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溪流之时,河中的魔鱼游到钟未凌脚边,摆尾做了个恭敬的姿势:“恭迎魔君。”
钟未凌淡淡嗯了声,正要继续往前走,魔鱼突然跟上来,胆怯道:“殿下,有件事属下想斗胆一问。”
钟未凌垂眼:“何事?”
魔鱼看了眼跟在钟未凌身后的宿央,又看了看钟未凌:“不知……不知殿下最近可否见过文州大人。”
钟未凌眉头一皱,没等他说话,宿央便冷声道:“你在耍殿下吗?义兄已殒道多年,殿下最近怎会见过?”
魔鱼连忙瑟缩往后游了游,惊恐道:“殿下恕罪,只是属下和属下的族人这几日好像看到了文州大人的身影,还以为是文州大人回来了。”
血魔与其余魔族不同,只要一滴血还留在世间,比较高阶的血魔便有可能借之回归。
可是,钟未凌沉声道:“文州的尸身被下了诅咒,不可能复活,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魔鱼结巴了声,最终还是小声道:“可当时的情景确实很真实。”
钟未凌突然想起慕染和桑铃儿的事,皱眉:“你们是在何时何地看见他的?”
魔鱼想了想,道:“约莫是前日黄昏和昨日黄昏之后,不少族人都看见了文州大人的身影,还有人同他说了话,他也很温柔的回应了。”
钟未凌眼神一凛,能与之交谈,这种情况貌似还是第一次听闻。
听魔鱼说完细节之后,钟未凌更觉得奇怪了。
不止能交谈,还能碰到对方,且与活人无异,这有些离谱了。
来之前,他们并没想到魔域也发生了这种事,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取魔心石,这件事钟未凌详细了解之后,并未立刻做出判断,而是准备将魔心石取出之后再说。
可是,当他跟宿央来到秘境之前时,一名血魔修正要打开,但听闻钟未凌的来意之后,开阵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钟未凌察觉他反应不对劲,好奇道:“有何不妥?”
血魔修尴尬道:“殿下恕罪,属下原以为殿下只是来秘境中取一些其他的珍宝,没想到是魔心石。”
钟未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魔心石虽然罕见,乃是秘境的最上等珍宝,可是,终归也是珍宝之一,当年本座初入掩月山时,也来此借魔心石,当时也并未发现他与其余珍宝有何不同。”
血魔修艰难道:“魔心石是魔域秘境的镇境之宝,虽然有三块,暂时拿走一块并没什么,可是若要取魔心石,必须有秘境守护人的法印才行。”
宿央道:“那直接把现在的秘境守护人叫来不就行了?”
血魔修无奈道:“可是现在的秘境守护人没有法印啊。”
钟未凌脸色一阴:“什么意思?”
血魔修解释道:“秘境法印,是刻印在每一任守护人的血脉之中的,在其执掌秘境的那一刻起,便与守护人共生,在守护人死前,法印将会跟随守护人的意志转移到下一任守护人的身上。但是,因为法印与守护人血脉相通,所以这种转移其实是一种血脉的转移,可是文州大人死的时候,血脉之力被封,所以法印也随着他而消失了。”
钟未凌:“……”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宿央沉声问。
“不知道。”钟未凌烦躁的问血魔修,“那除了秘境法印,就没有别的能取出魔心石的方法了吗?”
血魔修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种方法。”
没有心魔石,就无法开梦魇阵,就无法在心魔孵化之前削弱心魔,钟未凌阴郁道:“你们的秘境长老呢?”
秘境长老就是魔域秘境的一些前任守境人转移血脉之后,还活着的那些。
兴许他们会知道一些别的方法。
血魔修知道钟未凌问这个意思,道了句请随我来,便将钟未凌和宿央引去了秘境入口周遭的一处洞府之中。
然而,问了一圈,最终也没有任何结果。
便在钟未凌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时,浑身的寒意突然顿消,甚至升起了一股暖流,紧接着胸口突然一动,一只白皙的小手探了出来。
紧接着,一只小东西扒拉着钟未凌的衣襟交领处,露出了头。
这一场面,吓坏了在场的守境长老。
钟未凌也愣了一下,旋即惊喜道:“你醒了?”
谢木偶虚弱嗯了声:“刚醒。”
宿央看了那只小木偶一眼,恭敬道了句:“谢仙师好。”
其余人闻言,倏地回过神,也机械性的跟着道了句谢仙师好。
但马上便有人好奇:“谢仙师传闻不是比殿下还高么,怎么这么小?”
