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风迹嗤了声,冲右蚩缠着红线的那只手瞟了眼:“你先试试,要是还有用,本尊立刻就答应你。”
风迹此言如此轻松,右蚩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每只恶鬼的寄宿宿体都是随机的,且具体寄宿到了谁身上,只有直接控制其的傀儡鬼才知道,右蚩本人虽然确定有多少人中了傀儡术,但具体是谁,并不知情,因为这种事都是下属去干的。
这两日云都并未有人出门,故而,应该所有弟子此刻都在客栈之中才对。
而自己作为鬼界之人前来,对他们来说势必算是不速之客,所有弟子应该倾巢出动才对。
这次云都来此之人接近两百,可是目前大堂上以及二楼驻扎者的数目明显没有那么多,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的人。
而当初魏雨宁带出去,专门给恶鬼可乘之机的人数差不多有六十人,刚好是三分之一,现在又整整缺了三分之一的人,难道……右蚩瞳孔一颤,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戕离还没反应过来,小声问他怎么了?
右蚩拳头攥紧,原本便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愈发白的吓人,坚硬的骨节因为用力过猛险些冲破最后一丝皮肤绷持。
与此同时,手上的红线崩断,这是发动傀儡术,催动恶鬼萌芽的信号。
戕离见状,旋即阻止道:“右蚩,你做什么,还没到这种地步!”
右蚩瞪了戕离一眼,戕离这才恍然察觉不对劲。
约莫过了三个数的时间,右蚩和戕离耳边响起了传音,道所有傀儡术已经全部发动。
可是,纵观大堂之内,没有一个云都弟子出现异样。
而那些紧闭的房门之中,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紧接着,又有一条传音线接了进来,右蚩下意识连通,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三十五年,我们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是蒋燃。
右蚩紧攥的拳蓦地一松。
便在此时,哗啦啦一声响,二楼栏杆下出现了六十几只用红线吊着的木人,木人关节可以灵活活动。
门外的傀儡鬼的传音陆续传进右蚩耳朵。
“主人,所有恶灵已经催动完毕,里面情况如何?”
看着那些咿咿呀呀,笨拙伸展木头手臂,然后缀着红线互相像是傻子一样碰撞的木头人,感受着一旁云都弟子从恐惧戒备逐渐变成看猴戏的目光,右蚩感觉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风迹假装出一脸嗔怒,扭头嘟哝道:“谁啊这么无聊,大半夜闹什么木偶戏?逗三岁小孩儿吗?”
“……”右蚩忍无可忍,一拳砸在桌上,“风迹!”
风迹也懒得跟他装,掸袖起身:“比谁嗓门大是吧?”风迹就擅长这个,一想起若不是后院那名小弟子撞上前来巩固傀儡术的黎山傀儡道之人,整个仙门便要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风迹就气的想杀人,灵力催动,一剑插在桌上,“你他妈大半夜过来威胁本尊,你当你是谁?不过是个不忠不义寡廉鲜耻的宵小,你也配来跟本尊谈条件?!做你的白日大梦!”
“你!”说实话,能跟风迹对骂,气势上还不输的至今为止除了钟未凌没别人,右蚩虽阴险,但在吵架方面确实不怎么地。
“我什么我?”风迹胡子气的发抖,“滚!立刻马上现在就给本尊滚出去!”
谢之钦右蚩自认大概率打不过,但一个风迹,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过,哪怕所有云都弟子一起上,他也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
可是,不能。
右蚩抬头看了眼二楼那间最大房间的房门,谢之钦和钟未凌还在,他必须忍。
便在他强行难耐自己怒气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厮杀声。
汤山的人来了。
没了筹码,跟仙门硬碰硬不现实,右蚩瞪了风迹一眼:“你等着。”
但话没说完,两只傀儡道的鬼便被扔了进来,手脚全被砍断。
门口,一名执刀的黑衣少年出现在鬼雾之中,抬手褪去脸上的鬼面,露出了一张清隽苍白的脸,脸上,一道陈年刀疤从右侧额头一路斜贯到了颧骨靠耳的位置,脖颈上缠着一圈血红色的禁咒。
澹台远看着这场面,往风迹身边挪了挪,小声道:“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内斗,不关咱们的事,所有云都弟子,退回二楼!”风迹一声令下,所有弟子照办,退回了二楼结界。
“这是我云都买下的客栈,要打,请出去。”风迹瞪了那群人一眼,便也上楼了。
各家自扫门前雪,仙门此刻不便插手。
至于有资格插手那位……现在正在被逼着帮钟未凌剥瓜子。
风迹敲门进入钟未凌和谢之钦房内,剧烈的厮杀声从屋内临街的窗户涌入,窗外鬼气弥漫,时不时还能看见红线在半空中如蛛网一样盘错。
虽然蒋燃已经故意将战火往无人区引了,沿街建筑还是被炸了一片,若非有结界防护,这座客栈也会变成废墟。
钟未凌倚在窗口,皱眉看着街道上的动静:“是本座的错觉吗,为何我们仙门与魔族随着时间发展,节节倒退,一代不如一代,可鬼界却一代比一代凶残?”
