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张珏自己也是个颓废完两年还能在奋起后考上985的学霸,就算换个真正的初二小孩在这,依然能通过秦雪君的讲解弄懂这道高中题。
然后张珏就意识到了,秦雪君是刻意用了初中生也可以使的解题方法。
今天天气好,一缕阳光从窗外招进来,映在秦雪君立体的侧脸上,为他浓密的眼睫染了一层细碎的浅金。
张珏想,这人看着不怎么热络,心却很细。
就在此时,本来和米娅女士说着话的张俊宝冲进客厅:“雪君,我开个电视!”
他迅速调到央五,如今正值最冷的深冬,热门的球类田径运动大多已经落幕,滑冰的全锦赛也得以在上午拿了个直播的时段。
此时电视里播出比赛结果:“今年花样滑冰全国锦标赛的男子单人滑成年组赛事已圆满落下帷幕,来自H省的沈流在比赛中成功完成后外点冰四周跳这一高难度的动作,取得了本届冠军……”
张珏挺高兴的:“舅儿,沈流这回能去成温哥华了!”
张俊宝神情凝重的点头,电视里继续播报。
“男子单人滑青年组的冠军是来自J省的樊照瑛,这位小选手在比赛中成功完成勾手三周跳与后外点冰三周(3lz+3T)的高难度连跳,遗憾的是,他在最后一跳出现明显失误,自由滑结束后,已无法靠自己离开冰面……”
张珏看着电视里那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十分俊朗的大男孩,疑惑道:“舅舅,你看的是樊照瑛吗?”
张俊宝长呼一口气,似是要将失望与遗憾一起吐出去。
他搓着手指,低声解释道:“小樊是国内现在唯一一个在16岁之前集齐了五种三周跳的,据说已经在练3A了,他练过探戈,表现力不错,本来是要送去参加今年世青赛的。”
就像沈流是国内唯一放到国际成年组赛事中也拿得出手的男单一样,樊照瑛也是唯一放到国际青年组赛场上也不跌份的青年组一哥。
结果这下樊照瑛直接在比赛时摔出重伤,一时间张俊宝数遍自己知道的青年组男单,有几个集齐五种三周的男单都是18、19岁了,再大点都要超过青年组的年龄限制,但表现力都不行。
还是人才储备太单薄了啊,好不容易出了像样的选手,还个个伤病缠身。
张俊宝心里憋闷,但看到大外甥含着担忧的双眼,他又隐隐放松下来。
幸好手边就拽着一个好苗子,这小子只要好好培养,至多两年就能放出去比赛了。
张珏不知老舅的迫切,离开时单脚站着,扶着老舅的胳膊鞠躬,向秦大夫、米娅女士道谢。
礼貌又好看的小孩总是讨喜的,连不苟言笑的米娅女士在对着张珏时都面上带笑,轮到和秦雪君道别时,这哥一伸手,掌心躺着颗紫皮糖。
张珏也对他伸手掌,上面躺着颗徐福记酥心糖。
秦雪君怔了怔,接过糖,就看到男孩笑弯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笑意。
“哥,咱现在可是换糖之交了。”
这少年五官就生得灵秀,连带着笑起来都生机勃勃的,有那么一瞬,秦雪君几乎以为老家属楼楼道寡淡的墙壁都变得明亮起来,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起来。
秦雪君不喜欢小孩子,觉得比自己年岁更小,甚至是一些同龄的人都显得太过幼稚吵闹,但,张珏是个例外,他喜欢和这个小朋友相处。
两天后,有人摁响门铃,秦雪君去开了门,就见张珏单脚站门口,穿着身老虎睡衣,头顶雷锋帽,背着个包,手里提个袋子,对他仰头一笑,语气熟稔。
“秦哥,我又来做艾灸啦。”
然后张珏就看到对方惊愕的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衣服谁买的?”
“啊”张珏歪头:“我妈买的啊?我属虎,外边天气冷,这身穿着暖和,我出门的时候就没换了。”
东三省的冬天太可怕了,张珏出门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包成熊,形象当然往后靠了,小孩子嘛,暂时不用太在意形象,保暖最重要。
秦老大夫这时从孙子背后冒了个头:“哟,你属虎啊,难怪和雪君处得来,雪君属狗的,那网上都说这两个生肖最配了,你小子一个人来的?”
张珏乖巧的回道:“是,我舅要去京城做培训,我干脆自己过来了,反正从公交站走过来只要两分钟。”
张珏举起手里的袋子:“秦哥,我妈让我送点卤菜,你先让我进去成不?”
