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真的非得谈工作么,”沈仲烨两只胳膊垫在桌子上,边儿上放着的是酒。
白酒。
一排排的放,看签子都是好酒,就是一下摆这么多,动机也过于明显。
沈仲烨没兜着,都是直接喝,所以贺济悯现在再听他说话的时候,能觉得现在的人不是多清醒。
“那谈谈家里事也成,”贺济悯说着自己站起来,“边走边说。”
沈仲烨的眼就盯在贺济悯身上,但是身子没动,往后靠着张嘴咬着根烟,“不如讲讲,汪春丽,你弄瘫的。”
贺济悯径直开了门,回头对着坐着的沈仲烨笑着说了句,“她自己作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现在打算要走,”沈仲烨自己往桌子上趴,自己顺手把西装从自己身上扒了,“我走不动了,你扶我一把。”
贺济悯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嘴上说的是,“酒量不行?”
沈仲烨抬头看了贺济悯一眼,“我要说是,你会留下来么?”
“我会,”贺济悯边走边说,还装模作样就要往外掏手机,“我会帮你找代驾。”
沈仲烨笑着站起来,跟在贺济悯身后,“那不至于。”
出了门,沈仲烨先一眼比贺济悯看见,所以就叫了在前头走着的贺济悯一声。
贺济悯就下意识回头。
“就这脾气,在邢濯面前就这么好使?”沈仲烨说着就把自己刚穿在身上的外套往贺济悯身上搭。
贺济悯伸手要推,但是没推动,沈仲烨的手就死死扣在上头,“就算是表哥疼你。”
一楼大厅里声音算安静,空荡荡的没多少人,所以沈仲烨这话说出来声音也算不小。
等贺济悯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往这儿扭头的邢濯。
可能这是书里,才有这么巧的事。
或者沈仲烨原本就是有意为之。
贺济悯几乎是下意识把身上的外套脱了,笑着往沈仲烨手里塞,“您爱幼行,礼尚往来,我得尊老。”
邢濯就在对面看着,贺济悯就算把脑袋转回去了,也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投过来的比直的目光。
烤得背后发烫。
这种“被抓包”的感觉刺挠了贺济悯一路,等把沈仲烨送上车,专门找了代驾把人送走,贺济悯才站在酒店门口抽烟,他烟抽的慢,又像是在等人,一根断了之后在续上,外头的雨沿着短屋檐往里渗,贺济悯手里细长的烟卷上多了几个带湿的雨印子。
只不过贺济悯没想到邢濯出来地这么快,新烟才点上,邢濯就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
但是对方站得位置靠外,正好把外头往里渗的雨星隔离在外。
“好久不见,”贺济悯台脸冲他一乐,自己伸手往前递了根烟,只不过烟头怼在邢濯心口的时候对方没接。
贺济悯的手就一直停在那儿,最后还是津南从中间把烟划走了,嘴里打着哈哈,“是挺久没见了,要不进去说,站在外头淋雨这不傻吗?”
津南说着想引两步先在前头走着,但是等他走出去两步才发现,跟本就没人往前跟。
邢濯跟贺济悯就站在风口儿上四目相对。
一个笑。
一个面无表情。
津南还想再说点儿什么,接着就看见邢濯伸手直接搂着贺济悯就往肩膀放。
贺济悯则是身子一轻,鼻子撞上邢濯的后背。
“津南,”邢濯等把人扛稳之后就喊了人,“开车。”
贺济悯屁股往上悬了把伞,人就被邢濯往车后塞。
“邢爷这份礼也太重了,”贺济悯在座位上一颠,接着邢濯就从旁边坐进来,贺济悯还往边儿上让了让。
津南在前头看着邢濯的脸色,原本还想说上几句,但是刚张开嘴还没出声儿就听见邢濯说,“回家。”
津南自然就不想在车上多生事端,一脚油门到底,二十分钟就到了邢濯的宅子。
但是最后津南在车上还没下来的时候,邢濯就直接赶客,“晚上你先回去,我处理点儿事。”
