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钟未凌就转身走了。
云都山梯数千级,看着钟未凌渐行渐远,逐渐缩成一点的身影,风迹扭头对也跟过来的沈棠确认道:“我怎么感觉他突然不神经了?”
沈棠也赞同:“好像又有了几分当年的气魄。”
风迹嗯了声,眼神有些浑浊:“他是从何时不正常来着?”
沈棠回答道:“十七年前,仙魔大战快结束时。”
“是了,一夜之间,就好像换了个人,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风迹顿了顿,突然想起件事,“对了,钟未凌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贸然去鬼界,合适吗?”
虽然魔界与鬼界交好多年,可是自从三十多年前,钟未凌再也没去过鬼界。魔族有何盛典,鬼界也没派人来赴过宴。一月前,也就是仙魔大典前夕,蒋燃临出行找失踪少主前,假借让魔族帮忙镇场面的借口,想让钟未凌过去一叙,钟未凌也推辞了。
“魔君人都已经去了,师兄考虑这些不是……”沈棠接收到风迹的白眼之后,默默把马后炮三个字吞了回去,“不过钟未凌与鬼界三十几年未曾交涉,原因应该不简单。”
“话说蒋燃找他家少主找了这么久,可有眉目?”沈棠问。
风迹嫌弃道:“只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不过追踪到樾陵城之后,线索便又断了,”风迹忍不住吐槽道,“我说他是真的不行,当年鬼界少主降世,他竟然把人弄丢了!我都不知道蒋燃这些年怎得还有脸呆在鬼界!要是我,我早没脸见人了!”
“师兄,只是假设一下,你没必要这么真情实感吧,你看你,脸又气红了。”对于风迹这脾气,沈棠也是服了,“走,趁着小师弟睡着,我偷偷给他诊下脉,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风迹跟沈棠折道返回后,约莫两个时辰后,钟未凌来到了汤山脚下。
自从三十五年前,前鬼王在内乱中归寂,整个鬼界分成两派。
一派以鬼界七名长老为首,立足恶水河以南的黎山,另一派则是以蒋燃为首的旧鬼族一脉,固守恶水以北的汤山。
当年内乱,旧鬼族一脉死伤惨重,但自立门户的新鬼族也元气重创,两方不得不一恶水为界限,暂时休战。
旧鬼族凭着魔族支援,迅速度过低迷期。虽然地盘少,人数相对新鬼族也少,可个人实力都很强大,尤其是近年来新出的后辈,堪称整个鬼界的黄金一代,故而声势并不低。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修真界早先便有不少传言,说鬼界少主若不死归来,鬼界极有可能形势大变,再次统一。
届时,鬼界兴许有可能再与仙魔两道并肩,成三足鼎立之势。
不过,也有人说,鬼界少主早就在当年那场内乱中死了,蒋燃一直这么到处找,目的其实只是给族人一个希望,让他们知道,他们并非无主之辈。
鬼界少主死没死钟未凌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被吓死了。
抬头看着汤山门口那座骨头做的牌匾,后背不停冒冷汗。
与此同时,两朵幽灵从他身旁飘过,带起一阵阴恻恻的冷风。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黑气缭绕符文遍布的树桩子和路上四处散落的骷髅头,浑身紧绷到了极点。
他连忙掏藏在怀里的那缕头发,缠在手腕上。
头发是临走前,他割谢之钦的。
钟未凌一边在手上打结,一边嘟哝:“谢蠢蠢,你可要保佑我,如果有鬼来骚扰我,你一定要把他们吓跑。
沈棠说,鬼界之外有极强的鬼域结界,钟未凌站在门口,不敢贸然闯入。
缠好头发,他强行整理情绪,负手上前,正准备冲两名没有腿,下身是幽灵小尾巴的守卫道明来意,一道肃然男声从身后传来。
“钟未凌?”
闻声转身,看见男人样貌的一刹,钟未凌不由得愣住。
这人他昨日刚在梦中见过,正是汤山鬼域的将军,蒋燃。
至于昨日那场梦,钟未凌只当其是原主记忆重现,并未在意,但他能确信,原主跟蒋燃绝对是认识的。
只是……钟未凌被蒋燃用刀柄捣了捣,还被睨了一了眼,寻思着俩人这么熟吗?
“上个月我让人请你来帮我们镇场面,你都不来,今日怎么来了?”蒋燃说着,攥拳朝钟未凌肩窝锤了下,冷声道,“听闻你们魔族近日动乱不少,可还好?”
“还好。”钟未凌懵逼,这什么情况?
