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佳立刻就被呛住了,她剧烈的咳着,就看到张珏提着拖把,嘴里喊着“横扫千军”,旁边还有个金发仙男提着折凳,一看就知道和张珏是一伙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拍喜剧电影呢。
陈思佳沉默许久,转头捂着嘴,肩膀抖动起来,她身旁的母亲也哈哈大笑。
“哈哈哈,这娃哪来的,咋就这么搞笑呢?”
而张珏用东北话骂人那一段,对于观众们来说,也是自家小孩急公好义的在怒斥恶人罢了,看起来既可爱又可乐,让人特想把手伸电视里rua一把张珏的小脑袋。
经此一事,许多之前完全不关注花样滑冰的人也知道了在东北有这么一个孩子,不仅拿了兔村第一枚花滑世青赛的男单金牌,还使得一手好拖把。
张珏以一种许多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了国内罕见的、在青年组就成功破圈的运动员,也是因为他破圈了,体育局的领导才不得不做出要罚他的态度。
本来他们还懒得罚张珏呢,毕竟家里的男单就这么一根独苗,真下手狠罚,心疼的还不知道是谁,不少人都打算捏着鼻子劝自己“算了算了孩子还小”把这事揭过去?
反正孩子也没真的做错事,不少大人还觉得张珏干得漂亮呢。
保有善良和冲动,敢于对不公和黑暗发出反击,表达自己的愤怒从来都不是坏事,沉默而温驯的走入黑夜才是助长恶人的风气。
等张珏回国的时候,本该享受小英雄待遇的新科世青赛冠军括号熊孩子便开始了挨训之旅。
从以前面都没见过的体育局领导,再到孙千,张珏被他们训得耳朵都麻了,之后还被罚写五千字的检讨,并当着领导的面朗诵。
他们还给张珏留了面子,好歹没让人当着全国家队朗诵,不过这和张珏只是省队成员,并没加入国家队也有关系。
但除了挨骂和写检讨,张珏也没有受到别的实质性的惩罚了,上头骂完还给他发了奖金,很有点雷声大雨点小,巴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并塞了一盘子糖的感觉。
于是张小玉写完检讨,还有心情去数存折上的零。
三个零……
写检讨、念检讨、被领导批评都面不改色的小朋友吸吸鼻子。
明明之前还有四个的。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之后崔正殊发了邮件,言明尹美晶和刘梦成已顺利抵达釜山,找到了律师事务所,并在好心律师的帮助下找到一个隐蔽安全的住处。
对了,他们还拿到了哈萨克斯坦花滑国家队总教练阿雅拉的邀请。
“哈萨克斯坦吗?那边不错啊。”
张珏在表演滑的时候,被沈流牵着和不少花滑业内人士打了招呼,比如瓦西里和伊利亚的教练,俄罗斯男单教父鲍里斯,再比如哈萨克斯坦的花滑教母阿雅拉女士。
那是一位金发碧眼、明明已经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的女士,她和人说话时总是面带和善的笑意,五官非常精致,年轻时也是符合“花滑美人遍地走”定律的美人。
阿雅拉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世界排名第五的女单运动员,彼时哈萨克斯坦还是社会主义,直到九十年代老大哥离开,举国搞体育的体制消亡,许多优秀的运动员、教练选择前往北美等地发展,并直接导致了北美花滑市场一度十分兴盛。
98年、02年的花滑女单冠军都是北美系。
而哈萨克斯坦也经历了脱离社会主义的阵痛,但阿雅拉在最难的时候都没有离开祖国,她蛰伏数年,在06年冬奥带着弟子卡吾萨尔夺得了第四名,在花滑并不强势的中亚地区,这样的成绩已算惊艳,这奠定了她国家队教练的地位。
遗憾的是,虽然她教单人滑很有一手,却并不擅长双人滑、冰舞的教学,归化优秀运动员成了哈萨克斯坦补足这块短板的最佳方式。
尹美晶和刘梦成在出事前拿过青少年大奖赛的银牌、世青赛的铜牌,能赢他们的都是北美、俄系的选手,没了国籍压制,最后夺金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归化这对世界级组合苗子,对他们来说,毫无疑问是双赢的选项。
在他的记忆里,哈尔哈沙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拿了个世锦赛铜牌,便成为了国内排名前几的体育明星,尹美晶和刘梦成好好滑的话,绝对能让哈萨克斯坦的体育迷们觉得物有所值。
最后,张珏用邮箱回复了一句简短的祝福。
“祝你们一切顺利。”
他点下发送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二十分,张珏伸了个懒腰,如同一只晒着太阳睡了个酣畅淋漓的午觉的猫咪,在醒来后伸展身体。
就在此时,室内响起一阵轻快的歌声。
“噜啦噜啦咧~”
张珏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意外了一下。
“秦老爷子?”
