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心为你解蛊……你却……却令我动情,影响我练剑。”江肃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控诉,还是单纯埋怨的胡言乱语,“你这……邪魔外道……”
李寒山却弯起眉眼,像是在同他笑。
他同江肃一般,压抑着难耐喘息,似是在竭力克制着心中冲动。
可江肃不明白,李寒山都已做出这种事情来了,他还需克制什么冲动?
“你可知邪魔外道。”李寒山抚上江肃脸侧,低声说道,“一向不知廉耻。”
第69章 捷足先登
江肃不由有些沉默。
这根本就不是李寒山会说的话。
他原以为这情蛊半解,李寒山多少还是有些自己的意识的,可如今看来,李寒山好似完全被这情蛊所控,至少当下这一句话,就不是李寒山能够说出的内容。
江肃很了解李寒山。
李寒山虽生于魔教,却并不认可谢则厉的心狠手辣,他行事作风均于魔教有所不同,甚至在江肃的刻意引导之下,他明明是会去行善的。
这样的李寒山,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就是邪魔外道。
江肃觉得,李寒山根本还未从情蛊之中清醒,亦或者说……
他静心抬首仔细观察,这才发现李寒山的衣襟领口之处,似乎隐约可见一物,像是……什么虫子的躯体一角。
江肃沉默片刻,似乎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问题所在。
他开口询问,道:“李寒山,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李寒山一怔,他竟好似无法回答出江肃的这个问题,而再顺着这问题细想——他头痛欲裂,干脆松开了江肃抬手捂住自己抽痛的额角,好似只是考这么一个简单问题,便已令他痛苦不已。
这恰好给了江肃一丝得以喘息的机会。
江肃伸手摸向自己的衣袋。
方才在山寺时候,他着急要给李寒山解蛊,竟未曾将这苗疆信物留给盛鹤臣等人,不过倒也正好,幸而在这东西还在他的手上。
他掏出那珠子握在掌心,而后一把攥住李寒山的衣襟,眼疾手快将一只躲藏在里头的虫子扯了出来。
那是一只相如蜘蛛一般的蛊虫,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江肃伸手去抓它,它还张开螯肢,试图蜇咬江肃,可江肃一将另一手中握着的苗疆信物靠近,那蜘蛛便立即团作一团,似乎是在装死。
江肃记得,花时清的情蛊还在结蛹,而且花时清以情蛊诱惑路九时,江肃曾见过花时清的情蛊,那虫子看起来明显是一长条的模样,绝对不是眼前这个指甲盖般大小的蜘蛛。
那也便是说,李寒山最初的确是受花时清的情蛊影响,在山寺中不可自控亲吻了江肃,江肃带李寒山回客栈之后,的确成功为李寒山接触了情蛊,可在江肃为李寒山解雇之后,他却又中了山寺中那人的蛊毒。
很好,都已穷途末路至如此境了,他居然还敢给李寒山下蛊。
江肃忍着满心怒气,将那蛊虫握在手心,原想直接将蛊虫捏死,却想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若这是花时清的另一只蛊虫,那他在此刻捏死蛊虫,花时清反而要受内伤。
他只能先握着这蛊虫,等着稍后找花时清求证,而后再去看李寒山,便见李寒山一动不动,只是怔怔看着眼前一片狼藉。
江肃不由扯了扯自己的衣物,好挡住裸在外的身躯,一面问:“你现在清醒了吧?”
李寒山一顿,喃喃道:“是我……我做了什么?”
他忍不住便要回想,可一时之间,他仅能隐隐绰绰略记得一些事情,再往回认真索,便觉头痛欲裂,可就算他什么都记不起来,眼前的境况,也足以他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怔在原,不知如何言语,而江肃轻咳一声,令他先起身,而后匆匆整理衣物,一面同李寒山道:“解穴。”
李寒山停顿片刻,手忙脚乱去系自己的衣带,飞快整理衣物,一面略显迟缓索自己究竟要如何为江肃解穴。
解穴……等等,他方才点了江肃穴道?他点的是哪几个穴道?
