个手里都提着三五只猎物,谢冀生更是夸张,身上挂了一串,少说也有十来只,大多是兔子野雉之类的小型动物,还有一只狍子挂在马上。
“呀,这么多!”慕羽裳睁大了眼睛,很是吃惊。
谢冀生把身上手上的猎物往院子里一摔,竖起大拇指:“爷真是,宝刀未老,更胜从前。这些,大多是爷猎的,一箭一个,唰唰唰的,都射在眼睛上,皮毛一点没伤着。娘子,回头把皮都扒了,咱也做一件兔皮衣。”
“瞧你得意的,又不是你猎的。”安娘子嗔了他一眼。
谢冀生摸着后脑勺,憨笑道:“我也猎了不少嘛。就是,没爷那么精准,皮毛都给弄坏了。”
墨砚和天元也在叽叽喳喳地描述纪谨的箭无需发,天元的眼睛里甚至发着光,崇拜极了。
原本走在最后的慕鸿窜到慕羽裳跟前,献宝似地拎出一只小灰兔,兔子还活着,只是腿上带伤,被拎了长耳朵,四肢还在不断地挣动。
“小妹你看!”
“呀,小兔兔,还活着。”慕羽裳欣喜地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
慕鸿嘿嘿一笑:“二哥知道小妹喜欢养些小动物,就把这个小家伙给你带回来了。”
“二哥,你可真棒!”慕羽裳崇拜地看着他。
慕鸿不好意思地摸着后颈:“没,没有啦。是它自己逃跑的时候跌伤了腿,我才捡回来的。”
慕羽裳抿唇一笑:“那也很厉害了,谢谢二哥!”
慕远看过来的时候,慕鸿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叫了一声:“大哥!”
慕远微笑:“收获如何?”
慕鸿红着脸垂下头,赧然道:“猎物都是纪大哥和谢大哥猎的,我,我一个也没射中!”
纪谨在一旁笑道:“慕二公子有帮忙驱赶猎物,若没有他的话,猎物们四散逃跑,大概是不能有此收获的。”
慕鸿感激地看了纪谨一眼,抿着唇冲慕远拼命点点头。
慕远拍拍他的肩,肯定道:“大哥相信,你一定会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
“恩。”慕鸿使劲点了下头。
慕羽裳向安娘子要了一些伤药,进屋给小兔子包扎伤口去了。
其他人拎着猎物准备去拾掇拾掇。
安娘子笑道:“爷辛苦了,你先歇一会儿,这些我们来收拾便是,还指着等下能啃一口爷亲手烤的肉呢。慕兄弟也是,你那双手啊,是用来摸棋子儿的,这等腌脏事不劳你动手,你就与爷一旁说说话去。”
到了外头水槽边,谢冀生夫妇负责开膛破肚,天元墨砚负责烧水褪毛,干得不亦乐乎。
安娘子悄悄拉了拉谢冀生的袖子,低声道:“当家的,我可问你,早上惊马那回事,可是你安排的?”
“当然不是。”谢冀生瞪大了眼睛一下拔高了声音,见天元墨砚看过来,才又压低了嗓音解释道,“惊马可是大事,搞不好要出人命的,我哪儿敢啊!”
安娘子松了口气:“不是便好。我原也想着当家的不至于这么没分寸,就是怕你听了我的胡话一时糊涂。不是我便放心了!”
谢冀生有些委屈:“那真是意外,谁也没想到的。爷因为我没护好慕二公子,让他惊了马,原是要罚我的,多亏了慕兄弟给我说情,爷才算了。”
“还有这一出?”安娘子惊讶,“你给我细说说。”
谢冀生说完后,安娘子感叹了一声:“看来这次真是我弄错了。当家的,也许你真的说对了!”
“我说对了什么?”谢冀生一脸莫名。
安娘子白了他一眼:“算了,你就是个憨憨,我指望你什么。”说着,一扭头,端了一盆血水泼了出去。
谢冀生愈发莫名其妙。
烧起篝火架起烤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纪谨熟练地翻着烤肉,往上面撒着各种调料,阵阵香味飘散开来,直往众人的鼻间钻,个个都忍不住吞了几回口水。
安娘子烧了一大锅的青菜蘑菇汤,准备给大家解腻。
吃着肉,喝着汤,谢冀生惬意地感叹了一声:“多少年了,自从离开军营后,再没吃过爷烤的肉。这滋味,真是梦里想起来都要流下口水。”他说着又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肉,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继续道,“多亏了慕兄弟你们来,往年爷猎得再多都没兴致给咱们烤肉,以后你们可要常来常来。”
纪谨随手扯下一只烤好的兔腿甩过去,笑骂道:“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你盼着爷来莫非就为了让爷给你们烤肉?”
谢冀生一张嘴接住丢过来的兔腿,另一只手扯住又咬了一大口,嘿嘿笑道:“岂敢岂敢。”
众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慕羽裳捧着兔腿,小口小口地咬着,一边跟着大家轻声地笑着一边偷偷地看着纪谨,眼里闪着光,带着憧憬。又在对方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避开,垂下头,羞涩地弯着嘴角。
纪谨挽着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的手臂,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烤架之间飞舞;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使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加立体,他的相貌是极好的,尤其是那一双俊眉星目,银河万里不及他长睫一霎。
这样的一个人,不管走在哪里,都是焦点。就算没有他那权倾朝野的身份,单是他这个人,也是足以傲视群雄的。大齐的百姓们恐怕是想不到,他们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信王烤肉的姿态也是这般好看。
慕远的目光落在纪谨身上,思绪却不知飘向何方。这样出色的一个人,竟然会钟情于某个人?天下又有什么人,会忍心让他的一腔深情空付呢?