他接起电话:“秦爷爷下午好,您吃了晚饭没……诶?这样啊……好,我去那边看看,稍等一下,我拿笔记个地址……”
张俊宝和沈流还在体育局参加会议,张珏披上外套,留了张纸条,便背上大背包跑出了酒店。
3月的北京正是沙尘暴肆虐的季节,本就是黄昏时分,加上漫天沙尘,世界变得昏黄一片。
张珏戴着口罩、帽子,尽力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却偏偏没法把眼睛也蒙起来,他是眼睛比较敏感的体质,等走了几十米路,眼角便开始微微发痒。
好不容易拦了辆车,司机大叔一听这个应当是小学生的男孩报上的地址,立刻提醒他。
“娃儿,去这起码要一百二。”
张珏连忙回道:“我有钱,麻烦您送我过去吧,我爷爷说我哥哥两天没出门了,叫我去看看他。”
“行吧。”
司机踩动油门。
因为视野不佳,车上还有小孩,他没敢开得太快,加上正好撞上下班高峰期,小车行进的速度简直让人焦虑症发作,过桥的时候,前面还有车辆发生了擦碰,哪怕交警及时去调解,他们还是堵了三十分钟。
张珏给完钱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他到的是一个老小区,房子都是老式筒子楼,楼梯间的声控灯有的能亮,还有的灯哪怕把脚剁再响也没个反应。
12栋602室,徐正松正吃着驴肉火烧看新闻联播,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这敲门声还挺有规律,三短两长,透着一种“我很急但我还是要讲礼貌不会踹门”的味道。
徐正松起身,嘴里吆喝着“谁啊”,等门打开,视野正前空无一人,乌漆嘛黑的楼梯间因此散发出一股森森鬼气。
一米八八的大小伙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想起昨晚在电脑上看到的贞子姐姐的倩影,立刻就要关门,然后一个清澈柔软的声音从下方响起。
“请问秦雪君是住在这里的吗?”
徐正松低头,看到了一张萌萌的笑脸。
第51章
“小心点啊,老秦这两天脾气挺差的。”
秦雪君靠在墙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室友老徐的声音,然后吱嘎一声,房间被打开,秦雪君顺手抄起一本第八版的《内科学》朝门口砸过去。
“出去!”
张珏灵敏的躲开,对徐正松点头:“他脾气是挺差的。”
徐正松目瞪口呆,接着开始把张珏往室外扒拉:“娃,你先避避,老秦发神经了,他之前都不乱扔东西的。”
他们的对话让秦雪君清醒了一点,他抬头看着张珏和徐正松拉扯着,最后张珏不敌人高马大的徐正松,被强行拉出了屋子。
过了一阵,徐正松诶唷一声。
“你这娃咋咬人呢?完了完了,我不会被食肉菌感染吧?”
张珏也是有常识的,他反驳:“我又不是海鲜,被我咬一口怎么会感染食肉菌?”
两人闹了一阵,张珏回头看着紧闭的屋门,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满心担忧和不解。
“秦哥这是怎么啦?”
徐正松盘腿坐沙发上:“还能怎么?就医学生的常见毛病,都要过这一关的,你让他自己缓过来就行了。”
见张珏面露茫然,徐正松叹了口气:“他真没事,这在我们这一行很常见,他能过得去的,你别担心。”
张珏眨巴眼睛,坐老徐边上:“那如果他过不去呢?”