在邢濯背上的贺济悯听着自己现在明显被当成“事件”处理,就在想这里所指的“事”的具体含义,毕竟刚才自己跟沈仲烨见面被抓包,邢濯自然就会怀疑自己之前要求合作的真诚性。
况且出门做买卖,诚意最起码得放在对方看得见的地方,看样子今天晚上还是得再让邢濯放心,能稳住邢濯的除了天华的股份,剩下也就是二期的隐藏项目。
贺济悯这会儿还在考虑自己这儿的“诚意”需要拿二期隐藏项目的多少来填补合适,回神的时候就又被邢濯放在自家的沙发上。
这处宅子贺济悯是头一次来,比起之前的户型甚至还要小。
但是要是算摆设的话,要比之前用心的多。
而且明显这里邢濯待得时间要比其他基础宅子要长,很多地方都能看见他随手放得平整的书。
贺济悯撑着手抬头看他,“就算要请我,这礼仪会不会太重了点儿。”
贺济悯现在自己坐在沙发上,一开始是对面的邢濯居高临下往下看,等着人走近的时候,贺济悯下意识防备,“你要是想问为什么我——”
“之前的铃铛,贺濯给你了么,”邢濯说着话,就在贺济悯旁边单膝半蹲着,两手撑在膝盖上,“要是给了,现在带着吗?”边说话,邢濯边把自己手上的胶套往下摘。
贺济悯脑子了原本已经想好了说辞,甚至自己已经预判到他跟邢濯针锋相对的阶段,但是邢濯一开始就把他准备的话题劈开了,导致贺济悯顺着对方的说话逻辑开始思考的时候,足足反应了半分钟才说,“带了。”
贺济悯捏着链子一头,那颗响着清脆的铃铛就从掌心往下滑。
在空气里“叮铃”着晃荡。
“我瞧着这个东西有年头了,要是你拿来哄贺濯的,我现在就还你,”贺济悯伸手把邢濯的掌心接过来,摊在自己前头,然后就把铃铛往他手里放。
等贺济悯想要收抽手回来的时候,邢濯就又把他攥住了,“这铃铛不是哄小孩儿的。”
贺济悯手背攥着,看着邢濯现在像小孩儿似的执拗,嘴里就开着玩笑,盯着邢濯问,“不是哄贺濯的,难不成还是哄我的?”
邢濯低着的头抬起来,轻轻点着头,嘴里说着,
“嗯,哄你的。”
第51章
“我一个大男人,要铃铛作什么,”贺济悯嘴上这么说,是知道这铃铛对邢濯来说应该是个宝贝东西,就笑着往回推,“我跟你回来就是为了多跟你解释一句,沈仲烨在二期上不作为我的考虑对象,所以你也就别...”
“铃铛不收?”虽然听着贺济悯的话,但是邢濯接的是这句。
贺济悯的手跟邢濯的手就撞在一块儿,上头放的就是那个正在两双手上摇摆不定的银质铃铛。
贺济悯看邢濯的手就没有往回收的意思,就想着再劝两句,但是等对方抬头,贺济悯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张得嘴就没能说出话来。
“那我就先帮你收着,”贺济悯抓着铃铛往自己兜里塞,嘴上又添了一句,“你要是想拿回去,随时来我这儿取。”
对于这句,邢濯没回应,虽然手里的铃铛没了,但是始终保持同样的姿势没动。
贺济悯自己坐着,看着跟自己视线齐平的邢濯,就伸手拽他,自己跟着起身站起来,“要是没别的事儿,你早休息。”
贺济悯抬脚往门口儿的方向走,就听邢濯在后头说了句,“锁了。”
“门。”邢濯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跟沈仲烨出门是为了什么,”邢濯的声音由远及近。
贺济悯再转头的时候,人就被邢濯墙上压,这个时候再听,邢濯特有的低音就开始往耳朵里钻。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声音要是再沉一点儿,估计光是听动静我都想跟你做点儿什么苟且的事儿,”贺济悯嘴上说着恭维的话,手里还是把人往外推,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有点儿吃亏。
单论邢濯,贺济悯知道自己根本就没胜算。
“生意总得货比三家,”贺济悯虽然身上被人强制禁锢,但是面儿上还是云淡风轻,“邢爷瞧我,不是一样?”