“对啊,难不成是中了什么咒术?”另一人道。
钟未凌尴尬道:“没有中咒术,这不是谢之钦,只是谢之钦的一缕神识。”
谢木偶挂在钟未凌衣襟上,冲面前众魔道了句有礼,尔后对钟未凌道:“我记得魔域秘境之中有一处叫轮回镜的地方,据说若是带着人生前的一缕神识进去,可以在轮回镜中浮现出他的肉身。虽然这个肉身是虚假的,但是只要不出轮回镜,这具肉身便与真人没什么差别。”
钟未凌道:“确实有这个地方,”钟未凌顿了顿,“你是想让本座带着问宿文州的神识进去,然后找到他的肉身,从他肉身上拿到秘境法印?”
谢木偶嗯了声。
一名守境长老说:“这行不通。首先,当年文州大人死的时候,神识完全消亡,我们根本无法再得到他的神识。且就算我们得到了,可是轮回镜中出现的肉身不能与其他人灵力互通,完全绝缘,故而不可能将其身上的法印交给别人。而如果将这个肉身强行带出,然后去解封魔心石,那肉身一出轮回镜便会失效,总之,这方法明显有问题。”
钟未凌沉吟道:“确实存在不合理之处。”
魔域秘境的时间流速很快,外面不过两个时辰,但此时,窗外的天色已是黄昏。
宿央看了钟未凌一眼,但目光没收回来,就被谢木偶发现了。
谢木偶问:“右护法突然用这种眼神看阿凌,可是有什么高见?”
宿央摇头:“并没有,只是觉得殿下说话的语气和措辞有些惊人。”
钟未凌茫然,不知道宿央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有什么惊人的,本座说话不是一直如此么。”
守境长老们也不太明白钟未凌的语气有哪里不对劲。
宿央温声笑道:“不一样。”
钟未凌不解道:“何处不一样?”
宿央想了想,看着钟未凌,道:“如果是别人提出一个明显有问题的策略,殿下绝对是第一个指出不对的,就算殿下晚了一步,那么别人指出不对之后,殿下一定会继续补充,而措辞一般都很强硬,例如这件事若是这么办,本座应该会被坑死,或者,你耍本座?”学着钟未凌的语气说完这两句话后,宿央轻笑道,“可是,谢仙师说了不合理的方案之后,殿下却只是很温柔的说了句确实存在不合理之处,差异还是很大的。”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又不是第一天听本座这么说,现在才觉得惊人,未免太迟钝了。”钟未凌眯细眼,看着宿央。
宿央笑了笑,没说话。
谢木偶的目光在宿央身上暂留了一段时间后,对钟未凌温柔道:“只要能拿到他的神识,我就可以把法印从轮回镜中带出来。”
钟未凌一想起谢木偶昨日无端与心魔之源争斗,最后险些神识完全散去,心中便不免担忧,皱眉道:“别胡闹,你乖乖呆着。”
谢木偶在钟未凌胸口蹭了蹭,弱弱道:“阿凌,我没胡闹,我无需动用灵力就能办到此事,真的。”
虽然谢木偶不是第一次蹭自己,但是确实是第一次这么张扬的蹭自己,小动作尽收众人眼底。
几名守境长老不约而同的别过了脸,只有宿央,还一直盯着谢木偶。
钟未凌按住他的脑袋:“骗谁呢,你不过就是一缕神识,能办到个鬼。”
话虽如此,但见过昨日谢木偶那缕神识与心魔之源的争斗后,钟未凌总觉得谢木偶身上所承载的不止是一缕神识。
谢木偶不开心,委屈道:“阿凌,我真的可以,你信我一下。”
不知为何,钟未凌总觉得谢木偶这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最后,钟未凌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道:“答应你就是了,你别蹭了。”痒死了,而且,特么已经半个多月没做了,本来就积了不少,总这么蹭,蹭出感觉也不负责,蹭个屁啊。
谢木偶这才停下。
钟未凌警告道:“先说好,别给本座扯后腿。”
谢木偶立刻保证道:“阿凌放心,我绝对不会。”
看着谢木偶那跟谢之钦如出一辙的样子,钟未凌没忍住,抿嘴笑了声。
此刻,趴在他胸口的谢木偶微微斜眼,阴冷的余光落在正愣怔看着钟未凌的宿央身上。
虽然钟未凌答应了谢木偶,但是,其余人还是不太相信谢木偶的能力,莫说他只是一个木偶,就算是真正的谢之钦来此,他们也并不觉得可以在不借助肉身的前提下,将法印带出来。
一名长老斗胆道:“法印与文州大人的血脉融合在一起,几乎已经与其精神无法剥离,谢仙师这一缕神识,万一失败了……”
钟未凌淡淡道:“他既然说了,就肯定能做到,这点本座可以担保。”
钟未凌话已至此,长老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选择相信。
只是,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名长老道:“这缕神识,我们怎么得到?”