秦雪君终于让开,秦老大夫接过张珏手里的卤菜,看小孩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连忙推了孙子一把。
“他还不能走,去帮一把。”
秦雪君哦了一声,把小孩拦腰抱起,张珏惊得下意识浑身紧绷,被放到沙发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哇,他刚才是不是经历了两辈子第一个公主抱,虽然上辈子排斥和人卖腐营销,但因为秦雪君抱他的时候,和抱小孩的感觉差不多,所以张珏完全没有反感。
秦老大夫放好卤菜,提着药箱过来,捏着张珏的脚踝,慢悠悠道:“你还是不能走啊,这样,等大后天,我让雪君接你。”
“这样不好吧?”张珏怪不好意思的。
秦老大夫大手一挥:“没事,他成天待家里也是看《柳叶刀》,你多陪雪君哥哥玩,别让他发霉,就当给爷爷帮忙了。”
第8章 礼物
秦雪君隔了两天后来接张珏,在许德拉的注视下,张珏趴在秦小哥的肩上被背下楼,偶尔回头还能看到小弟趴在窗户后头不放心的望着他。
他对那边挥挥手,转头搂着秦雪君的肩膀,和他念道:“秦哥你知道不?我弟弟尽早量了身高,他居然已经有一米四五了。”
秦雪君随口应着:“他多大了?”
“9岁。”
“9岁有这个身高不错了。”
秦小哥托了一下张珏的大腿,张珏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秦雪君低头一看,立刻意识到不妥。
良好的教养让他习惯在和人相处时都使用“绅士手”,比如如果有异性在边上摔倒,他会扶人家的胳膊,但用手去搂肩、扶腰是不可能的。
在背人的时候,他也没有用手掌去托张珏的大腿,而是用手腕托着,可他手上戴着手表,这就硌着小朋友了。
他轻声道了歉,换了手掌托着张珏。16岁的小伙子还没车,他们只能坐公交,等上了公交,他先去刷卡,等坐在张珏身边时,就把手表摘了。
小伙子自己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张珏看着他,却越发好感大生。
和通过网络了解的那个天才骨外科医生不同,在近距离接触秦雪君后,张珏就体会到对方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他很勤奋、自律、专注,对待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时很有耐心,且和张珏交流时的语气、神态都能看出他的尊重。
张珏混过娱乐圈,见过的人情冷暖、人心阴暗着实是不少了,秦雪君的身上却有一份足以令他尊敬的纯粹,他的教养也让张珏觉得与对方相处时很舒服。
秦雪君收好手表,发现被小孩亮晶晶的黑眼睛注视着,忍不住笑出来。
“干嘛?”
张珏诚恳的夸赞道:“秦哥,你真的好细心,你爸爸妈妈一定超级好,才能教出你这么棒的儿子,等见到叔叔阿姨,我要多向他们夸夸你。”
秦雪君顿了顿,在他额头上弹了个响嘣儿。
“那你应该见不着他们了。”
张珏捂着额头,不解:“为什么啊?”
“我爸爸陪他初恋女友去大兴安岭看雪了,我妈妈和男朋友去参加同学会,他们都没空看我,何况是见你。”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沉默下来,过了一阵,秦雪君听到小孩低声和他说对不起。
他回了一句“没事”。
秦雪君并不恨父母,因为他的确被教导的很好,好到哪怕高考结束时发现父母离婚,却也没有任何过激反应的那种好。
有人认为他的性格过于寡淡了,很少有情绪激烈波动的时候,这种冷静的性格上手术台应该很不错,可作为一个人来看,难免少了点人气。
然后在快到站时,小孩突然将脖子上红红的羊毛围巾摘下来环到他脖子上。
他侧头,就见这个怕冷到天天戴个雷锋帽的男孩对他露出灿烂的笑。
“秦哥,我还是觉得你穿太少了,这个借你挡挡风,这可是我弟弟亲手打的。”
张珏有点忐忑的看着秦雪君,就见秦小哥垂下灰色的眼眸,伸手在他头上一按,用力揉了一通。
“谢谢。”
下车时,秦雪君再次背起张珏,他的肩背比张俊宝还要宽一些,带着少年人的热力,张珏靠着他的肩膀,脸颊蹭到围巾上又软又暖的毛毛,连冬季呼呼吹的寒风都没那么冷了。
张珏不知道的是,秦雪君走到一半才想起个事。
等会儿,张珏那个9岁的弟弟居然会打毛线?
