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们也不知被骂了多久,身上的衣服被抽的七零八落成布条状,裸|露在外头的皮肤带着血痕,看了叫人心里发抖。
“住手。”萧未辛整理好自己仪态,故作平静的走来。
谢飞垣抬眼见他,忙收住鞭子恭敬行礼:“王爷怎么来了?此处腌臜,会脏了您的衣服。”
“无妨。”萧未辛目光仍然在游舒身上。
游舒身上的血痕不比别人少,就算他是谢飞垣半个儿子也没有受到优待,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萧未辛看到他胸前隐约还能看到的上次春猎时留下的伤疤,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影卫营挨罚的人多了,这些手段不过就是寻常的惩罚,萧未辛以前根本不管这些事,可现在他舍不得他的小影卫,甚至开始暗暗后悔刚才不该在书房里让他们来领罚。
“已经罚了多久了?”萧未辛看向谢飞垣。
谢飞垣回道:“刚打了不到一刻钟,待会儿还要去刑房再受罚。”
“还要去刑房?”萧未辛拧眉:“是不是罚的过重了?”
谢飞垣一脸懵逼:“这还重?这群混账小子皮糙肉厚耐打耐摔,就这区区几鞭根本让他们涨不了记性,三天不打就真上房揭瓦了!”
其实他也没说错,影卫营的这群人打小就是挨打出来的,早就练就了一身抗揍本事,他们现在身上看着凄惨,实际上那点疼对他们而言就跟挠痒痒也没啥区别。
但萧未辛还是不高兴:“本王说够了就是够了,书房已经叫人来修葺,本就是年久失修。”
“可他们坏了规矩。”谢飞垣恨铁不成钢,“就为了小事跟人随便动手,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老子平时对他们说的话全都当放屁!”
他忍不住爆粗,一时忘了身边时金尊玉贵的王爷,萧未辛只是皱了皱眉,“影三的伤还没好利索,不宜在这受训。”
“本王如今气性也过了,下不为例。”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是不准他打游舒的意思。
谢飞垣愣神了好一会儿,这宽容大方的人是他们家王爷吗?
有了主子发话,谢飞垣也不能再打下去,只回头又骂了几句,让他们给王爷磕头谢罪,这事就算过去了。
庸王府的影卫几乎算是夺路而逃。
陵王府真你娘的可怕!
影四影九侥幸逃过一劫,兔子开溜一样窜了出去,生怕跑慢了被抓来回再挨打。而游舒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走到萧未辛身前低声道:“多谢王爷。”
“跟我来。”萧未辛转身冷淡的说道。
游舒听话的抬脚跟上,两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到萧未辛住的院子里,眼看着自己要被带进卧房,游舒停住了脚步。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停下,萧未辛回头看他:“为何不跟上?”
“属下……属下一身血污,怕弄脏了王爷的地毯。”游舒讷讷的解释,他还记着这人的重度洁癖,犹豫着不敢进去。
萧未辛的眼里有些复杂,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我说进来就进来,不许啰嗦。”
见他态度不爽,游舒没再敢多说一句,忙随着他一起进了屋,还没站定就听萧未辛叫画椿。
画椿急急地从后院走来,没说上一句就被指派给游舒包扎,她一眼就瞧见游舒身上的伤,忙又去拿自己的药箱,一边还在心里叹气。
她太了解王爷,他这是心疼了,那眼神都跟平时不一样。
游舒被强迫坐在小凳子上光着上身给画椿包扎,愣愣的还没从现实中回过神来。
他这是……光明正大的坐在卧房里了?
画椿仔细看了看看些伤痕其实也没有很严重,只是皮肉伤,简单处理后就端起了药箱向萧未辛说明情况。
“嗯。”萧未辛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游舒没有衣服可穿,只能穿着自己的里衣端坐着,犹豫要不要先开口说些什么。
“伤……疼吗?”萧未辛半晌才问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游舒挠挠头,老实的回道:“回王爷,属下并不疼。这鞭子只是看着可怖,打出来的也都是皮外伤而已,属下皮糙肉厚,养两天就能好了。”
“撒谎。”萧未辛轻声开口道,“皮肉伤便不疼了吗?”