直到纪谨递过来一盘肉,慕远才回过神。
不知何时,纪谨已经把那只狍子架上了烤架,此刻已经熟透。递过来的是一只狍子腿,烤得外酥里嫩,纪谨更是细心地把它切成了小块,切肉的匕首还握在手上。
纪谨冲他眨了下眼:“前些日子偶然遇到一个胡商,在他那里看到一中小小尖尖红色的果子,味道极辛。我才可能是你说过的辣椒,便全部买了来,留了一些晒干磨成粉。方才撒了一些在这狍子腿上,慕兄先尝尝看味道如何。”
慕远放了一块在嘴里,细细一咬,熟悉的味道在口腔中漫开,通身舒爽。慕远算不上嗜辣的人,只是自来到这个时代后,便再未尝过辣味,此刻尝到,只觉怀念。
“怎样?”纪谨好奇地问道。
慕远点点头:“是辣椒,你也尝尝。”说着拈起一块肉递过去。
纪谨极其自然地探过头,就着慕远的手,张嘴咬住那块肉,舌尖一卷,那肉便消失在齿间。
慕远感觉指尖被舔了一下,一片濡湿温热,身体微微一颤。意识到那是什么时,火红的热意一下从脖颈冲上面颊,再上额头。
纪谨已经把肉咬碎吞了下去,第一次吃辣让他有点上头,眉间蹙起,甩了甩头,被辣得飞起。
见慕远也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纪谨不由笑道:“果然是冲得很,可能放多了。”
纪谨说着,把那盘肉又端了过来,用匕首小心地拨去上面的辣粉,弄得差不多了,才又递回去。
一来一回间,慕远还保持着手端盘子的姿势,看起来有点怔怔的,心里却在疯狂地弹幕:他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前面大家有些误会哈,惊马不是谢冀生安排的,这样的意外也没法安排。本来想在作话里解释一下的,想想还是直接写在文里吧。
至于惊马这段有没有存在的必要,见仁见智吧,毕竟这一段也不单纯是为了两位主角的感情升温安排的。
关于小妹的感情问题,确实是有些狗血哈。但是怎么办呢,我就是个狗血爱好者啊。不过虐是绝对不会虐的,这一段也将很快解决。小妹真正的良人,前文已经提示得很明显了吧。
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狗血,大家挺住。只不过,狗血都是别人的,坚定都是主角的。
一写到棋局以外的剧情,感觉就刷刷刷的,收都收不住呢,本来围场这一段是打算一两章解决的,结果越写越多,泪……不能怪我
很明显,接下来,也会以感情线为主了,不过事业线也不能放弃。如果说之前是事业线中夹杂感情线的话,那么之后就是感情线里夹杂事业线了。
一写感情就特别容易撒狗血。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大家可以留言告诉我。虽然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对于已经安排好的剧情来说都不会改变,不过细节上的调整还是可以有的嘛。
第92章 首胜
月上中天, 众人吃饱喝足,准备返程。
安娘子本想把剩下的猎物给他们装上马车,让纪谨阻止了。今日他们只驾了马车来, 猎物腥味太重,恐污了车厢, 加上夜已深了, 着实不便。
安娘子便笑道:“那待我把它们制成肉干, 再给爷送到府里去。”
这回纪谨没再拒绝。
众人上了马车,与谢冀生夫妇挥别。
新置的慕府离西郊更近, 慕远便问道:“二弟, 小妹,这儿离家中不远,你们是要先回府,还是跟大哥回条柳子巷?”
慕鸿想了想道:“我和小妹还是先回府吧。大哥接下来还要专心赛事,我们都等着大哥大获全胜的那一天。”
慕羽裳虽然有些不舍,也知道大哥接下来要全心比赛,今日能抽出一日时间陪他们已是十分难得,便也点头道:“我和二哥一块儿回家。只是,今日闹得这般晚,可会影响大哥明日的棋局?”
慕远温柔地笑笑,安抚道:“无妨,明日那一局大哥已有成算,丢不了。那你们便先回府,在家中多陪陪父亲母亲,也替大哥多多尽孝。待到第一轮棋赛结束,我便回去看看父亲母亲。”
到了慕府门前,天元先下车叫开了门, 得知慕老爷慕夫人已经歇下,慕远便不打算进门。慕羽裳抱着小灰兔跟在慕鸿身后进了门,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
车厢里只剩下慕远和纪谨两人。
月色如洗,透过半开的车窗帘子洒进来,落在一身白衣的纪谨身上,连发丝仿佛都温柔了几分。
慕远怔怔地看了半晌,又在对上对方目光的时候不由自主移开了。慕远自己也说不明白,如今为何竟无法直视纪谨的目光,也不知是怕在对方眼里看出点什么,还是担心对方在自己眼里看出点什么。
为了掩饰这份不自在,慕远握拳掩唇轻轻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