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以潦为难道:“老夫人,这件事还得由老沈跟我说。”
“不需要吧。”老太太在监督下人清理祠堂,小儿子犯浑, 连这地方都敢砸,她吃了药血压还是高,人累了, 老态比平时更重了一些,松垮的眼袋暗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跟你讲一声不就行了。”
“老夫人。”
戚以潦耐心解释:“我明白您的心情,也理解您作为母亲的担忧和重视,可茭白那孩子是老沈丢在我那的,我必须要问一下老沈的想法,还望您谅解。”
老太太将手机挂掉,她在轮椅上坐了会,手中佛珠猛地崩开。
祠堂清理狼藉的下人们全都停下手里的事,大气不敢出。
“捡。”老太太干枯的手抖个不停。
下人们得令,立刻去找滚落在地的佛珠。
老太太的胸口起伏不定,呼吸不顺,脸色发紫,浑身哆嗦。
管家赶忙送来水跟药。
老太太服下药,整个人好受了一点,那口气也通畅了不少。她想到什么,捏着几颗佛珠的手又一把抠紧。
一个个的,怎么一牵扯到那个茭白,就都不对劲了……
难不成他是个妖物?
老太太念了几声经文,她小儿子后半生大凶,要指望他的命盘来压。
人虽然得留着,但是,
等进了沈家,就要遵循家规,由不得他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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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以潦靠着皮质的棕色椅背,视线落在小半杯葡萄酒上面,他忽然前倾身体,凑近一些,艳红酒液被灯光投射的光晕映入他眸中,模糊而诡异。
手机静静躺在沙发上。
戚以潦就这么盯着酒液,他像是透过它看见了某样惊奇的东西,觉得十分有意思。直到手机震了起来。
这通电话是沈寄打的,他在书房挥断了球杆,弄伤了虎口,指缝全是鲜红的粘腻感。
“老太太给你打电话了?”沈寄低喘着问。
“嗯。”戚以潦端起酒杯,轻晃,“老沈,你的意思是?”
沈寄道:“别放人。”
戚以潦也不问原因,只是笑着抿了口酒:“好。”
沈寄那边没有声响。
“齐家死了个小儿子,现在是什么情况?”戚以潦问道。
沈寄似乎有点走神:“掀不了浪。”
“惦记你身边那个位置的人颇多,难免有头脑不清醒的,鬼迷心窍的。”戚以潦揶揄,“不如你这次就顺了老太太的意,把人接回去,别让那位置空着了,免得再闹出今天这样的事。”
沈寄被老友话里的鬼迷心窍四个字刮到了心口,他冷嗤:“那也得是人坐,狗没那资格。”
戚以潦叹息:“好吧,随你了。”
老友一点意见都不给,沈寄莫名不舒坦起来,就跟憋了一口气想出,却没地儿出一样,他用帕子擦手上的血:“你在国外做什么?”
戚以潦捏鼻根:“认亲。”
“认什么亲?”沈寄略感意外,戚家还有什么亲戚,需要老友亲自跑一趟。
戚以潦道:“侄子。”
他窝进沙发里,叠起腿,姿态散漫而优雅:“说起来,我那刚认的侄子跟齐家还有点关系。”
沈寄兴致缺缺:“怎么说?”
“他精通近身搏斗跟枪法,身手出色,目前是齐家那幺儿的贴身保镖,要是他不来英国认亲,或是晚一天,他主子八成也不会出事。”戚以潦摇摇头,“这一环接一环的,就这么巧的错开了全部崩盘,你不觉得挺像命数?”
沈寄擦指缝血迹的速度慢下来。
老太太说她信佛,信命,老友又提到命数。沈寄的面部青黑,绕不过去了是吗?
“挂了。”沈寄说,”等你回国再聊。”
他的话音未落,电话里传来老友的喊声,“老沈。”
“人真的要放在我那,你不再管?”戚以潦笑问,“先前不是还为他吃醋?”
“那时候只是新鲜,劲头已经过去了。”沈寄冷漠又不耐,“你有兴趣就用,没兴趣就把他赶出去,随便你处理。”
通话结束,戚以潦放下手机,屈指扣几下腿部,他阖起眼假寐。似乎是那两口酒酿得很到位,合他胃口,他的心情还不错。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还是沈寄,他说:“还是放了吧。”
戚以潦周围的空气像是因为这突兀的话一凝。
“嗯?”戚以潦发出一个带着点惊讶笑意的音节,“怎么?”