游舒一愣,继而沉默了。
其实并不是真的不疼,只不过是跟别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罢了。过去的很多年,他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刑罚,好几年前萧未辛的夺权之路刚刚开始,为了给自己开出一条路安插人手,他们影卫营奉命开始计划第一步,铲除异己。
那天在审讯室里,游舒和影二两人轮番上阵,用最残酷的刑罚逼人说出罪证,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刑具一样样的施在人的身上,整个屋里都是血腥味。那一晚几乎成了他的梦魇,只要一闭眼满是血淋淋白花花的碎肉,之后三天都没能吃得下饭。
见识过真正的手段,谁还在意区区一点皮外伤?
可他忘了,他曾经也是个被父母姐姐宠爱到大的孩子,腿上摔破指甲大的皮都能捧着哭半天,可如今却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剜肉剔骨了。
爸妈知道的话,也不知会怎样心疼。
“犯了错就得接受处罚,这是影首大人教导的。”游舒轻声说,“属下的确该罚。”
萧未辛一口气堵在心里,不知是该生自己的气,还是该生游舒的气。
明明就是按照最严格的标准培养出来的合格影卫,可他却又觉得不该如此。
沉默了一会儿,萧未辛两步走上前来,隔着里衣轻轻摸了摸游舒胸前的那道疤痕,低声问他:“这里……还会疼吗?”
“不疼。”游舒摇头,是真的早就不疼了。
萧未辛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疼惜,抬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拍了拍:“以后,我一定不叫你受伤了。”
游舒没有敢抬头去看他,在听到这话后心底微微颤了颤,那话说得很轻很柔,仿若是一阵暖风拂过他的心上,让他觉得一阵温柔。
王爷人真好。
两人在屋里享受了片刻难得的宁静,游舒数了数时间发现马上就是饭点了,忽然又开始惦记起食堂大锅饭。
听说今天有大虾,这可是少有的好东西,不知道等回去能不能吃上。
萧未辛却还在心疼,在他眼里,小影卫就是强颜欢笑隐忍痛楚而已,坐在凳子上还在小心翼翼,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坐了一会后,萧未辛有心想打破这阵宁静,索性随便找了个话聊:“说来,你今年也二十了吧?”
“是。”游舒点了点头,还在想着大虾的事,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良心给自己留几个。
萧未辛单手撑着下巴贪看他的侧颜,试探着问:“二十就算及冠,寻常人家的男子都成亲了。”
“你既然没有心仪之人,那……可有特别的喜好,或是中意什么类型的人?”
这话问的已经有些露骨了,可惜游舒没听出来,影卫营里男人们互相吹牛逼的事多了,他以为只是兄弟朋友之间正常的闲聊,便也老实的回答了。
“属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但……将来王爷成事后,若是有幸,能遇上一个温柔知心的女子就好。”
萧未辛听到“女子”两个字就不大高兴了,“温柔知心的女子……莫非是画椿那样的?”
提到画椿,游舒一下子脸红起来,急忙欲盖弥彰的摇头:“不是不是,属下哪敢肖想画椿姑娘。”
他只是喜欢画椿那样性格的人,并不是说就非是她不可。
然而他那个神态到了萧未辛眼里,就相当于坐实了他暗恋画椿的事实。
气氛在这时冷了下来,萧未辛当时就想掀了桌子。
萧未静那多管闲事的家伙说得对,画椿的终身大事是得好好琢磨了。
在屋外长廊下做绣活的画椿忽然打了个喷嚏,惹得洛瑶一阵担心,以为她生病了。
画椿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王爷的卧房,暗道奇怪。
怎么忽然觉得王爷隔着屋子在瞪自己呢?
错觉吧?
第41章 四十一
最近两天,画椿总觉得做事不顺,一回头总能发现自王爷阴沉沉的盯着自己,那眼神中的哀怨简直要冲破天际,如果非要细说的话……大约,与话本里描绘的“夺妻之恨”差不多。
一想起这茬,画椿就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也许她最近太累了吧。
她摇摇头,转身继续去熬药粥,王爷吩咐每天都要给那位公子补补身子。
萧未辛看着她出门去了,还在屋子里琢磨要将她的婚事提上日程,可是思来想去都没有个合适的人选。画椿跟了他这么多年,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比洛瑶差,说是当成妹妹都不为过,要给她说亲的话,他觉着哪个男子都配不上。
祁寒性子太烈,望尘又是个傻的,府外的那些个人他是考虑都不会有,想来想去竟真的没有合眼的。
外头的那些男子,除了小舒,没有一个像样。
萧未辛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循环里,一面觉得游舒和画椿如果真站在一起竟然很配,一面又觉得不高兴,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想起小舒到现在都还没开窍,萧未辛就有些焦躁,他难道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怎么那小影卫就是不开窍呢?