在天空盘旋的魔鹫被迫停止巡逻,有几只甚至因为躲闪不及,直接被傀儡线割断了翅膀。
谢之钦把剥好的瓜子送到窗户边,温声道:“鬼界单人战力确实比之前强了不少,可是,总体人数也在骤减,再强也会被压制。”
风迹走过来,好奇问谢之钦:“你就打算这么看着?”
谢之钦茫然:“有何不妥吗?”
风迹挠挠头:“没有,只是觉得你好歹也是鬼界少主,原以为你是会去帮汤山的。”
谢之钦看了钟未凌一眼。
钟未凌避开谢之钦的视线,指尖一动,将桌上那杯茶浮空勾了过来,抿了一口,挑眉冲风迹道:“没必要。”
风迹没听懂:“什么没必要?”
“本座是说,打不过本座会出手,没必要让谢之钦露面。”钟未凌说完,风迹还要再说什么,被钟未凌把话题引偏了。
“本座一直以为,蒋燃不会让无畏跟右蚩硬碰硬,没想到竟然真如此了。”钟未凌好奇道,“不过,无畏年纪这么小,应该还没过返祖期吧,精神力随时会暴走,摘面具没问题吗?”
“他脖颈上咒文是封印,可以在暴走的基础上勉强保住他的精神力。”谢之钦道。
钟未凌眯细眼:“勉强?”
谢之钦嗯了声:“还是会有很大几率控制不住。”
所以这算是强行提高杀伤力吗?钟未凌不明白,蒋燃怎么会同意无畏这么做。
但是,无畏终究只是一个返祖没成功的小孩儿,哪怕战力再强,跟右蚩也没法比。
身体被右蚩的傀儡线穿过去时,无畏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蒋燃感应到无畏身处险境,正欲赶过来,却被一道魔障挡了回去。
无端剑出鞘,割断了插|入无畏身体内的傀儡线。
卧房内,风迹看着还站在窗口的谢之钦,愕然:“你就这么看着他下去?”
按照谢之钦对钟未凌的宝贝尿性,风迹觉得他此刻应该是一边一口一个阿凌,一边冲下去的,可是,现在的谢之钦出离淡定。
谢之钦闻言回头,一脸无奈道:“我与阿凌做了约定,我这次不可插手。”
风迹问他为何,谢之钦如实答道之后,风迹嘴角忍不住一抽,问:“需不需要我给你准备个牌子,上面写上钟未凌的名字,然后你举着站在窗口呐喊一下?”
谢之钦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道:“这就不必了,阿凌说让我低调。”
风迹:“……”
第89章 复制
钟未凌帮无畏, 只算是看在蒋燃的情分上,并不算是代表整个魔族出面,故而几条街之外的黎阙等人并未作出其他反应, 只是远远的作壁上观。
三十五年前,钟未凌就已经见识过鬼界乱斗时的混乱状况,他敢说,那是仙魔两道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血腥和暴力场面。
但当年, 他只是个旁观者,而今真参与进来, 饶是他是大合体期的天魔, 还是有些吃力。
因为这些鬼东西打架的同时, 精神力也是攻击手段的一种, 其余那些小喽啰的精神力,对钟未凌并没有什么威胁, 但是右蚩的精神力已经入了化境。
钟未凌盲猜,这世间除了谢之钦, 右蚩的精神力应该当数首位了。
红线勒住无端剑剑锋,强行将无端剑弹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阵类似咒文的低吟钻入钟未凌耳朵, 直接进入了他的头颅,一时间,整个头部像是要炸裂一般。
钟未凌一个不慎, 一条红线贯穿了他的肩胛骨。
站在二楼的谢之钦蓦地一怔, 脑子一热, 胸中那股莫名偏执再次燃起,拂手之间,秋昙剑出鞘, 但还没来得及动,耳边就响起了钟未凌分神传来的传音。
“敢动一下,两年别上床!”
