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最怕的,便是在星君眼前露出他癫狂凶戾的一面,但偏偏他要杀人的模样,却叫霁摘星给撞见了。那一刻他心下微沉,差点连刀都未曾拿稳,坠于地面。
只是眼见霁摘星要在眼前跪下,他还是扔了那刀,面无表情地先扶住了人。
入手的一截肤,异常细腻柔软,略显冰凉。
盛重灵想到眼前人溜出去练剑的新婚之夜,唇瓣微抿,又将手扣紧了一些。
十分清癯的手腕,他一手便能锁住。
原来男子的手,也能瘦成这样的吗?
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实在太古怪了一些。霁摘星鸦羽般的眼睫微垂,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先开口打破这样古怪的氛围:“陛下。”
“你是在替她求情?”
仿佛刚刚的出神不存在一般,盛重灵迅速接上霁摘星的话。他面上虽未有什么神情变动,但霁摘星却偏偏微妙地察觉到了帝王心情的恶劣。
而且虽然盛重灵的话,总体而言没什么错,但是霁摘星总觉得有些古怪。
“并非是为皎莲妃求情,只是臣亦有错处……”
他还未说完,便被面前的君王粗暴打断。盛重灵问他:“你能有何错处?”
霁摘星张嘴欲言,那白发的帝王却忽然俯下身来——霁摘星自然也不矮,但是比起盛重灵还是有些差距的。而这个时候,那张俊美冰冷的面容捱近,霁摘星还来不及后退反应,便被牢牢抵住了唇。
柔软的唇被轻轻覆盖,那滋味实在美妙无比。
连盛重灵都未曾想到,星君哪怕身上是冷的,唇瓣却也依旧温软。
原本霁摘星就是要开口说话的,唇瓣未如何闭合,这个时候便正巧方便盛重灵的唇舌侵入,吮入他的唇中。
而盛重灵原本只想轻轻捱这么一下,让那张唇说不出让自己不悦的话来。这个时候却是彻底沉溺进去,恨不得狠狠勾动那舌,百般轻佻,让霁摘星与自己一般,都全情投入。
深吻之间,不少瞥进这一幕的宫人,都纷纷垂下了眸。连那些贴身的侍卫都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内心惊骇无比。
唯一还在盯着这缠绵暧昧的、令空气都升温的一幕的,便只有皎莲妃了。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交缠的唇,看着盛重灵更深的吻进一点,而霁摘星好似呼吸都急促许多,偶尔少年顽抗地偏开唇,便很好看见他被吻的殷红的唇,似涂抹着一点鲜血般,艷丽无比。
皎莲妃的喉结微微滚动,那双细长的凤眸里,出现了极其浓郁的妒忌意味,还有与之伴生的,对那另一人的厌恶,和恨不得取而代之。
几乎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以为皎莲妃定然恨极了星君。
便是皎莲妃自己,都觉得她应当是记恨那个狐媚星君的。
但是她此时此刻,却也只想一尝那殷红的唇角,想试试看少年是不是真的一被亲,便要喘不过气来。
连她也说不清,是更嫉妒谁了。
这个深吻实在漫长的有些过头了,以至于最后紧盯着的皎莲妃,也垂下眸来,指尖在掌心紧掐出一道月牙印。
又是许久,霁摘星才被松开,他虽极力平静,但是那微微急促低沉的喘息声,还是泄出一点不平常的意味来。
而霁摘星此时想的事,除了对溟灵帝王举动的莫名,更多的还是想到,让皎莲妃看到了方才那幕,恐怕现在她正厌恨自己。他们的联盟还未成立多久,就被陛下生生拆散了……
盛重灵发觉霁摘星的出神,略微恼火地挡在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道:“你没有错,既是孤……”他微微一顿,将“所爱之人”的说辞,换了个说法,“孤所喜之人,你的对错,便只能由孤来定。”
陛下亲口所赐的宠爱。
霁摘星:“……”
他觉得,不止是与皎莲妃的联盟破灭了,和后宫诸妃的表面情谊,都要破灭了。
第135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九)
霁摘星低眸, 微微后退一步躬身行礼,云袖低垂,他的发丝散乱,只唇角透出一点靡丽、不合规矩的殷红来:“臣不敢。”
“……”你都敢拒绝孤了, 又有什么不敢的?