沈寄按着虎口的伤口,冷冽泛着血丝的眼眸盯着那些血珠:“我那儿子积极得很,他这会已经在路上了,凌晨就能到西城,还是让他把小狗接回来吧。”
戚以潦的口吻里充满了疑惑:“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人接不回来,老太太不会罢休。”沈寄按伤口的指节加力,血猛一下飙涌出来,他利用那股疼痛压住了什么,冷淡且厌烦道,“就随她去。”
“老沈,你降降火,少跟老太太争,她岁数大了。”戚以潦的背脊离开沙发,他做起来,情绪挺高的样子,“那我回国的时候就直接去你那,喝你的喜酒。”
“狗罢了,还长了一口沾过血的尖牙,敢算计到我头上,让老太太慢慢磨去,我是不想管了。”沈寄嫌恶地说了一句,把虎口的血擦在西裤上面,“听话的小孩子不知道多乖,我犯不着给自己找罪受。”
“也是。”戚以潦回应了老友两句挂掉,他坐了会,才发现自己手中捏着酒杯,酒全洒了,脏了他一身。
戚以潦放下空酒杯,脚步平稳地上楼,他拿了一身换洗的衣物进浴室。
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
出来是浑身冰凉,血管里的血都受了冻。但他的神情却是平和的。
——犹如得到了一次洗礼。
所有阴暗的,肮脏的,扭曲的东西都被冲进了下水道里。
戚以潦没擦身上的水,他带着一股浓郁的湿潮水汽进房间,拨了个号码:“阿枕。”
章枕在看几个弟兄打牌,心里想的全是他那网友小弟弟,他踢开一兄弟横在路中央的脚,拿着手机走到柱子后面:“三哥,有事?”
“刚才沈家来过电话。”戚以潦三言两语讲了事情经过,“你把南城的局势告诉他,看他怎么选择。”
戚以潦头发上的水把肩头打湿的时候,电话打来了。
“三哥,茭白说要回南城。”章枕在那头说。
戚以潦摩挲床头雕塑的动作微微一顿:“要回?”
“对,他是那么说的。”章枕道。
“呵,”戚以潦缓慢地笑了起来,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那就让他回吧。”
西城那边,章枕对着突然挂掉的电话拧眉,三哥刚才笑的有点奇怪,他是不是不想茭白走?
不可能吧。
茭白的嗓子也就一般般,比姜焉差了十万八千里。
章枕也不懂三哥是听出了什么,别人读不出来的东西。
再者说,三哥既然同意放人走,就说明只是有兴趣,而不是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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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枕走到平躺在床上的青年:“你知道你回去要面临什么局势吗?”
茭白的被子盖到脖子下面,就露出一个脑袋,脸是木的,僵的,眼珠都不转。整个人犹如中邪。
齐霜死了?齐霜怎么就死了,他竟然死了,他怎么会死了……
茭白之前会对蝴蝶效应带来的剧情感到迷惑,这回是真的傻了。齐霜可是《断翅》里最长的,从头贯穿到尾的搅屎棍,让正牌CP的粉丝们恨得牙痒痒,却还是因为他长得可爱幼齿有群妈妈粉的臆想症患者最成功的炮灰,下线的也太早了吧?
太突然了。
梁栋大姐在原着中是齐子挚的前女友,她的戏份很少很少,几乎只出现在旁白里。后来梁栋跟沈而铵决裂,他为了争抢礼珏拖垮企业,大姐求齐子挚救一救梁家,才给了她一格。是个颜值放在漫画中属于中下,气质却还不错的女配。
现在她竟然喜欢上了沈老狗,喜好大变样。
茭白无法理解,那个女人不想齐霜跟沈寄登记,找办法拖一下他,让他不能准时参加就行,不至于把人杀死吧。
齐霜可不是齐家不受宠的小孩,梁栋大姐要他的命,不会不知道得把自己的命跟整个梁家都搭了上去。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猫腻?
茭白被子里的手放在肚子上面,轻轻点了点,那部分可能性自有齐家来查,轮不到他操心。
现在混乱的是,齐霜死了。
那小少爷自作多情的做沈而铵的眼线,长期蛰伏不择手段地偷取沈寄的机密文件寄给沈而铵,气死老太太,三番两次伤害礼珏,间接导致沈寄被夺权中年凄惨,害死他大哥跟二哥,害了齐家,导致暗恋守护他多年的骑士为救他死无全尸,而他的结局是终身残疾。
现在他死了。
他的那条支线断了,主线被影响的部分也会跟着消失。
茭白短时间内不能消化这个发展,蝴蝶效应这么强,他依靠原着获得的小金手指发挥的作用还能有多大呢?
