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却有惊蛰卫特意前来相府,让阿满传话说是从西域寻来的于阗玉籽料到了,让殿下先去选,选剩下的才入国库。
荆寒章一听,差点跳起来,立刻道:“我这就回去!”
说完后,他浑身一僵,这才意识到现在的他根本回不去宫。
晏行昱乖顺地坐在那,他被拆穿了个彻底,索性毫不掩藏,还当着荆寒章的面摆弄弩。
毕竟放置在明面上的危险,比笑里藏刀的暗箭更容易掌控,也更令人心安。
晏行昱不擅长掌控别人,却深谙如何不着痕迹地让别人掌控自己。
果不其然,荆寒章昨晚明明看出他浑身上下处处都是危险,现在瞧见他在摆弄危险的弩,眼中的忌惮和排斥却已少了许多。
察觉到荆寒章的视线,晏行昱抬眸,轻轻一歪头:“殿下?”
荆寒章肃然问:“懂玉吗?”
晏行昱:“略懂。”
“那就好。”荆寒章道,“你这就回宫,替我挑几块上等的玉料。”
晏行昱一怔,道:“我只是从书上瞧见过一些,并不懂怎么挑……”
他还没说完,荆寒章就手一挥,道:“那就不挑,你到时随便瞧一瞧玉料,直接说全都要。”
晏行昱:“……”
你还是人吗?
荆寒章见他还在犹豫,还以为他不敢进宫,索性一掷千金道:“你帮了我这回,回头你殿下亲自雕块玉送你,怎么样?”
知道于阗玉价值不菲,还在沉默的晏行昱立刻抬眸,唯恐荆寒章反悔,飞快道:“成交。”
荆寒章:“……”
说完后,晏行昱又有些懊恼,这声“成交”听着好像奸商,又忙说:“好。”
荆寒章凉凉看他。
晏行昱这才惊觉自己失了礼数,只好带着点心虚,又小小声地说了句:“是。”
阿满:“……”
贪财之人的确好拿捏,但他真的看不出来自家公子这贪财的小模样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第13章 进宫
晏行昱进宫前,荆寒章把他叫到跟前,当着他的面把手臂上的弩给拆下来了。
晏行昱眼睛都睁大了,挣扎着就要往后跑,却被荆寒章一把扣住手。
荆寒章边拆弩边道:“你现在是七皇子,进宫带着暗器成什么样子,若是被惊蛰卫发现,我父皇必定细查。”
晏行昱浑身僵直,讷讷道:“可是……”
荆寒章瞥他一眼,见他像猫一样拼命缩着爪子,没好气道:“我父皇如果知道你我魂魄互换,等到我两人恢复正常后,第一件事便是让惊蛰卫暗中除掉你。”
晏行昱一愣。
“傻子。”荆寒章将弩解了下来,随手扔在桌子上,瞥他一眼,道,“不想死就好好学着我的言行举止,被人发现你殿下也救不了你。”
晏行昱小脸苍白,他回京后就进过一次宫,那次身上什么都没带,还被皇帝一通算计,回来后大病一场,让他越发排斥进宫。
荆寒章看到他脸色难看成这样,“啧”了一声,朝他一勾手,道:“头伸过来。”
晏行昱做不来荆寒章那种俯下身将脑袋怼到别人面前去的狂妄举止,走上前轻轻矮下身,仰着头看他——哪怕是蹲下,也是荆寒章这辈子都做不出来的风度优雅。
荆寒章:“……”
荆寒章也不屑风雅,气咻咻地伸手撩了一下晏行昱发上的赤绦,道:“这赤绦里有削铁如泥的玄铁丝,够你防身的了。”
晏行昱抬手抚了抚赤绦,果不其然发现里面有几根铁质的丝。
“能走了吧?”荆寒章不耐烦地敲着扶手,催促他,“快点快着点,我的籽料若是被人抢走了,你可就没玉了。”
晏行昱忙站起身,手指绕着赤绦,终于觉得有些安全感,他点头:“是。”
说罢转身离开。
阿满出去送他,晏行昱在出偏院门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阿满叮嘱了一番。
阿满一言难尽地应下了。
前来接荆寒章的是只听令于皇帝的惊蛰卫,晏行昱本来觉得只是几个侍卫过来,没想到一出了相府门,就瞧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熟悉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袭紫袍,腰间别着弯刀,眉眼如刀全是令人惊骇的威严和戾气。
晏行昱认得他,惊蛰卫统领,晏沉晰。
是他堂兄。
晏戟有个同胞兄弟,两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皆是朝中重臣。
晏行昱在寒若寺时,听国师说晏戟晏修知二人关系如水火,十分不和。
晏行昱已有半月,将军府愣是没有一个人过来问候,而晏沉晰听令来相府接七殿下,却只让人传话,连相府的门都不想踏入。
看来两府关系当真不好。
晏沉晰瞧见“七殿下”出来,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道:“迎殿下回宫。”
晏行昱故作镇定,回想了一下平日里荆寒章的举止习惯,然后他说。
“哼。”
晏沉晰:“……”
晏行昱哼完后,没敢看晏沉晰的表情,瞧见一旁悬挂着宫灯的车辇,二话不说踩着马凳上去了,把帘子一甩,隔绝掉周围惊蛰卫或惊愕或诧异的视线。
晏沉晰回头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皱,似乎没料到人这么容易就接到了。
前几日七殿下在宫内纵马,还逃了南书房的课,皇帝动了怒,勒令他一月不许骑马。
晏沉晰领命来接人,特意准备了轿撵,觉得就七殿下那狗脾气,定会和他无理取闹掰扯一番。
没想到……
那一向无法无天目下无尘的七殿下竟然二话不说主动坐上了车辇?