邢濯视线往下,看着贺济说着话的嘴,就轻轻凑近。
贺济悯稍微往后仰了点儿,直到后脑勺碰在墙上,他就闭了眼。
毕竟,现在逼近的那双眼睛,让贺济悯不怎么想多盯着。
太热。
但是贺济悯等了很久,他以为的触碰并没来,最后睁眼的时候后,发现那双要命的眼睛还在自己脸前。
两个人中间就靠着双方的呼吸在维持距离,贺济悯微微侧过头,“所以今天来就是亮诚意。”
“之前说好的,”贺济悯把头转回来,眼里成了一片清明,“你我之间,诚意要够。”
这是贺济悯能信邢濯的最直观的理由。
“那就别急着走,”邢濯伸手拉着贺济悯往回走。
贺济悯跟在邢濯身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邢濯从客厅展柜里拎了瓶酒。
长颈的绿瓶身,在围着的包装上印了个大写的X.C。
再上头是一串儿字母Hapsburg Gold。
邢濯在拿出来的时候就把酒开了,“你要诚意,我给你诚意。”
贺济悯是看着邢濯把整瓶酒往喉咙里灌,甚至贺济悯都来的及拦。
等贺济悯从邢濯手里把酒往回拿的时候,才看见上头89.9%的标签。
“你也用不着,”贺济悯凑近还能闻见一股弄烈的酒精味儿。
贺济悯还说着话,邢濯就已经自己伸手把自己的领带勾着下来,往贺济悯手里放,“绑上我。”
“你可以录像,可以对我做任何事,”邢濯自己往沙发上坐,“去弥补或者体现我的诚意。”
邢濯的声音开始逐渐模糊,“先绑上我。”
贺济悯瞧着拗不过他,就先一边配合,一边把邢濯身后的靠垫往他背后塞,“你说,我听着。”
“你可以随意找我的把柄,”邢濯看着贺济悯,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说,“就算是上次,我对不起你。”
贺济悯听着邢濯把话说完,自己怔了一会儿,身上就靠了个人。
低头看见邢濯那一排睫毛,现在眼睛闭得紧,吃剩了轻微的呼吸。
上次。
对不起?
贺济悯没反应过来邢濯嘴里的事儿,身上的邢濯就醒了,刚一睁眼对方就先叫了声哥哥。
因为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并且全部在贺济悯的预料之外,他盯着邢濯没动。
贺济悯正愣着神的时候,脸上就放了双手。
现在这双手什么都没带,接触到的地方就是这双手最温暖的部分。
“我做错了么?”邢濯把手在贺济悯眼前晃了晃,“哥哥为什么绑我?”
贺济悯没说话,但是把邢濯手上的领带松了。
“没什么,”贺济悯低头给文恩去了电话,意思是晚上不回去,让文恩把贺濯照顾好。
对面的文恩好奇问,“是临时有什么麻烦么,要是需要帮忙...”
“不是麻烦,”贺济悯回头看着现在正坐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往这儿看的邢濯,捏了下眉心对着文恩解释,“就是晚上需要照顾另一个小朋友。”
文恩听见这话就没多问,自己说了句知道,就挂了电话。
贺济悯自己从烟盒儿里倒出最后一根烟,放在嘴上的时候,邢濯就撑着手过来,“哥哥这是什么。”
贺济悯现在有种错觉,尤其是邢濯用着成人的声音,但是讲着小孩儿一样的话,在多听一遍,贺济悯都想在邢濯脸上掐一把。
“哥哥生气了么,”邢濯整个人就这样趴上来,看着贺济悯的眼睛往上,“还是阿濯惹哥哥生气了是吗?”
现在就是邢濯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身上揽罪,贺济悯就是一个没反应,邢濯自己就已经哭上了。
琥珀盛水。
也就大致如此。
“没有,不是,”贺济悯对着现在的邢濯连烟都不想点了,看这邢濯的这张脸,他只能伸手把烟拿远了,像对个真正的小孩儿那样,对着邢濯放缓口吻,“你没错,”贺济悯说完盯着桌上的酒瓶,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睡觉去,”贺济悯手上赶着人,嘴里说着话。
他在想之前邢濯说的所谓“诚意”。
现在故意当着自己的面儿醉酒,还找绳子把自己拴着,因为邢濯以为自己醉酒以后应该是个狂躁脾气,至少他认为这幅面孔,要是对着外人流出去,对他的影响不好,或者在醉酒状态下的自己,行为言语不受控制,保不齐就能被别人套了话,所以现在邢濯故意这样露短,目的就是——
让贺济悯自己去找破绽。
这种行为,简直——
跟翻肚露皮的狗一样。
“哥哥?”邢濯现在一手拉着贺济悯,一手往床上坐,自己把长腿盘起来,往边儿上拍了拍软绵的被子,“哥哥坐。”
贺济悯没打算做,想的就是明天早上跟邢濯说清楚,这样的坦诚未免有点太趁人之危,“你躺好,我看着,”贺济悯就算坐着,但是要是想要对上邢濯的视线,他就得抬头,“阿濯大了,得自己睡。”
邢濯照旧是一身西装,里头的白衬衫现在就被刚才的白酒污了,现在还能闻到一股呛人的酒味儿,贺济悯临走,又改了主意,指着他身上的衬衫说,“等会儿我帮着你把这个摘了,你晚上能睡得踏实点儿,”贺济悯说着的时候手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