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大,睡眠质量差,睡眠不足,神经衰弱,神经衰弱,睡眠更差……恶性循环带来的结果是,他的精神距离崩溃,只差一个微妙的瞬间。
沈氏不像齐家梁家,根基庞大。南沈西戚不是形容词,代表着不可侵犯的地位和权势。
戚家和岑家联手,董事长是有防备的,陈一铭也做足了工作,哪怕戚以潦提前醒了,他们也只是有点意外,战还可以打,胜算依旧是有的。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出现一个变数。
那变数还是沈家的少爷。
他只是个大一新生,没接触过商业,没受过正统的继承人训练,可他身边有一支绝对出色的团队,零领头人物是一员助攻的大将谭军。
谭军对沈氏多年经营的了解令陈一铭震惊,他像是蛰伏多年,终于找到这样一个可以送他主子上位的机会,猛扑上来,势如破竹。
这盘棋的局势因此天翻地覆。
董事长的打击几乎都是他儿子带给他的。
一个社会底层的低贱采茶女下药所生,从不被他看在眼里,只会折蜻蜓画画,靠他的基因在学校受学生青睐的废物,竟然和外人合作,要往他头上踩。
还真的踩上来了。
商场如战场。败将的结局大同小异。
陈一铭看了眼立在荒凉路边抽烟的董事长。去年他把茭白囚在尚茗苑,他儿子查到了那地方。
那时候董事长就知道他儿子有人用,却不当回事,随意丢开,一个眼神都没给。
过于自信,唯我独尊。
上半年,陈一铭还想能出现这么一个人,让董事长把那点致命的毛病改掉,他觉得有可能做到的那个人,这会儿在楼上躺着,格外的顽强。
董事长三十八岁这年,从小护着他,送他坐上家族之长的母亲死了,母亲娘家也在这时候明哲保身,结交多年的两个老友,一个被家里关着,整个家族都闭门谢客不参与,另一个跟他决裂,被他轻视的儿子与人合谋造反,他躲到乡下,找寻下一个藏身地。期间还带着他的战利品,也是他认为的,导致他人生崩盘的根源。
真是成也自信,败也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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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茭白被一道目光恶心醒了,他睁眼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沈寄,发觉对方刮了胡子,洗了脸,打理了头发,皱巴巴的衣服也换了,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轻松。
茭白嗅着木板上的霉味想,沈寄这是已经找好了出路,他要脱身,去一个几方势力都找不到,或者不方便干涉的地方,再想办法东山再起。
有那地方吗,没有。
沈寄注定逃不了。作为豪门背景下的主角他爸,大多都是主角进军商界的垫脚石。一般都不是自己退,那样无法彰显主角的睿智和城府。
所以,
虽然漫画里的商战细节省略了,也没有透露沈寄如何一步一步被沈而铵击败,只有齐霜在内的重要配角涉足的环节,但沈寄下位的那一幕还是有交代的,就在沈而铵的回忆里。
那一幕好像是……
茭白还在想,后面的衣服就被撩了起来。
这个季节,湿衣服如果不在太阳下晒干,就容易有股怪味。
而他全身上下都是被他的体温捂干的,气味可想而知是什么样。这会儿沈寄凑上去,鼻尖蹭了下他一再受伤的尾椎。
仿佛是在对待定情之物一般轻柔。
茭白想,沈寄疯了。
然后,
茭白吐了。他这一路转换藏身地被施舍了一点水,现在全吐了出来。
心理跟生理双重反胃,无法控制。
茭白进这部漫开始到现在,他的尾椎每次旧伤复发,都是沈寄造成的。
沈寄还能在这一处表深情。
不愧是,古早黑心黑肺脑子有屎总裁标配。
尾椎徒然一疼,
被咬了。
那牙齿凶狠地磕上了他的骨头。
茭白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哪经得起旧伤的疼痛,直接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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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将茭白抱起来,转身下楼,他的脚步是从容的,浑身上下都弥散着脱身后卷土重来的自信。
楼道口的陈一铭迎上去。
直升飞机要来了,董事长不需要带很多人走。一个助理的作用在这时比不上保镖们,董事长走之前会对他灭口,他必须让对方知道,他还有价值。
当陈一铭表完一番忠心后,楼道口静得只有秋风吹过的响动。
陈一铭的腰背弯得更厉害。
沈寄把茭白交给一个保镖,他拍了拍陈一铭的肩膀:“你是沈氏的一助,留下来,多的是人对你抛橄榄枝。”
陈一铭苦哈哈道:“董事长别说笑了,我是您的人,留在南城,我活不成。”
沈寄没表情:“跟我走了,也不一定能活得成。”
陈一铭说:“我相信董事长!”