一没作妖,二没暴怒,就只哼了一声。
跟来的其他惊蛰卫面面相觑,满脸“我眼是终于瞎了吗”的骇然神色。
晏沉晰只负责接人,见“七殿下”很配合也没多管,尽忠尽职地护着马车进了宫。
车辇中,晏行昱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这双陌生的手,和指缝中缠着的赤绦,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又开始左手搭右手腕地探脉。
脉象依然很奇怪,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旧疾。
但就是奇怪。
晏行昱探了半天才将手放下了。
还是等鱼息回来再说。
晏行昱进宫后,被宫人引着前去太和殿。
皇帝和国师正在殿中商谈要事,也没见他,直接让他去偏殿选玉。
晏行昱一路上都在思考荆寒章平日的举止习惯,以及他叮嘱的那句“全都要了”,眉头轻轻蹙着。
荆寒章就算再肆意妄为,也不能将那么贵重的籽料全都要了吧,这样皇帝真的不会起疑心吗?
晏行昱思虑半晌。
然后到了放置籽料的偏殿。
晏行昱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就被那一堆上等的籽料震住了。
宫人道:“殿下,陛下说您可以挑几块……”
他还没说完,晏行昱打断他的话,眉头一挑,道:“我不挑,全都要了。”
宫人:“……”
宫人有些为难:“殿下,陛下吩咐了……”
晏行昱不想为难别人,但荆寒章又说了全要,只好再次打断别人的话,道:“别说了,全都送到我……本殿下那去。”
他说完,觉得不符合荆寒章的习惯,又加了句“哼”。
宫人:“……”
宫人没办法,只好苦着脸去请示陛下。
没一会,宫人跑回来,小声说:“回殿下,陛下允了,说只要您南书房不再缺课,就将这些籽料给您。”
晏行昱说:“好。”
宫人忙去回话。
晏行昱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他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箱子里的籽料,最后选中了上好的一块,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圈,仿佛是打了个自己的标记。
“这颗很好。”晏行昱心想,“我就要这颗了。”
看到这块玉料,晏行昱突然觉得来这趟皇宫,倒也不亏。
只希望那七殿下说话算话就好。
晏行昱挑好玉,本来是打算想方设法见国师一面,但他还没怎么想,江枫华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殿下啊。”江枫华满头是汗,气喘吁吁道,“您今儿怎么还没去南书房?太傅已经气得拔胡子了。”
晏行昱一愣:“什么?”
南书房?
相府,偏院。
荆寒章正在摆弄晏行昱留下的弩,他善骑射,很懂弓弩,晏行昱当着他的面卸下弓弩后,他就记住了这弩的处处机关,此时拆卸了遍,随手在纸上将弩的机关图画了下来。
荆寒章纯属打发时间,画了一半就不耐烦了,索性在那纸上涂墨点玩。
阿满端着药过来时,荆寒章已经无聊到翻他公子抄的一沓佛经了。
嗅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药味,荆寒章脸色都变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立刻道:“把药端走,我不喝。”
阿满没听,慢吞吞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药放在荆寒章面前。
荆寒章回想起上次被灌药的悲惨经历,脸都绿了:“我说端走!等你家公子找到国师,把我们魂魄换回来后,你再让他自己喝。”
阿满满脸无辜:“可是我家公子身子不好,每日三碗药不能停的。”
荆寒章面无表情,冷冷道:“我要是喝了这碗药,你家公子身子会更不好。”
那药闻着都差点让荆寒章呕出一口血来,更何况喝下去了。
阿满还在劝:“不会的,公子喝惯了药,舌头已经察觉不到苦味啦。”
荆寒章还是不喝,看穿了一切似的,漠然道:“是你家公子特意吩咐的吧?”