盛重灵微微抿唇, 神色颇为不悦,但他倒没有直接发怒, 而是冷颜锢住了霁摘星的手, 便将他往马上带。
帝王的气力出乎预料的大, 又颇通技巧, 只一揽少年的腰身, 便似能将他轻易拎起来似的。霁摘星也只察觉足尖离地, 他是练过轻功的,身子骨也轻, 下意识配合起来, 只见那衣摆翻飞间, 少年已骑于马上。
这匹马正是全身流火的照夜狮, 既是名马又通人性, 经方才本能对危机的感应, 与对强势一方的臣服。此时不仅不劣性地要将人甩下去,甚至还乖乖地再多承载了一人。
盛重灵也随之翻身上马,两只修长的手越过霁摘星, 扯紧了缰绳,似不经意地将少年揽在怀中。
他神色自如, 只是在碰到那样的柔软触感时,瞳色还是微微沉下去。
原来与人亲近,是这样舒服的一件事。
盛重灵倒也没有想多, 只不过是想腾出一只手来,将怀中人往自己的方向按得更靠近些,又有些忌惮会把霁摘星吓住。在众目睽睽下,还是忍了忍,一甩缰绳,竟是一声厉喝纵马疾驰而去,将宫人和皎莲妃都抛在身后了。
马蹄飞快,这样疾驰奔去,真如同四肢踩着流火。
皎莲妃面色微白,终是按捺不住地、踉跄地站起身来,因为方才跪得太猛而酸软的膝盖,传来一阵抽搐,差些便让她又跌跪回去。
而皎莲妃起身后的第一步,便是要唤出一旁的马儿,也追上那样疾驰而去的两人——然后便被帝王贴身的侍卫给拦住了。
他们跟了盛重灵十五年,自然也知揣测圣意,现在的帝王就是不愿让他们跟进才对。
“皎莲妃,这是陛下之令。”侍卫恭敬上前道,对这位妃子也有些许说不出的同情。
帝王要宠幸哪位后宫,又何尝是一个妃子能决定的呢。
皎莲妃听出他言语中的警醒之意,也停住了要上马的动作。
微微被风掀动的衣摆下,露出她洁白手腕上的红印。
……难道帝王,便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掠人吗?
她的眸眼通红。
这个时候,盛重灵已经带人跑出极长一段路程,随着呼啸的风声,周边景色越来越暗,湿润的冷风吹拂而来,让那柔软的衣料都紧紧贴合着身躯。马速慢了下来,再加上盛重灵有意为他遮挡下风,霁摘星总算能开口,而不是一偏头,便被灌的满嘴的风了。
“陛下。”霁摘星的声音在马上,还显得有些含糊不清,“……您要带臣去哪里?”
明明是这样含糊音调,盛重灵却一下捕捉到了。
他也没有确切的目的地,所以盛重灵停了下来,一手下意识地便环上了霁摘星的腰。
少年的身形修长柔韧,刚好能揽进怀。所带来的是极其充裕的满足感——并非肉体上的,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感。
而霁摘星只觉得这位君王的掌心,似乎比先前更要灼烫许多。而他甚至怀疑,帝君今日是不是发高热,烧糊涂了,才做出这样一桩又一桩的糊涂事来。
“星君。”盛重灵唤他的封号,分明也是一般平淡的语气,却莫名有种在耳边摩挲的低沉感,“要是想相马看马,和孤在一起,孤能护你周全,让你尽兴。可要是和旁人……”
他低低嗤笑一声,尽是轻蔑意味。仿佛在嘲讽皎莲妃只会让霁摘星受伤,不值一提。
霁摘星:“……”
他总觉得有何处不对。
照夜狮又提步缓缓而行,盛重灵的手臂,更圈得紧了一些。半晌问道:“你左手伤势可还疼?”
霁摘星折自己手腕,本便用了巧劲。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的情况也就和脱臼差不多,这时老实答道:“太医看过,已经大好,不妨碍事。”
盛重灵又道:“该赏。”
便又陷入沉默当中。
霁摘星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准备硬着头皮问道,陛下为何如此看中臣……便听盛重灵忽而再次道:“今日之事,是孤的错,孤不应当放你受为难中伤。”
霁摘星微怔,对盛重灵的话有些沉默。就皎莲妃那些争宠的手段而言,实在当不得这样的诘问,便又听盛重灵道:“是应该给你放些权了。你想从栖星殿,搬进凤君宫,还是……”
那凤君宫,是历届以来的皇后居所。霁摘星几乎是背后都有些发凉,下意识打断帝王的话,语气诚恳:“臣难堪大任,如何能搬进皇后居所?”