李寒山只能抬头看向江肃,小声询问:“……我要怎么解穴。”
江肃:“……”
江肃只好再同他说了自己被封住的穴道,等李寒山为他解了穴,他方觉得经脉畅通,略松了一口气,便听李寒山不知所措一般同他开口,道:“对不起。”
江肃:“……”
江肃摆了摆手,他不想计较这件事,而今他手中还抓着那只蛊虫,他便翻身下了床,从怀中摸出他原先备好的装着金疮药的瓷瓶,将里头的药粉倒了出来,而后再将那蛊虫塞了进去,同珠子一道放进了自己的腰包之中。
他这时方才回首,看向李寒山,道:“收拾收拾,再去山寺一趟。”
江肃装作无事发生,反倒是将李寒山想说的话尽数都堵了回去,而此时此刻,李寒山除了道歉之外,似乎也已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只能垂首,望着江肃的背影,小声嗫嚅道:“我……对不起……”
江肃并不回答,他起身出门,李寒山一人坐在床上,看着满屋狼藉,捂着隐隐抽痛的额角,拼命去想他方才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可要不了多久,江肃收拾妥当,换了身衣服,又回来敲他的门,要他同自己一道前往山寺。
他虽抓了蛊虫,却不知这解蛊手法对不对劲,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之症,他还是得带李寒山去见一见花时清,好弄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路上江肃依旧沉默不言,李寒山也不敢开口,他们还未到山寺,不过是出了城,便已见着傅闻霄与方远洛一道带着那些被困之人回来了。
方远洛隔着老远看见江肃与李寒山,不由一怔,倒还像是松了口气,匆匆上前,着急说道:“你们两方才去哪儿了!”
江肃:“……”
李寒山:“……”
方远洛丝毫未觉气氛有异,还叹了口气,道:“花时清说你们有事先离开一步,我还在想是出了何事,竟能让你们在这时候突然离开,还好,你二人无事便好。”
江肃:“……”
李寒山:“……”
两人仍旧一声不吭,方远洛好似终于觉察有些不对,却心有迟疑,正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江肃已平淡开了口,道:“花时清还在山上?”
方远洛鲜少见江肃露出这般神色,以往江肃虽并不常笑,可也不会有如此冷淡的时刻,他顿时不敢再多言,只能顺着江肃的问题往下道:“他们还在山寺之中,那几个苗疆的人也在。”
江肃点了点头,又朝获救的人群中一看,并不曾见到身着六扇门服饰之人,他便问:“徐捕头呢?”
提及徐卿言,方远洛神色稍显凝重,只是摇头,道:“徐捕头不在寺里,我听他们说,好像前几日便有人将他带走了。”
江肃:“……”
“其余的话,他们也不肯多说。”方远洛叹了口气,道,“盛盟主让我们先送这些人回来,安顿好他们之后再回去。”
江肃点了点头,不再同方远洛多言,只是扭头要朝山上去,一直未曾开口的傅闻霄却轻声叫住了他,蹙眉同他询问:“你没事吧?”
江肃:“……无妨。”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继续朝着山寺而去,看上去心事重重,李寒山仍是不知所措,只得追着江肃脚步一道前去,而方远洛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晌回首,看向傅闻霄,问:“他们怎么了?”
傅闻霄蹙眉:“好像是吵架了。”
方远洛一怔:“他们也会吵架?”
傅闻霄:“……我不知道。”
“罢了罢了。”方远洛显是并不在意,“就他两,床头吵架床尾合,不会的有事的。”
傅闻霄:“……”
……
江肃一路赶到山寺之中,便见盛鹤臣和花时清还在山寺外,其余驭蛊之人被捆在一处,而盛鹤臣正蹲在那身受重伤之人面前,试图从他口中问出徐卿言的下落。
那人身上的斗篷已被扯下了,看着身着苗疆服饰,面色苍白,唇边还有血迹,显是方才吐过血,而今他面对盛鹤臣逼问,却仍旧一言不发,江肃冷冷瞥他一眼,也不多言,甚至未曾去理会盛鹤臣关切询问,先将花时清拉到一旁,从怀中掏出那瓷瓶,递到花时清手中,问:“这可是你的蛊虫?”
花时清稍稍一怔,显是并不明白江肃为何要如此问,可他还是依言拉开瓶塞,往瓶内一看,却顷刻变了脸色,摇头,道:“不是我的。”
江肃点头,再将那瓷瓶拿到手上,正要转头,花时清却又拉住他衣袖,蹙眉道:“江少侠,你们没事吧?”
江肃:“……”
花时清压低声音,道:“这蛊虫……是情蛊。”
江肃:“我已经知道了。”
“不一样的。”花时清蹙眉道,“这蛊虫是情蛊,它随原虫的天性,交配之后,必然会杀死配偶。”
江肃一怔:“……”
“方才……江少侠可是和少主在一块?”花时清问得委婉,“江少侠你拿着信物,不会受情蛊影响,该不会是少主中了蛊吧?”