“不上就不上,”谢之钦咬咬牙,“我不能让别人动你。”
“滚蛋,我一个人能应付,敢下来,本座先宰了你,别裹乱!”切断传音阵,右蚩正要将那根刺进钟未凌体内的红线抽回,但试了好几次,都无果。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右蚩有些急了,这是他的本命红线,是由他的精神力直接凝聚而成的一根,跟普通的傀儡线不同,这个对人造成的伤害是精神上不可逆转的伤害。
如果拿不回来,或者被人给弄断,后果不堪设想。
便在此时,黑刀划破视野。
无畏旋身猛劈了过去,蒋燃的招式野,他比蒋燃的招式更野,兴许是摘了封印面具的缘故,无畏身上的戾气十分浓重。
刀锋落在右蚩红线上,原以为红线会迎锋而断,但右蚩的精神力实在太强,红线竟然丝毫未损。
无畏恍神间,被一条红线拽回了钟未凌身边。
看见那条红线时,右蚩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你怎么会用傀儡线?”
话没落,天魔真元祭出,剧烈大红光照亮了整个白水镇,光波以钟未凌为中心,蓦地震开,便在此时,原本站在右蚩眼前的钟未凌化为一片赤红魔雾。
红雾所蔓延之处,汤山与黎山交战的鬼兵动作都瞬间迟缓,一阵惊慌之声从红雾之中传出。
“我怎么看不见了!”
“我也看不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客栈中,风迹皱眉看着窗外弥漫的红雾:“这是什么?”
谢之钦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便在此时,红雾之中,右蚩直愣愣站在原地,瞳孔失焦,并逐渐涣散,一缕红雾从他眼前掠过,身后逐渐化出一道人影。
“每个天魔进入合体期之后,自身就会出现一种新的能力,”钟未凌的声音从右蚩耳边传来,右蚩想去攻击,但浑身一动难动,“复制。”
“这是第一次用,你应该感到荣幸。”话音逐渐消失时,数百根红线穿透右蚩的身体,并瞬间抽离。
红雾散去,钟未凌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无畏身边,双方鬼兵视野恢复,原本站在原地的右蚩突然扑通,跪到了地上。
“本座抽走了他九成精神力,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钟未凌没杀右蚩,因为他不是鬼界之人,真要算起来,他与右蚩并没有什么大矛盾,故而这件事他并不便插手。
右蚩重伤,就是一个信号,一时间,原本凶残的黎山鬼众,尤其是以右蚩为首的傀儡道众鬼顿时士气大跌。
黎山七位长老,今日只来了两位,但这两人加一起的战力,足足占了整个黎山一半,右蚩一败,整个黎山已然没了胜算。
没多久,另一边,蒋燃也用三分伤换了戕离七分重伤,原本这一战会像当年鬼界内乱那样打很久,至少要把整个白水镇甚至周边城镇全炸了才算,可是没想到,不过两个时辰,便迅速结束了战局。
就在戕离拖着重伤的身体,瞬移此处,准备带着右蚩先行离开时,黑刀刀锋从右蚩胸口直接贯穿了过去。
右蚩愕然看着自己胸口的窄刀,僵硬扭过头,与此同时,黑刀又瞬间从伤口抽离,一来一回,右蚩忍不住惨叫了声。
“我特么跟你拼了!”戕离红着眼,正欲找无畏还击,右蚩却拉住了他,消耗最后一点精神力,硬生生打开了一个传送阵,把戕离扔了进去,顺便将几名在自己身侧的傀儡道精英也扔了进去,无畏试图阻止,但右蚩直接用身体挡在了传送阵门口,一直撑到了传送阵闭合。
鲜血顺着傀儡袍子渗开,右蚩半跪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那个大洞,抬眼看着无畏,不,准确的说是无畏手里那把刀,轻笑了声:“那把刀,本该是我的,本该是……他送我的。”
话刚落,无畏瞬影一闪,刀锋再次穿透右蚩身体,无畏面无表情的看着从右蚩后背延伸出的刀锋,冷冷道:“你不配。”
“我知道,但是……”右蚩眼尾眦出两抹血红,仅剩的最后一抹意识再次集中,右手掌心化出一道匕首,硬生生往前,感受到剑锋在自己体内越|插越深的同时,奋力朝无畏身上刺了过去。
无畏想躲,可是,右蚩抓着他握刀的手,他根本无法躲开。
匕首穿过无畏的小腹,疼痛席卷意识间,右蚩阴恻恻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你就配吗?我是负了他,但我不后悔,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
哪怕再来一次,还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