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上校则将几根话筒全部抱在怀里,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地说:“身为一名军人,是使命感驱使我舍生忘死,也来不及去想这样做的后果。一想到身后那么多民众需要我保护,也就无畏无惧……”
兰瑜走出人群继续往前,直到身边再也没有人了,才停步按动手上的终端。
终端那头被飞快接起:“K上校。”
“孔飞,把车开到……”兰瑜看了下身旁的招牌,“开到乔亚糖果店门口来接我。”
“遵命……”
糖果店里一个人也没有,店员和顾客都跑去围观陆上校了。
兰瑜从这里看过去,那年轻的alpha抱着一堆话筒说得很起劲。周围的人一脸崇拜,一些omega的眼底更是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爱慕。
他正将话筒递给周围的人,挽起衬衫袖子退后两步,沉着地目视前方,做了个抛掷的动作。
闪光灯刷刷亮起,他维持这个动作几秒后才收回,又将那堆话筒搂了回去。
幼稚!
兰瑜在心里嗤笑一声,受不了地转过头。
刚转过身就顿住了,他目光对上了一对圆溜溜的眼睛。
开始在商场外见过的那名小男孩,正嘬着自己的手指头,定定和他对视着。
兰瑜不动声色地调整表情,转换成一脸亲切,并对着小男孩笑了笑。
真可爱啊,真的太可爱了,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看那乌溜溜的大眼睛,那柔软的小手小脚,好想生个这样的宝宝啊……
小男孩似乎不再那么畏惧他,脸上的怯意变成了好奇。
兰瑜蹲下身柔声问道:“要吃糖吗?”
小男孩没有做声。
“宝宝,你要吃糖吗?”兰瑜又问。
小男孩轻轻地点了下头。
见孔飞还没来,周围也没人注意自己,兰瑜飞快地进了身后的糖果店,直接从货架上拿走一包彩色的糖果。
他又蹲到小男孩面前,手上摊着那包糖果,压低帽檐看了看周围,说:“叫爸爸……”
“爸爸……”小男孩干脆地叫道。
兰瑜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心里紧张又激动,还有点羞涩。
他正准备来点更复杂的长句子,就听到远处有人在喊:“K上校,K上校。”
——一名女记者发现兰瑜还没走,壮着胆子跑了过来。
兰瑜赶紧将糖果塞到小男孩手里,飞快直起身,瞬间换了个人似的又是一脸冰冷。
那小男孩看看手里的糖果,又仰头看看冷酷的兰瑜,哇一声哭着跑了。
女记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脸堆笑,“K上校,K上校,请问您可以做一个单膝跪地瞄准的动作吗?我准备——”
“滚……”
女记者眼圈瞬间泛红,也捂着嘴跑了。
孔飞将那辆黑色越野开了过来,停在路边,急急跳下车就去拉后座的门。
兰瑜在躬身上车的瞬间看了眼人群,发现陆上校已经停下演说,身边围了群兴奋的omega,挤在一起对着镜头照相。
他也正好看向越野,和兰瑜视线相接,便左右瞥了眼身旁的omega,再得意地看回来,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身混娱乐圈这么些年,招蜂引蝶的alpha兰瑜见多了,根本不足为奇。
这自恋的公孔雀,撒尿圈地盘的雄兽,幼稚的单细胞生物,看见omega就走不动道的alpha,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孔飞调转车头,问:“K上校,您是回军营,还是有另外要去的地方?”