书房里,萧未辛与沈青玉商讨近来底下百姓因为苛捐杂税重赋的事,说着说着人就走神了。沈青玉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轻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萧未辛被他的话拉回神智,刚想摇头,忽然有想起沈青玉聪明毓秀,或许能给他一点建议,便把自己的心事透露给他知道:“也没什么大事。”
“停山……可有心仪之人?”
沈青玉的字叫停山,他二人既然投缘,又打算一起干大事,索性就让萧未辛直呼他的字,这样更显亲近。闻言,沈青玉脸上也露出些羞赧来,“下官、下官近些年只顾着治理淮洲,竟没想过这等事。”
萧未辛犹豫了一会儿,又说:“若你有了心上人,该如何追求?”
沈青玉代入想了想,答道:“如果真有那么个人值得下官日思夜想,下官想要求娶,必然要投其所好,真诚以待。”
“人与人之间,可不就是诚心最为要紧吗?”
萧未辛当然也知道这些,可问题是小影卫都不开窍,他再如何真诚也无用,“投其所好,是怎么个用法?”
他上次送的兔子显然没能起效。
“自然是要打探他的喜好。”沈青玉大约能猜到他的心思了,“这个喜好必然是和其他喜好不同,一定是能直击她的内心深处的东西。”
“只要是人,就必然会有极度渴望的东西,王爷若能想方设法的知道,再合适的时候送与她,岂不是妙哉?”
萧未辛觉得有点道理,也许他上次并没有真的懂游舒的心思,所以送的东西也不对。
“你说的对。”
沈青玉想了又想,开口道:“说来下官本也不该多问王爷的私事,不过既然王爷问了,下官也斗胆问一句,王爷心仪的人是谁?”
“不告诉你。”萧未辛突然抿唇不语,事成之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心思。
如今大计未成,他不想让任何可能的渠道让别人知道游舒对他的重要性。
沈青玉也不是那种爱刨根问底的人,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
游舒身上的鞭伤没几天就好了,可萧未辛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天都逼着他必须来他这里喝药粥,说是对身体有好处,虽然那药粥的确很好喝,但游舒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到这么娇弱的地步。
当然他这话只能心里想想,男主现在对他这么好,还打算把他培养成心腹,他已经很满意现状了,来日名垂青史也不是难事,事业眼看着有希望了,他每天都动力满满。
很快就到了清明。
也不知为什么,每年的清明都是烟雨蒙蒙,他就没见过这天的太阳。
萧未辛今天的心情还不错,一早就带着游舒出门闲逛,还破天荒的带他游湖。京城郊外有条湖,湖上常年飘着画舫,萧未辛包了一条画舫游船,带着游舒坐在船里,还点了两三个歌姬唱曲,一派悠闲。
游舒本来是站在身后的,但萧未辛非要他坐着,他也只好陪坐,小心的给他倒酒。
“能喝吗?”萧未辛端着酒杯看他,“陪我喝两杯。”
影卫营的男人酒量就没有不好的,比起来的话,他能喝倒五个王爷。
但这事必须不能说,游舒得谦虚:“属下酒量尚可,一般般。”
“哦……”萧未辛微微勾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坏主意,“那就好。”
游舒:“???”
画舫里的酒度数一般都不高,喝起来一杯接一杯的把持不住,很容易上头,等察觉到的时候人或许已经醉了。
游舒三杯酒下肚觉着自己浑身舒畅,精神也放松了许多,隔着一道珠帘唱曲的是几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他又想起了在那个叫绿莹的小女孩,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这要是在现代,这群十几岁的小女孩正是念书的好时候,在学校里跟着同学们追逐打闹,一起讨论着刚出道的男团女团才对。
他又想起了自己小妹,突然心里涌出一股难过。
大约忧愁就是要就着酒一起下肚才好受。
萧未辛察觉到他情绪莫名的低落,有心问两句却又没张开口,同样都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在苦闷压抑的时候需要酒来释放,有时候开解还不如两杯酒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