接着他跟一句:“董事长去了别地,还是需要有人为你做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怕是用不上。”
那阵风过去,楼道口更静了。
陈一铭顶着上方那道锋寒的,裹满审视的视线,做到了坦然。
沈氏的掌权者不是小鱼小虾,人脉之广无法想象,一旦从这个局势里逃脱,就一定能再次起来,回到原来的位子上面。
“你确实知道的太多。”沈寄前言不搭后语,“滋味如何?”
陈一铭愣了下:“太干,疼。”
停顿一会,他又补充:“都是伤口烂掉的味道,腥臭。”
“委屈你了。”
沈寄勾唇,言语冷淡:“等安定下来了,带你去尝一尝好的,让你去去阴影。”
这是要他跟着了。陈一铭绷着的背脊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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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是跟沈而铵一起出现的。
茭白被保镖背着,风把他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发丝不停扫过他额头的伤口,他眯起了被风刮伤的眼睛。就跟货船那次一样,狗血最浓处,主角攻或受登场。
现在沈而铵来了。
所以说,接下来的狗血要怎么安排?沈而铵那伙人里面的其中一个被现场的压力震到,手一抖对沈寄开枪,沈寄用他挡?
茭白这么想,沈寄果真把他从保镖背上拽下来,提在了身前。
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此时,9月份的晚上六点多不到七点,夕阳还在下沉。一栋烂尾楼的楼顶,钢筋交错的地方。
直升飞机停在上空。
风力擦过两方人的头顶。两方人的首位是一对父子。
沈而铵穿着一身蓝色细条纹病服,头上包着纱布,他看起来是不久前才做完一场开颅手术,气色不好,手臂上有好几个针眼。
很瘦。
棱角分明,眼神漆黑深邃,俊美得如同从异时空走来的天人。
他站在他的人中间,拿钢笔和彩纸的手中是一把枪,还是安静。
然而那份安静底下是岩浆和刀锋。
野兽成年后的第一场战役,敌方是他父亲。他的利爪跟獠牙要沾染的第一滴血,也会是他父亲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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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而铵没看茭白,一眼都没看,他盯着随时都能对茭白开枪的那个人。
“我小瞧了你。”沈寄率先开口。
沈而铵一言不发。
“怎么,还是个结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能开会,能应酬?”沈寄恨戚以潦,更恨他儿子,他凹陷下去的面颊泛起一层嘲讽,“戚以潦送你上位,沈氏戚姓,你不过是个傀儡,是个摆设。”
沈而铵的人都是全都举起了枪。
那是一支成熟的黑科技团队,除了少数不会玩枪,大多都是全能精英。
到这会儿,茭白才明白《断翅》的主角攻在商界横着走意味着什么,沈而铵提前上位,他的团队就会提前成熟,全是配套的。
茭白也想起来沈寄下位的那一幕了。
在原着里,这场纷争,戚以潦没参与,是沈寄跟岑景末合作。沈寄防了商界新人岑景末,也防了其他想要浑水摸鱼的家族,就是没防他的儿子。内忧外患。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至上。
岑家和沈而铵合作对付沈寄,等沈寄下去,就会利用礼珏对付沈而铵。
这就是商场。
茭白的眼前都是对应这场景的漫画。
也是烂尾楼,也有直升机。不同的是,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沈而铵等人,是警方。
沈寄涉嫌一起重大经济犯罪案,他被捕的那一格存于沈而铵的记忆中,是黑白色。旁边是沈而铵的心理活动,他算计他父亲的畅快。
在为多年的老总,哪有什么摆在明面上的证据。那就是个陷阱,蓄谋已久,为沈寄量身定制。
沈寄没有坐牢,只不过他出来后,沈氏已经易主。
在商战中,沈而铵的主角光环已经无敌,这也不是单纯的无脑光环。
茭白瞥了眼站在他左边的清瘦男人,谭军。
“咳……”
茭白咳了起来,他咳得往前栽,立在他身后的沈寄也跟着移动手臂。确保枪口始终对着他太阳穴。
“儿子,让你的人后退,你这好朋友的身体脆弱,可不能在风里长待。”沈寄说。
沈而铵的下颚弧度收了一下,几不可查。
沈寄却捕捉到了,他持枪的手稳定,唇边浮现冷冽又讥讽的笑意。紧接着,他给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会意,趁所有人不备,一枪打在茭白的手臂上面。
伤口不是要害,起到的是威胁作用。