“回去吧……”兰瑜说。
越野飞快地行驶在回军营的路上,兰瑜看了会窗外,直到眼睛发涩才收回视线,打开了终端。
先是给刚才那家糖果店转了十个信用点,又点开了社交软件。
自己中午发的那条还在,浏览量从1变成了10,还有人在留言,说这个蛋糕看上去很好吃。
兰瑜没有回复,退出软件关掉了终端。
回到宿舍,他一进门就将湿漉漉的军装脱光,赤着身体进了卫生间。
毕竟是军营宿舍,就算是上校军官套房,条件也说不上多么好。卫生间里仅有一个马桶,左边紧挨着洗脸池,右边墙上挂着一个淋浴花洒。
他走到喷头下,拉上了浴帘,小小的空间里似乎转个身都很困难。
热水熨帖地淌过全身,他仰头让水冲刷着,长长舒了口气,所有的疲惫都被带走了。
他冲了好一会儿才去拿洗发露,伸手摸索了一阵后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那栋别墅,洗发露也没摆在熟悉的老位置,而是在左手边。
他关掉水,挤出一团洗发露,在头上揉出泡沫。手指正在那堆泡沫间按摩头皮,就听到外面走廊有人经过。
——是皮鞋底敲击瓷砖地面的声音,一下下,不急不缓。
这层楼只有四间套房住了人,孔飞说大部分军官都住在另一栋宿舍,后来的才会来这栋楼。
302在他对面,住著名娃娃脸的少尉,兰瑜只遇见过他两次。
那两次碰面,娃娃脸少尉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低下头,顺着墙根一溜烟跑没了。
304在斜对面,也是名上校,长相憨厚看上去脾气很好,每次遇到兰瑜都会点下头表示招呼。
以K的人际关系来说,能对他点头招呼的已经算是热情的寒暄。
虽然那两人和兰瑜没什么来往,但这栋楼做工简单隔音不好,平常随便干点什么,哪怕是马桶冲个水也互相能听见。
每天听着这些声音,兰瑜已经分得清他们的脚步。
轻巧的是娃娃脸少尉,落脚较重的是憨厚上校,而现在这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倒还是第一次听见。
皮鞋的主人经过兰瑜的301房,停在了隔壁,滴一声刷卡开门,进屋,关门。
隔壁是303,孔飞说里面住着K的对头陆染空,只是那人最近出差,所以一直就空着。
兰瑜揉着头发琢磨,估计是那陆染空回来了。
既然K和他有过节,那就要注意点少打照面,能避就避,尽量减少冲突和麻烦。
——就像那娃娃脸少尉每天躲自己一样。
咚咚两声皮鞋坠地的闷响,接着是行李包扔在地上的声音。
几秒后,兰瑜身侧紧挨着的墙壁后,传来一阵淅沥的水声,同时还有终于轻松下来的满足喟叹。
兰瑜正在洗头的动作僵住了,直到马桶冲水声响起才反应过来,想必一墙之隔的地方也是303的洗手间。
陆染空小解完也没有出去,一阵衣物窸窣后,传来皮带扣落地的金属音。
兰瑜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墙壁。
这墙壁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光滑防水,泛着乳白色的光,他怀疑中间是空心的。
哗啦……隔壁响起了花洒水声。
兰瑜浑身不自在地立在喷头下,虽然被一堵墙壁隔着,可总觉得到处哪哪儿都不对劲。
算了,赶紧将泡沫冲干净出去吧,以后等到隔壁没人的时候再洗澡。
他伸手就打开花洒开关,热水流了出来。
墙壁后的人没注意到这边也开了水,边洗澡边开始唱歌。
他的声音透过墙壁,瓮声瓮气有些失真。兰瑜觉得听上去很耳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估计是像以前的某个熟人吧。
他加快了手上动作,冲干净头后就迅速地抹沐浴露。
这个K过得比较糙,活似装久了alpha,就当自己真的是个alpha,兰瑜刚穿来时,浴室里连瓶沐浴露都没有,只有半块石头般坚硬的香皂。
还是他后面将瓶瓶罐罐都置办齐全,填满这狭小的空间。
抹完沐浴露,兰瑜对着镜子,用手轻轻拨去右肩上的那团泡沫,露出一个鲜红的心形痕迹。
这个痕迹他在原世界也有,位置和形状都一模一样,只是那边是块淡褐色的胎记,这里却摸得到明显的凸起和边缘,像是一块鲜红的伤疤。
兰瑜摸着那块印记发了会儿怔,回过神时发现隔壁的歌声已经停下了,只有水还哗哗流着。
直到他将全身都揉搓了一遍后,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兰瑜心里开始嘀咕,这人突然无声无息,会不会是出了事?比如被热气蒸晕了什么的。
他自己就因为低血糖,在一次拍戏后晕倒在洗手间,后面还是助理发现不对劲,才冲进去将他拖了出来。
兰瑜一边冲水一边留意中间的墙,犹豫着是不是要伸手敲一下,如果继续没有反应,就通知孔飞去看看。
就算这个陆染空是K的对头,可他和自己无冤无仇,派个人去看看总没有什么吧。
正想着,他发现两人中间的那堵墙在震颤,第一反应是地震了。
可脚下和身边的瓶瓶罐罐都没动,只有墙壁在摇晃。
兰瑜将湿淋淋的手贴上墙,摸了摸。
难怪不隔音,这都什么墙壁啊,看上去光滑漂亮,实际就薄薄一层,和那些简易工棚的塑料隔板也没什么区别。
墙壁在他的手下,震颤幅度越来越大,频率也越来越快,好像还夹杂着一声喘息。
他将耳朵贴上去,水声太大了,有点听不清。
就在他想关掉自己这边的花洒时,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呻吟。
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在室内回绕着,带着餍足的沙哑,格外性感。
同时,手下的墙壁也停下了震动。
兰瑜瞬间就明白陆染空靠着这堵墙在干什么,心脏飞快跳起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醒悟到自己耳朵还贴在墙上,后面就是那人的背,他像烫着般后退两步,差点踩滑一屁股坐在马桶上。
这些不知廉耻的alpha!