阿满被噎了一下。
荆寒章差点被气笑了,没想到那小美人敢这么算计自己。
“说。”荆寒章冷声质问,“他是怎么说的?”
阿满见被拆穿,只好讷讷道:“公子临走时说,他替您进宫办事,若是回来还要喝苦药,好辛苦哦。”
荆寒章:“……”
所以就敢让本殿下替他喝?!
他到底哪来的胆子?!
第14章 早课
荆寒章满脸冷漠,双手环臂,瞪着那碗药像是在瞪仇人。
阿满小心翼翼问:“殿下,您要开始生气了吗?”
荆寒章冷冷道:“我现在满脸写着生气,你瞧不出来吗?”
阿满:“……”
“别拿你主子那套来待我,本殿下生气可不会提前预警。”
荆寒章说完,继续瞪着那碗药。
阿满唯恐给自家公子招来祸事,不敢像上一次那样直接按着七皇子灌药,只好满脸担忧、欲言又止,躬身退下了。
滚烫的药一开始冒着雾气,后来逐渐冷去。
那药也不知加了什么,味道一言难尽,弥漫在整个房中,差点把荆寒章给熏吐了。
若是之前,荆寒章定会觉得哪有大男人会这么娇气,就算再病弱能弱到哪里去,但当真正到了晏行昱的身体中,他才发觉这人的身子当真弱得连一阵风都能吹倒。
就是不生病的时候,荆寒章都觉得浑身发软,心口更是一阵阵地发疼,细细密密不怎么明显,但却疼得人心烦。
荆寒章都不知道晏行昱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荆寒章兀自气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药碗端起来,捏着鼻子喝药。
一口药入口,荆寒章差点吐出来。
见鬼的舌头尝不出苦味!?
荆寒章苦得眉头紧皱,拿出平生最大的抑制力才将口中的药给吞了下去。
将药一饮而尽后,荆寒章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给自己顺气,一边顺一边气若游丝地骂骂咧咧:“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等到晏行鹿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坑那蛇蝎小美人一笔!
晏行昱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坑,正被江枫华带到了南书房。
教导各位皇子的侍讲先生身份特殊,曾是皇帝少时的太傅,不惑之年却是一头白发,满脸枯槁之色。
先皇驾崩时,圣上也才十五岁,是林太傅和摄政王等人力排众议,将其扶上皇位。
传言林太傅当年曾为圣上挡了一次暗箭,自那之后身体每况日下,正当壮年却仿佛古稀老人,命不久矣。
当年林太傅得知命不久矣后,便主动请辞归乡,圣上却硬是留他,为他寻良医找各种珍贵的药材,这么多年折腾,还是保住了这条命。
林太傅正坐在桌案旁闭眸小憩,听到脚步声缓缓张开眼睛,漫不经心瞥了一眼。
江枫华被林太傅罚惯了,一看到他就不自觉地腿肚子打颤。
林太傅虽然在朝中无官无职,无权无势,就算在南书房对皇子授课也是他闲着无事向圣上求来打发时间的,但因盛宠在身,满朝文武皆要对他礼数有加。
江枫华战战兢兢行了一礼:“太傅。”
林太傅满身书卷气,气势却是冷冽威严,他冷淡扫了晏行昱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不追究了?
江枫华见状忙和晏行昱一起去落座。
荆寒章作为全京都城都知晓的不学无术的草包,晏行昱还以为七殿下的书案会在最后一排,因为比较好偷懒睡觉。
他正要抬步往角落的空位上走,却见江枫华走到了第一排最当中的位置,等着他坐下。
晏行昱:“……”
这七殿下,是不是也太放肆了点?
晏行昱缓慢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国师曾在给寒若寺的信上对晏行昱说过京都城的情况,皇帝子嗣众多,除了早早便出宫建府的皇子外,在宫中的只有五皇子、七皇子,和年纪尚小的八皇子和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