谢木偶道:“这几日黄昏之后,不是有人见过宿公子么,我想那应该便是他游离的神识。”
钟未凌皱眉:“不一定,本座怀疑这兴许只是心魔做出来的幻术,与神识应该无关。”
谢木偶笃定道:“有。”
宿央看了谢木偶一眼,好奇道:“谢仙师为何如此确信?”
谢木偶沉默片刻后,一名长老正要好奇追问,刚张嘴,钟未凌便率先道:“所以,只要我们找到到黄昏后出现的宿文州,就算是拥有了他的神识,对吗?”
谢之钦基本从不说谎,尤其是事关钟未的时候,但是从他被问及如何确信黄昏后出现的宿文州是神识时的犹豫模样看,他肯定知道原因,可是不方便说。
谢之钦做事有自己的考量,钟未凌不想让他为难。
但兴许是钟未凌岔开话题的行为太过明显,宿央扭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也并没说什么。
谢木偶道:“没错,只是不知道宿公子会在何处出现。而且这里时间流速很快,所以我们找他的时间并不多。”
说着,谢木偶的目光在宿央身上落了一下。
“试试吧,我让所有秘境之人全部去找,应该能碰上。”长老道。
钟未凌嗯了声,众人便各自行动,去找宿文州了。
出门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暗淡下来,月上柳梢,散发着冷白的光。
钟未凌和谢木偶走一路,去山中寻找。
路上,谢木偶仰头问钟未凌:“阿凌你跟宿文州很熟吗?”
钟未凌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如实道:“不太熟,只是当初我承过他的情。”
谢木偶好奇:“什么情?”
钟未凌垂眼看着他:“突然问这个作甚?”
谢木偶笑道:“就是好奇,想多了解一下阿凌的过去,”说着,谢木偶的眼神又露出一丝失落,“毕竟我对阿凌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
钟未凌失笑:“又醋了?”
谢木偶摇头:“没有,真的只是好奇。”
钟未凌指尖在他脑袋上点了一下,淡淡道:“我认识他的时候,大概二十岁左右,他人十分温和,我当时脾气暴躁,又十分的不可一世,但他一直都挺让我,我也一直把他当兄长看待。”
谢木偶想了想,问:“那他也把阿凌当弟弟吗?”
钟未凌皱眉:“那是自然,我们拜过把子的。”
谢木偶哦了声,脸贴在钟未凌胸口,听着钟未凌的心跳:“拜过把子就会把对方当弟弟吗?”
钟未凌拍拍他:“别胡思乱想,我跟他真的没什么,而且他有喜欢的人,好像是一个血魔女,人特别好看。”
谢木偶抬眼:“比我还好看?”
“……”钟未凌无奈道,“跟你自然是没法比的,你最好看。”
谢木偶单纯的嗯了声。
“不过,”钟未凌挑眉,故意道,“如果他没跟那个血魔女在一起,我指不定真会喜欢上他。”
谢木偶浑身一个激灵,震惊抬头看着钟未凌:“什么?”
钟未凌完全无视他的剧烈反应,继续道:“我喜欢温柔体贴的人,他对我也很温柔,所以,差点就心动了。”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事实是,对方对他确实很温柔,但是见过对方与血魔女亲热之后,钟未凌内心就自动把他当兄弟了,从未滋生过感情。
而且,就算他真的喜欢男人,钟未凌觉得自己跟他也走不到一起,因为他温柔的很没趣。
钟未凌每次故意逗他,他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极其无聊。
他长的不太符合自己的审美
譬如有一次,钟未凌跟黎阙打赌,非要去上古魔渊的遗址中走一遭,不用灵力,从头走到尾,谁先安全走出来,谁就赢。
当时年少轻狂,再加上是近些年唯一一个从死境安然觉醒血脉的天魔后裔,钟未凌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