第7章
兰瑜走出洗手间很久了,一想起刚才那幕,还觉得脸热心跳。
他明白这都是正常的生理需要,别说年轻力壮的alpha,他自己也会时不时动手纾解一番。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遇到又是另一回事,更别说那层薄薄的墙壁,让低音炮似的呻吟就像响在耳边。
直到走进小厨房开始做晚饭,他才将那阵心慌意乱给压了下去。
军营的晚饭时间是六点,兰瑜有时候去餐厅吃,不想去的时候就让孔飞给他送来宿舍。
现在已经是七点,晚饭时间早过了。不过那饭菜本来就不好吃,还不如自己动手随便做点。
冰箱里有前两天准备的食材,他动作熟练地做了份牛排,再拌了盘沙拉,端到小阳台的圆桌上。
隔壁303的陆染空也洗完澡,在屋内看电影,男女主的对白夹杂着背景乐,清晰地飘了过来。
“不,你不要上战场,那么多失去alpha的omega,我不想变成他们中间哭泣的一员。”
“亲爱的你听我说,为了保卫萨苏星,作为一名造驽师,我必须上战场。”
兰瑜这段时间还没静下心看过电影,现在听到那些台词,忍不住频频往阳台那头看。
第三军营驻扎在卡塔星的主城贝尔城外,三面环海。他这个小阳台就面对着一片大海,风光绝美。
不管是清晨呼吸着海风等日出,还是夜里静静的欣赏海上明月,抑或是做好几样甜美的下午茶细细品尝,这个阳台都是最好的地方。
——只要不转头去看隔壁303的阳台。
这栋宿舍楼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相邻两间套房的阳台贴在一起,只有中间隔着道矮矮的铁花围栏。
他穿来后好几天才第一次走出房间,当站在阳台上面对这片海时,只觉得心中那些沮丧和不安被一扫而空。
然后就转头看到了隔壁303,差点又重新陷入自闭。
紧挨着的阳台上,统一的浅灰色地砖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堆了些乱七八糟的废铜烂铁。
几只晾晒着的袜子没有收回去,干腊肉般灰扑扑地夹在衣架上,在风中僵硬地打着转。
黑漆雕花围栏有两片工艺铁树叶,左右两片叶子上分别挂了只拖鞋。
拖鞋也不知经受了多少风吹雨打,棕色的长绒毛拧成一绺一绺的。
兰瑜生来就爱干净,平常演戏在外只要超过一周,不管再忙再累,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在外面拍戏没法讲究也就算了,回到自己的小窝,那眼见之处必须得干净舒适,没有一点灰尘。
可这犹如收破烂的阳台,就那么明晃晃的和自己阳台紧贴着,让人想无视都不行。
他舍不得自己阳台上的落日和清风,平常就只能背转身不看,眼不见为净。
电影似乎放完了,303又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不知道那个陆染空在干什么。
兰瑜不再去看那边,免得视线接触到阳台,只加快速度吃饭。
正端起水杯,一个没留神,勺子掉在地上,滚到几盆多隙里。他无奈地蹲下身,伸手在那缝隙里摸索。
勺子嵌得很深,他手指在里面伸展着爬行,突然触碰到一团布料类的东西。
是什么?
他满心疑惑地勾住布团,慢慢扯出来,拎在手里。
好像是只袜子。
可自己的袜子怎么会在这儿?
他将那只袜子提到眼前仔细辨认,发现那灰扑扑的颜色和硬邦邦的质地,怎么就这么眼熟?
他慢慢转头看隔壁,仔细看那几只吊在衣架上的干腊肉袜子。再触电般将手里的东西扔下,抓过圆桌上的湿巾擦手。
一连擦了好几张湿巾,直到手指都开始泛红才罢休。
这是隔壁的袜子被海风吹到自己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