江肃已不想再同他多言,只是低声道:“你放心,我们没事。”
而后他朝那下蛊之人走去,到了盛鹤臣身边,开口道:“盛盟主,先让我同他说几句话。”
盛鹤臣只好点头,退后,先让江肃来与此人交谈。
方才花时清说完那句话后,江肃方觉心中怒火蹿升而起,简直恨不得一剑杀了眼前之人。
这狠辣的毒蛊,也亏这人用得出手。
方才发生的那些事,他知道李寒山是中了情蛊,身难自控,因而他并不怪李寒山,只不过出了此事之后,他再见李寒山时心中难免有些尴尬,所以才不愿同李寒山开口说话,只想着暂避几日,先缓和过去在说。
可花时清却与他说,身中情蛊之人,最后会无法自控,亲手杀死配偶。
他简直不敢去想,若他方才未曾发现李寒山身上有这么一只小虫子,而他又无法解开自身穴道,那到了最后,李寒山岂不是要亲手杀了他?
而若是如此,待李寒山清醒之后,他简直不敢想象李寒山究竟会有多痛苦。
江肃从那瓷瓶中倒出仍在装死的蛊虫,伸手到那人面前,问:“这是你的蛊虫?”
那人哈哈一笑,显是心情愉悦至极,道:“魔教少主与江湖第一剑,当真有趣。”
盛鹤臣一惊,道:“魔教少主?”
话音未落,江肃已冷冰冰收手,当着此人的面,一把将那蛊虫捏死了。
那人捂住胸口,如是胸口绞痛,憋出满额细汗,连语调都已发了颤,却仍是要死撑着朝下说去:“你二人……哪怕没有来得及做到最后,可那么多时间,也……也足够你们发生些什么了吧?”
江肃:“……”
盛鹤臣形容严肃,挑眉追问:“肃儿,他说的话是什么意?”
江肃并不回答。
那人还笑,道:“盛盟主,我看你也是个痴情人,可惜,而今你已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第70章 道歉
盛鹤臣沉默许久,方才低声同江肃开口,似是不可置信一般,道:“你们方才——”
他话音一顿,再看江肃与李寒山二人都已换过了一身衣物,他不由更是面色阴沉,几乎已不再多想,顷刻便已拔刀出鞘,直指身后李寒山,二话不说便朝着李寒山胸口刺去。
李寒山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不该避闪。
他觉得这人说得没有错,他的确对江肃做了些绝不该去做的事情,他心有内疚,又不知如何同江肃道歉,甚至……方才他忍着头痛费力回想,竟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江肃好像同他说过,他令江肃动情了,而动情便是妨碍江肃习武,他害得江肃难以功法大成,那对江肃而言,这罪过……只怕比自己亲手杀了他还严重。
他不想躲了。
他犯了如此过错,那这么一刀,也该由他来受。
……
江肃实在没想到李寒山这傻子竟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盛鹤臣绝没有手下留情,那一刀分明是冲着李寒山胸口去的,若是真刺中了,只怕不死也得伤重。
江肃实在不明白李寒山究竟是走了神还是在犯傻,而当下已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他手中还拿着那瓷瓶,他原想将瓷瓶掷出,好歹将盛鹤臣的刀打偏那么几寸,可他一动内息,忽而便觉一阵目眩——方才他冲穴太急,内息折损过多,或许还有些轻微内伤,又着急赶来此处,一路轻功疾奔,身体已有些扛不住了。
若放在平时,让他歇息个把时辰,大抵也就没事了,可今日他实在没有空闲休息,也完全没有想到他竟会在此刻内心不调。
江肃已无力分心思考,他硬忍着昏眩,急冲上前,意欲抬剑去挡,可盛鹤臣刀锋已至,江肃只得稍稍一顿,直接伸出手,一把捏住盛鹤臣的刀背。
可盛鹤臣的刀背,有一截反刃。
反刃拖在手心,拉出一道血口,鲜血直顺刀锋而下,江肃微微蹙眉,却仍忍着疼痛,抵着将盛鹤臣的刀硬推回去了一些。
盛鹤臣匆匆截住刀势,李寒山也一怔,按住盛鹤臣的刀,他头一回如此惊慌失措,已完全顾不得手上轻重,盛鹤臣还未收刀,李寒山将内劲运上指尖,捏紧刀脊,竟然直接将这么一柄削金斩铁的力气断作了两截。
这变故来得着实太过突然,盛鹤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焦急万分冲着江肃道:“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