新年到来之前,张珏多了个顶级人形座驾,此座驾姓秦名雪君,水木大学出品,心细如丝,智商极高,走哪都带着书,有时是《坎贝尔骨科手术学》,还有的时候是《实用骨科学》。
看他这么勤奋刻苦,难怪二十八岁就能评上副主任医师。
秦雪君不仅接张珏去治疗,如果治疗结束时天黑了,还会把人送回去,甚至还把自己初三的教科书翻出来借给张珏,说是如果张珏今年初二,下学期初三,想预习以后的课程,这书正好派的上用场。
以及初中毕业多年的张珏满怀感激,回家和许德拉念叨。
“秦哥这人是真不错,外冷内热。”
许德拉神情微妙的看着他手里的书,心想如果有人送他教科书,他可一点也不会高兴,这礼物要是送别人,怕是能送成仇。
直到最后一次治疗结束,
张珏思来想去,觉着自己这次欠人家不少人情,该好好回报才是,干脆打开存钱罐,拿出三张红钞。
许岩和张青燕对孩子都好,哪怕是最难的时候,张珏每个月都有新衣服穿,升到初中后零花钱涨到了一个月一百,他自己不乱花,存钱罐里也攒了小一千,都是可以自己支配的。
先是去商场逛了半天,从一处偏僻的动漫周边店里花两百买了个乔巴手办,又去菜市场买了鲜肉等食材,回家挽袖子开始做菜。
许德拉练琴练到一半闻到浓烈的肉香。
他循着味道找过去,就看到正在厨房中做炸酥肉的亲哥。
张珏把堆满肉和蚝油生菜的碟子推他面前:“这是你的,爸妈说今天忙,所以晚餐我们自己搞定,饭已经在锅里了,等好了你自己盛啊,记得开锅以前先关电源。”
他絮叨了一通,直到许德拉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呢?你不在家里吃?”
“我出门送个东西,回来的时候再用水焯个青菜就行,我最近都没动弹,晚上不能再摄入碳水,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吃。”
张珏把另一份炸酥肉装到塑料盒里,背上装有乔巴的背包出了门,许德拉站门口满脸关切。
“你去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我算好时间提前给你把青菜焯好吧。”
张珏哪里放心让不满10岁的弟弟在没人看着的时候下厨,他连忙拒绝:“不用你下厨,你去练琴吧,乖,哥哥就是去秦大夫那里送个东西,马上就回来了。”
他这么说着,将雷锋帽戴好,轻快的跑下楼,回头就看许德拉趴窗户上看他。
张珏再次挥手,大喊:“二德,不许自己下厨听到没?不然哥打你屁股。”
出于对安全的考量,加上日头已经开始下落,年仅12岁且细胳膊细腿的张珏出发前和父母、秦大夫家都打了电话,言明了自己的去向。
秦雪君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看电视,听到祖父的通话,就知道了张珏要来。
他看着钟表,算好了时间就起身出门,虽然小区保安早对张珏那张脸熟了,但他也习惯亲自接人了。
小伙子在小区门口站了二十多分钟,连个张珏的影子都没看到,秦雪君眉头一皱,不太放心,干脆顺着朝公交车站走去。
今天天气并不好,寒风吹着,小雪下着,除了一个老人在垃圾桶里翻水瓶外,周围根本没别的人,想起张珏那张漂亮的小脸,秦雪君心中焦躁起来。
接着他就看到张珏从街头转角的地方跑了出来,他一手提着个袋子,令一手提着肉夹馍和一杯黑米粥。
临近新年,好多店都关门了,而就秦雪君所知,肉夹馍店离这里得有两条街的距离。
小孩脚步轻快,一路小跑到那老人面前,把装着肉夹馍和粥的袋子递过去,那老人刚开始面露惶恐,怎么都不肯收。
张珏也不急,就笑呵呵的一直伸着手,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想来是一些动听的话,搭配着男孩没变声时的清脆声音,悦耳得光是听着都会心情指数上扬。
公交站上有广告牌,秦雪君就站牌子后头,张珏看不到他,他却能把张珏的行为看得一清二楚。
等老人收下东西开始吃,张珏又把围巾解开放在老人搁地上的废品袋上,然后在老人反应过来前拔腿就跑,压根不给人把东西塞回给他的机会。
秦雪君知道那条围巾很暖和,用的都是纯羊毛,然后他低头一笑,走到老人面前,将伞一放,也是转头就跑。
张珏敲开秦大夫家的门时是秦雪君开的门,不知为何,这哥脸上带着两团红晕,像是才剧烈运动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