“过不去就转行呗。”
徐正松丢给张珏一瓶矿泉水:“呐,别说你上门一趟,我却连个烧烤都不请,毕竟你是运动员,待会儿给你拿条巧克力,然后哥哥送你回去。”
张珏捧着矿泉水瓶,一直看着大门。
徐正松絮絮叨叨:“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要是这医最后被推荐去了儿科,那推荐人简直是五雷轰顶,老秦这次碰到个小学五年级的娃娃,癌晚,他对人还挺上心的,回家以后不断的翻医书,想着给人续命,可惜只是徒劳。”
“肝胆和肿瘤的两个老主任联手给孩子做手术,才开腹就看见满肚子肿瘤,最后只能关腹腔,说是救不了,老秦当时配台,受了刺激,回来就请假了。”
“成年人的生老病死其实有点命数的意思,但那小孩只是没出山的太阳,听说学习挺好的,还没来得及发光呢,人就要没了,我将来毕业也不去儿科,还是耳鼻喉、眼科之类的安全点。”
说到这里,这个方脸的大个子也红了眼圈。
医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要说这小病患的父母是拼了命也想救孩子的,治疗的钱已经凑齐,可孩子就是病得药石罔顾,给再多钱也治不了。
这事说来连张珏这种局外人都觉得怅惘,更别提亲身经历的秦雪君了。
只是没想到那位天才医生在学生时代也有过这样迷茫的时候,他后来是怎么说服自己越过这些困难,坚定地在医学道路上走下去的呢?
其中内情张珏自然不得而知,可能是秦雪君休了一个假期,之后便自己想通了吧。
他坐了一阵,突然跳起来去开卧室的门,徐正松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张珏将徐正松的呼喊抛在脑后,才进门,便看秦雪君靠着墙脚坐地板上,垂着头,周围地板上是散落的医书。
他慢慢上前,蹲在秦雪君面前,见人没反应,就推了推。
“秦哥?”
等会儿,这人是不是在发热?
一摸额头,还真是。
徐正松被召唤过来,也被室友烫手的体温吓了一跳:“嘿,八成是高烧,小玉对吧,你去拿客厅,把冰箱上那个医疗箱拿过来,我要给他测体温。”
他说着就把秦雪君架起,要往床上搬,不过鉴于经常健身的秦雪君有一身扎实的肌肉,运送路途便显得格外艰难。
张珏把医疗箱搬过来时,这哥们正蹲着喘气呢,小鳄鱼便自己找出体温计,甩了甩,顺手往小秦大夫的嘴里一塞。
秦雪君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响起徐正松那口山东腔。
.“38.6度,不过我觉得就是愁出来的烧,应该不会被传染,你要觉得怕,我给你拿个口罩?”
有人回道:“不用了。”
室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秦雪君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张珏趴在枕边,歪着脑袋打量他。
这孩子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清澈明亮,含着笑意,他们对视一阵,张珏又用手背贴贴他的脸颊。
“徐哥说你一天没吃东西,现在去给你买粥了,要让你先吃点东西垫垫才能给你吃药。”
秦雪君张张嘴:“对不起。”
“没关系。”
张珏自认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怎么也不会和还在生病的未成年置气。
他哼着歌,顺手给秦小大夫收拾了房间,他将书都捡起放在书桌上,一张书签滑落,上面是一片红枫,张珏拿起一看,才发现这片枫叶是用彩铅画的。
秦雪君蜷缩在被子里,心中的燥郁竟是在悠扬的歌声中平静下来,他还有些惊讶,因为语言天赋只有5的张珏在这会儿唱的居然是一首俄语歌。
他的祖母偶尔也会唱这首歌。
这是一首在04年的俄罗斯电影《长久的道别》中,由波琳娜.阿古列耶娃演唱的歌谣,叫《我的小宝贝》。
别看张珏上辈子是以摇滚为强项,但到底是从小练声乐的,开声乐教室的老师据说以前唱的是音乐剧,但民谣、抒情也会教,张珏的嗓音条件好,后来做了训练生天天练歌,有时能练到肺疼的程度,凭着努力把唱功磨到一线的水准。
身为实力派战将,这辈子除了比赛,他也有被父母继续压着去上芭蕾和声乐课,此时随口哼哼也格外好听。
再后来的事情秦雪君便记不得了,只知道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室内一片寂静,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书被整齐的摆在书桌上,第八版的《内科学》被压在最底下,而在书页的最上方,是一片枫叶书签。
秦小大夫疑惑地拿起书签。
他不记得自己画过这一片书签,可是很快他便发现,这张书签上的枫叶是真的,而书签背面留着一行瘦金体。
京城无所有,聊赠一叶秋。
张珏几乎没和秦雪君说过任何宽慰他的话,可是在这一刻,秦雪君的心却暖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初开始对那位小病人格外关注的原因,在重症监护科中,那孩子很艰难的通过手指比划,要求听英语磁带,经过父母解释,医护人员才知道这孩子的英语成绩不好,他怕等回到学校,成绩会越发跟不上。
加上这孩子的个子和张珏小朋友差不多,秦雪君难免多照应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