蒋燃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淡淡道:“三十几年不见,旁人都说你变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大变化,看人的眼神还是那么臭屁。”
钟未凌:“……”
钟未凌不想跟他叙旧,因为自己压根不知道他跟原主之间发生过什么,想叙也叙不出个啥,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听说鬼域禁地有一种草,叫望月草?”
蒋燃闻言,脸色一愣:“是,但你问这个作甚?”
虽然这人看起来跟原主关系不错,但为了谢之钦的安全和云都安危,钟未凌并没告诉他是要给谢之钦用,只道:“听说那种草可以帮人快速突破修为瓶颈,本座想试试。”
钟未凌记得没错的话,原文中,原主修为也跟谢之钦一样,卡在了十七年前,自仙魔大战之后,没有一丝进步。
蒋燃失笑:“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本座认真的。”看着钟未凌一本正经的样子,蒋燃不解:“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那东西多难取吧?上一次有人带着望月草离开禁地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那人离开之后,不出三日,灵气散尽而亡,你没事发什么疯?”
“我说了,我认真的。”钟未凌不耐烦道。
蒋燃也不爽:“钟未凌你到底几个意思?三十五年前,你弄丢我鬼界少主,自此之后,连见都不敢来见我。我几次三番的告诉你,我不怪你,汤山其他人也不怪你,因为若不是你将少主带走,他兴许就死在那场内乱中了,你帮了我们,我们没资格怪你,而且少主的命魂牌还亮着,那就证明他还活着!可你还是走不出来,不肯来见我,不肯涉足鬼界一步,平时但凡跟鬼界有关的东西你都避之不及。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这次来是为了寻找能提高你修为的望月草,你是当我傻还是当我蠢啊?”
钟未凌懵了,鬼界少主不是该在鬼界么,怎么又成原主带走后,又弄丢的了?
这都哪跟哪啊!
钟未凌完全听不懂,不过他暂时也不想懂,谢之钦最重要。
“又不用你去,你将具体位置告诉本座,本座自己去。”钟未凌干脆道。
蒋燃瞪着他瞪了许久,咬牙愠怒道:“钟未凌算你狠,认识你我算是栽了。你既然不怕死,我自然不拦着,反正那望月草长在那里也没用。”
蒋燃拂手打开入山结界,带着钟未凌入了汤山。
钟未凌走在路上,看着那些拿着刀枪剑戟,没有双腿,只有幽灵小尾巴的巡逻小鬼,脚下一软一软的。
他手心攥着沈棠送他的驱鬼粉,眼神戒备又恐惧。
蒋燃察觉他的不对,冷声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钟未凌:“没、没有,就是有点冷。”
蒋燃哦了声,道:“鬼界阴气重,正常,不过,”蒋燃狐疑看着他,“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早该习惯了才是。”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这不也很久没来了么。”钟未凌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托词道。
蒋燃倒没再追问,只是随口冷冰冰的嘟哝着一些往事,和鬼界这些年发生的事。
钟未凌没心思听,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自己神经要被压垮了。
就在即将到达禁地入口时,蒋燃突然顿步,眯细眼,审视着钟未凌:“刚才就想说,你身上怎么有股鬼气?”
其实蒋燃看见钟未凌的第一眼,便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缭绕的鬼气,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跟钟未凌相处的时间越久,蒋燃越觉得不对劲。
最终确定,并不是他的错觉,确实是钟未凌身上的鬼气。
钟未凌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你别胡说,本座是天魔,哪来的鬼气。”
他一扭头,蒋燃余光瞧见了他脖颈间的齿痕,啧了声:“你脖子上那是什么?”
钟未凌瞬间捂住脖子,耳朵尖红红的:“没什么。”
蒋燃呵呵,没多说什么,只道了句注意休息,不要纵|欲过度。
钟未凌白了他一眼,脑中却不自觉闪过谢之钦昨夜亲他的样子,都说不让他咬了,还咬,这下好了,风评没了。
末了,钟未凌抬头,看着不远处那股冲天黑气,不舒服的皱了下眉。
那里应该就是禁地了。
一盏茶后,两人到了禁地门口。
因为怕禁地内的流放恶灵跑出来,故而在外施加了结界,看着那些恶灵呲牙咧嘴的往结界壁上撞,钟未凌胃里一阵恶心。
虽然结界是透明的,能看见禁地之内的情况,可是:“这里只是混沌之地外围,看见里面那团黑雾了吗?”