沈而铵果然让人往后退,他的气息很明显快了不少,扣着枪的手指也有点抖。担忧心慌压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这被沈寄看在眼里,不免冷笑。
一个不是凭真本事爬上来,只敢在他老子疏忽大意时探出头,还是被别人拉上来的,能有什么用,废物终究是个废物。
沈氏能有天,是你老子打出来的,现在你老子不要了,给你了,我看你要怎么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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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压着茭白靠近直升飞机,那股子胜利在握的情绪泄出。
茭白离沈寄最近,又一直在暗中留意他的变化,并不困难地感应到了。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茭白跟沈而铵对视,他发出了这具身体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撕声大喊。
“陈一铭!”
原本也跟着退的陈一铭猛然停步,他从外套里拿出一物,用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点燃,抛向半空。
那火烧起来,被天幕衬托得十分强烈,会让人下意识去看一眼。
沈寄也是凡人,他条件反射地扭头,视野里是正在被火烧毁的遗照。
老太太的脸对着他,像是在看他,要诉说什么。
沈寄只愣神了一秒。
也就在那一秒,沈而铵队伍里枪法最厉害的那位少年射中他。
枪被打掉,沈寄失去理智,他在被控制前,将怀里的茭白甩出天台。
十一层楼。
沈而铵确实如他父亲所想的那样,不顾生死,不顾危险地冲了上去,可他没能抓住茭白的衣服,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因为谭军及时阻止了他,在他靠近天台边缘之前,就已经将他敲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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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在往下掉,面朝上。手里是陈对沈寄汇报说早就扔了的佛牌。
沈而铵的主角光环,让他来得比能通过佛牌追踪器确定位置的戚以潦还要快,正常。
漫画里的睁着眼睛看天空是狗屁,茭白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想到陈一铭烧遗照,回忆起了小黑屋最痛的时候。
瓜可以不要。
但硬摘是不行的,他会死。
他撑那么久,可不能死了,还死那么惨,死得毫无尊严。
不如直接自杀。
那又不行。
他走到今天,让他自杀?怎么甘心。
所以,茭白在那生死关头,跟沈寄的忠狗陈一铭谈了场交易。
陈一铭跟了沈寄多年,有他的过人之处,这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事,想挖的只多不少。可他坐到那个位置,想跳槽是不可能的,要么一直被沈寄所用,要么死。
但是,狗也有心。
陈一铭出现在小黑屋时的面貌让茭白得出一个结论,这场交锋至今,他已经又累又无力,竭尽所能。
一个下属没有临阵脱逃,都做到那个份上了,还要被他主子下令去碰一滩烂肉。
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茭白就利用那根稻草扇陈一铭,沈寄大势已去,他还年轻,有出路。
不止是扇,茭白还求陈一铭,软硬皆施。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求人,他要让陈一铭知道,他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冷静谈判,必定会绝处逢生。
相信他,跟着他,会有转机。
陈一铭的主子在悬崖边的那条路上,他也一样。
于是他们达成协议。
其实从茭白睁眼看沈寄,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恨,利用不认命的无声反抗吸引几个保镖的注意,就已经在算计了。
那是他还没和陈一铭谈判,他没时间犹豫思考,必须争分夺秒。
茭白是什么时候和陈一铭交谈的呢,就是在沈寄关灯,让保镖们出去的时候。
很短的时间。
茭白都是把嘴唇贴着陈一铭耳朵,用气声说的。
当灯再次打开,茭白把眼里的恨换掉,用鄙夷怜悯刺中沈寄自我蒙蔽的假象。
那滴眼泪都用得巧妙,也带来了他想要的效果。
沈寄听到的铁链声跟低喘,都是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