他侧过身,便见帝王面上,带着一些莫测的笑容:“……还是想搬进孤的灵台殿。”
“看来星君的选择倒很笃定,也很迫不及待——”
霁摘星:“……”
霁摘星像是一下都被抽干精力,有气无力地微微抬手行礼,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臣难堪大任。”
盛重灵看着他长而细密的眼睫微垂,不知有多乖的模样,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要惹他生气。便一俯身,当即吻住了少年殷红的唇,仗着霁摘星不敢拒绝,撬开他的唇瓣,极深地缠绵吻入。分开时还轻微摩挲了一下,将那柔软一瓣唇,蹭的更是沾血般的红,这才松开道:“星君还是不说话的时候,要可爱些。”
霁摘星:“……”
他已经开始深刻反省了,这一世与上一世,有什么不同,为何盛重灵的态度也相差这样大。
毕竟盛重灵是掌握实权的帝王,要对他虚与委蛇实在犯不上。而霁摘星本身也孑然一身,无利可图。
不……要说可图,那便是他的脸了。
或者也并不是他的“脸”,而是曲清星的脸。
原剧情线中的霁摘星抑郁而终,不愿意踏出栖星殿一步。生怕哪一日被帝王想起,受了宠信。
他那张曲清星的脸,自然也没有出现在盛重灵面前过。
——难道是剧情的力量如此强大,能让盛重灵在见到“曲清星”的一瞬间,便崩了人设,一见倾心?
可是哪怕是在原本的剧情中,曲清星也是绝对主动的那一方,对溟灵君王倾慕不已,追的百折不挠,才换来盛重灵对他的默许认可。
即便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猜测,却也让霁摘星原本被激的生出些许涟漪的心,平静许多了。
他依旧柔顺地敛眸道:“是。”
心中却已经想着,是否要冒险一搏,冒着被追缉的风险逃出皇宫。
盛重灵敏锐地察觉到了霁摘星态度的变化。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皱眉。
第136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
是他太过肆意, 惹他不快?
思及此,盛重灵退步道:“你要不愿,孤……孤暂时不强迫你,你要待在栖星殿也罢。”
他只时常前往栖星殿, 想必其他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不至于来触他的霉头。
是帝王无声的示威。
霁摘星依旧垂首,神色平和柔顺, 再无害不过的神态:“是。”
盛重灵危险地一眯眼。
“……”又有点想亲他了, 只是这次是被气的。
夜间风大, 盛重灵也没什么想去的目的地。他看着怀中少年清癯身形, 和仿佛只够一揽的腰身。倒真的怕他被风吹坏了, 只好折返回去。
眼前的路愈熟悉, 霁摘星知道盛重灵是要带他回马场,才主动又开了句口:“还请陛下莫要怪罪娘娘, 臣莽撞受伤, 还是娘娘请太医为臣医治。”
“你非要口中时时都提她?”盛重灵收束了下马绳, 忍无可忍后道。
她那是让你受了她的恩情才好图报!况且太医又算些什么, 孤也为你请了太医, 倒没见你时刻挂念着孤。盛重灵面色微冷, 只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难堪醋意。
霁摘星不言。
盛重灵只觉他愈加软硬不吃,也不知是哪来的脾性,看着乖, 实则乖僻,又不好拿捏。
冷风之中, 帝王音调低沉,又蛮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照夜狮缓步归来时,那些侍卫都流露出了一些震惊神色。
没想到陛下回来的这样快……
皎莲妃此时已站起来了, 旁边几个宫侍搀扶。她繁复衣袍沾有些许深露,脸色也是苍白的,神色惹人怜爱地抬头望去,便见霁摘星神情平淡,只是那唇角更红了一些,如同又层叠了重胭脂,色泽艳丽。
她忍不住地,身体晃了晃。
那扶在宫婢身上的手,也施了些力气。
被掐住手腕的宫婢受了痛,也不敢说话,只将头更低垂了下去。
而霁摘星坐在马上,一低眸时,便也见到皎莲妃那仿佛都燃着火的眸。
帝王在身后,尚且添上一柄薪火:“既是星君为你求情,孤不罚你。”
皎莲妃道:“如、如何为我求情?”
盛重灵此时心里正醋着呢,他看着茫然的皎莲妃,有意含糊不清,心中多了些炫耀的快意:“星君柔顺的一面,不必旁人得知了。”
霁摘星:“……”
你可真会给我招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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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不施罚,皎莲妃还是被束在宫殿中,吃斋念佛,为溟灵祈福一月方可得出门。
对外说是帝王重视,才得这样祈福的旨意。
但对内,都知是皎莲妃刁蛮,失了圣心——这对其他宫妃而言,或是件好事。但若君王是为了另一后宫而生怒,便不大妙了。
千斛珍珠,奇珍异宝,灵檀妙香,都被赐进那位星君殿寝,帝王不加掩饰地加以偏爱,又蒙上一层君王为其处置皎莲妃的传言,便更显得这位大梁来的星君,委实很得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