钟未凌顺着蒋燃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团螺旋向上的黑色气体,气体覆盖面积十分广,外围不断激发出强烈的电弧,就连这些不断撞击结界壁的恶灵也不敢靠近。
蒋燃抱着弯刀,淡淡道:“现在还想进去吗?”
他原以为钟未凌看见这场面,应该已经切身感受到里面有多危险,不敢再去了,可没想到……
“难不成你要替本座进?”钟未凌还是那副傲娇姿态,但蒋燃注意到,他眼中有紧张,而且右手手指还不停捻着左手手腕上的头发。
“第一次见有人把头发缠在自己手腕上的。”不用钟未凌说,蒋燃也知道那头发是谁的。
“护身符。”钟未凌淡声说完,问:“望月草具体在哪个位置,知道吗?”
蒋燃见他意已决,也没再多劝:“黑雾最深处,有一处黑色岩壁,望月草就长在岩壁之巅。”
说着,蒋燃拂手掷出两团幽蓝色的鬼火:“里面很黑,寻常灯火和你们仙魔两道的火决都无法照明,带着这个去。”
钟未凌引过那两团鬼火,总觉得跟谢之钦的异火好像。
但应该不一样,仙门异火跟鬼界鬼火怎么可能一样。
禁地封印刚打开,两团鬼火便飘了进去。
钟未凌前脚刚迈入禁地,四周恶灵突然放弃撞击结界,迅速朝他攻击而来,桀桀小声充斥着钟未凌的耳膜。
钟未凌迅速打开沈棠送他的药瓶,拂手一洒,那些恶灵瞬间便退开了,好像闻到了什么可怕的味道。
禁地之内的泥土十分泥泞,而且走起路来咯吱咯吱的,是不是还能看到从地下翻出的白骨。
钟未凌的修为好歹是魔界如今的巅峰,一路走到黑雾之前,都并未遇上麻烦。但就在他即将接近黑雾时,钟未凌感觉到了一阵极大的恶意,后背陡然一寒。
无端剑出鞘,钟未凌提剑继续往前走,进入黑雾之前,他左手并指一挥,就近的一直恶灵被扔进了黑雾里。
听见凄厉的惨叫声时,钟未凌脚背都麻了。
钟未凌深吸了口气,提剑一斩,一道血红色的剑光刺破黑雾,尔后瞬间又被黑雾融了进去,但是里面发出了奇怪的毕剥声。
钟未凌强忍干呕,在自身四周打开了一个防御结界,才迈步进了黑雾。
身形没入黑雾的一瞬间,整个防御结界便受到了密集如暴雨一般的攻击,可哪怕有鬼火照明,钟未凌却还是看不见到底是什么在攻击自己,偶尔看见一道奇异光束,但双眼尚未捕捉到细节,那光束便又瞬间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夹杂在暴雨攻击声中的还有结界碎裂的声音。
明明已经是倾尽所有灵力才释放的结界,却在这种攻势之下,如此不堪一击。
钟未凌再次凝力,加固结界,可极短的时间之后,结界再次破裂。
钟未凌只能一边跟着鬼火走,一边不断重复加固结界这个动作。
但是,他越往深处走,结界碎裂的时间就越短。
一是因为他的灵力在不断的被消耗,加固的结界没有之前牢固,二是,越靠近黑色石壁,攻势越猛。
就在钟未凌看见石壁的那一刹,结界突然别攻破,钟未凌的手臂被一道锋锐的力量划过,割出一道极其深的口子。
兴许是太紧张,钟未凌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修补完结界,拂手升高两团鬼火,可鬼火升高数十丈,却还没到顶。
石壁实在太高了。
钟未凌想飞身上去,可是,法决催动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一股由上而下的巨大压力,他根本上不去。
钟未凌骂了句,转腕直接将无端剑插|入了垂直的石壁,用最笨重的方法不断往上爬。
但纵然如此,那股压力还是压的他喘不过气,肚子也隐隐作痛。
钟未凌咬咬牙,伸手温柔摸了摸小腹:“宝宝乖,等爹爹拿到东西,你再闹。”
约莫坚持了整整半个时辰,鬼火终于升到了最高处,钟未凌伸手擦了把汗,带着几十道割伤,继续往上爬。
原本便是红色的衣袍被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的更红,血液粘在皮肤上的黏腻感让钟未凌十分不舒服。
钟未凌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堵上了最后一把。
其实,他来此处,也并非完全是莽着劲,他留了后手。
钟未凌停止攀爬,单手凝决隔挡着外来攻击,脑中开始调动自己最开始从系统那里拿到的一个月可以启动一次的30s武力值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