章枕还在床边叨唠:“我在跟你说话。”
“听着呢。”茭白往被子里缩。
章枕有种在教育弟弟的错觉,弟弟还是个顽皮的,不听话,敢把房顶掀翻的性子。
连沈董都敢耍弄,比他的拳头都厉害。
“齐家会迁怒你,老太太会给你上教育课让你守家规。”
章枕一样一样说给他听:“沈董的小情们会想办法吹枕边人拉住他,不让他回家。沈家的直系旁系都会明里暗里给你这个空壳子沈夫人使绊子,梁家说不定也要在被逼得走投无路之后怪上你。”
“只有一个人会站在你这边,就是同样在沈家不被待见的沈少爷。”章枕将残酷的现实抖开来,“但他不可能永远和你同进退,你们的身份立场注定了的。”
茭白指指床头柜上的果盘:“葡萄吃吗,无籽的。”
章枕那张美而利落的脸铁青。
茭白蹭着床单坐起来一点,靠在床头停一会就掀开被子下床,他边穿拖鞋边想,掉马还是有用的,否则也不会听到这么叨叨唠唠的一番话。
“你简直!”
章枕没把话说完,他粗喘了几声,气呼呼地走了。
简直什么?简直不可救药,自寻死路。
这是章枕没说出来的话。
茭白进旁边的衣帽间,看着一件件整齐挂放的衣物嘀咕:“我来这的时候就穿了一身,怎么现在有这么多?”
后面冒出章枕不冷不热的声音:“不都是我三哥让人给你置办的。”
他被气走,又回来了。脸还青着。
“啊,是的。”茭白回头对他笑,“那替我谢谢你三哥。”
茭白随便拿了两身衣服,找布袋塞进去:“等下回见面,我再当面感谢一次。”
章枕两条精壮的手臂环在身前,下颚崩着,一言不发,他不想管的,真不想管,可他忍不住。
这是不是抖M?
章枕看青年收拾行李,他咬了咬牙,很想问一句:你当初是故意接近我,还是加错了人?
“沈家来接你的人不会这么快,你急什么?”
茭白看了眼章枕的头像。
色块全竖起起来,整整齐齐地分成四组,正对着他,就像是在无声地盯视。
而章枕与他的活跃度是19.7。掉马后就直接涨到了这个数。尽管章枕还不打算跟他摊牌挑明。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茭白忽然问。
章枕一愣:“我,”
他跟茭白对视,憋半天憋出一声冷哼:“我不会是你,这种假设不成立。”
茭白逗趣儿的眨眨眼,还装正经呢,其实就是无解吧。
章枕面红耳赤。
茭白找袜子穿上,他本来盘算的是,沈寄派人来接他的时候,章枕这个还有点人性的网友会看在那好几个月的网聊份上,帮他挡挡。
等沈老狗亲自来,0.01的活跃度满上,到了50或以上,他再回去。
到那时他也不慌,一来是有活跃度作保,二来,沈老狗娶了会偷偷摸摸搞事的齐霜,要应付坚信命理一说的老太太就够头疼的了,更别说还有其他小情要管,忙得很,工作之余的那点时间都不够用,哪顾得上折磨他。
谁知齐霜死了,大师还他妈的落到了老太太手里!
双重灾难,天崩地裂。
茭白又从灾星变回了福星,取代齐霜,成了唯一一个被老太太当作他小儿子保命符的存在。
那他要对付的人就不只是沈老狗一个了,还有嘴上念经心肠歹毒的老太太,以及整个暗流涌动的沈家。
不回去怎么办?
他没靠山,没背景,没仙法宝器,不能变成蝴蝶飞走,只能迎难而上。
茭白无视章枕的视线,坐在小凳上,曲起腿拉袜筒,戚以潦是可以对付老太太的,完虐的那种。
但戚以潦现在对他的活跃度还不到10,兴趣不够大,最多是在他要被接去沈家时感到一点不快,那是自己又要重新找诵读者的烦躁,跟他本人无关。
戚以潦绝不可能为了他,站在沈家的对立面。
起码目前的几率是0。
茭白站起身,问还在瞅他,一副便秘样的章美人:“沈家来人是谁?”
章枕不说。
茭白试探地说出一个人名:“沈而铵?”
章枕的眉心轻抽了一下。
茭白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茭白估摸自己跟齐霜密谋的事暴露之后,沈老狗十有八九是发觉到了一个事实,他对一个俯视低看的玩意有着远超他想象的容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