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吐出烟圈隔着烟雾看向旁边的贺辞东,问:“特地让我留下来到底什么事?”
“腰伤好了?”贺辞东反问。
岑景抖落指尖的烟灰,轻笑:“一点小伤,早好了。”
其实也没有,贺辞东也就在连春港待了两三天,但也足够他的伤疤结痂,偶尔刺痒和微痛的感觉会提醒他,他们也曾一起在那里待过。
贺辞东点点头,突然上前拿走了岑景手上的烟,在墙上掐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岑景任由他拿走,直到贺辞东折返回来,岑景才挑眉说了句:“管挺宽。”
“这两天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人?”贺辞东突然问了这句。
岑景一怔,如实道:“没有。”
他答完了又想起什么,问贺辞东:“怎么了?你连春港的事没处理干净,人追東城来了?”
贺辞东身上的大衣外套就披在肩膀上,站在黑夜的街道旁显得整个人气势十足,他扫了一眼岑景,然后说:“倒也不是,有些情况不方便和你明说,如果这段时间你要有任何感觉不对劲的地方,给我电话。”
岑景点点头,并没有拒绝。
从岑戴文这事儿就能知道,他们这些人手头沾染的事情并不简单。
“辰间”从头到尾都是做明面生意的,发展速度虽然很快,成绩也不俗,但真遇上一些污七糟八的情况,未必能不吃亏。
何况事件本身就是贺辞东带来的,他自己处理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岑景从墙上站直,然后说:“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等等。”贺辞东叫住他。
他走上前,突然把身上的大衣外套递过来。
岑景垂眸扫了眼,“不用。”
“穿走吧,冷。”贺辞东道:“最近这段时间我有事处理,都不会再到公寓那边去住,自己小心。”
岑景还是没动,贺辞东看他两眼,干脆上前两步。
他将大衣抖开披到了岑景的肩膀上。
岑景鼻尖略过一抹贺辞东身上独有的气息,被风吹得有些发僵的身体感觉一暖。贺辞东的身形比他宽阔不少,厚重黑色大衣将岑景的肩膀全部笼罩。
他条件反射伸手抓住了衣服的边缘,然后抬头看向贺辞东。
贺辞东帮他将衣服往中间拢了拢,这短暂的动作和距离发生在他们之间倒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亲近。
岑景怔了两秒,贺辞东退开一步,开口:“好了,回去吧。”
岑景往贺辞东身后看了两眼。
酒吧门口传来陆陆续续的声响,应该是后边的人散场,也准备打道回府了。
岑景不欲多留,就说:“好,再见。”
然后径直走过马路,上了他自己停在对面的车。
岑景坐在车里没有第一时间发动。
衣服还在身上,他打开车内的暖气,往刚刚两人站的位置上看了一眼。
贺辞东的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人。
卫临舟扶着烂醉如泥的姜川,正跟贺辞东说着什么。
而离贺辞东左手边不到一米距离的位置站着姚闻予。
摇下的车窗里,岑景和他四目相对。
姚闻予突然冲着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友好。
然后岑景就亲眼看着他缓缓朝后软到下去。
那边人不少,惊呼声一片纷纷围拢过去。
岑景波澜不惊地看着正拿着手机似乎在打急救电话的贺辞东,发现他同时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岑景勾了勾嘴角。
点火,踩油门,一气呵成。
姚闻予的把戏一套接一套,岑景挺腻的。
他其实真的有些相信这人心理是有问题的,毕竟一个正常男人,把自己摆在这样一个屈从逢迎的位置上是需要勇气的。
何况姚闻予之前也算是天子骄子。
从天堂掉落到地面的滋味,一般人都得心理崩溃。
可他似乎适应良好,很享受贺辞东即使对他没有感情也无法对他漠视以对的这样的态度,像是一场乐此不疲引人注意的游戏。
“老贺,你干嘛呢?医院的车什么时候来?”喊话的人是卫临舟。
他毕竟是医生,见人晕倒的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救人。
连姜川都被他丢在路边没管。
贺辞东从车尾的方向收回视线,看着姚闻予青白的脸,说:“五分钟。”
……
岑景的生活彻底没了跟贺辞东相关的踪迹,主要是近段时间他打算让“辰间”缓下来,对外的业务拓展一下子缩减大半,每天两点一线,日子波澜不惊。
他也未曾遇上贺辞东所说的任何奇怪的人的踪影。
很快,二冲的婚礼时间逼近了。
正式举行婚礼那天,岑景起了个大早。
一场普普通通的婚礼,酒店还是岑景帮忙托人预定的,来的人有不少都是二冲他们自己的街坊邻居,有他烧烤摊的老主顾。
但岑景站在旁边听着新郎新娘彼此含泪说着誓词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两颗毫无保留彼此靠近的心脏,能感觉到包围在他们中间的幸福感。
岑景想,离了婚,他或许也可以去谈一场正式的恋爱。
体会一下普通人柴米油盐的悲喜,生活的烟火气。
喝酒全是二冲自己上的,因为知道他有胃病,拉着他死活不让他挡酒。
喝到后来大着舌头拽着岑景就差哭了。
嘴上道:“我知道,景儿,你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开心的。从你跟我打电话开始我就能看出来,你变化那么大,结了婚还偏偏遇上姓贺的那样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你处处替别人着想,面面俱到,生意铺那么大那么忙,还不容许自己走错哪怕一步路。”
“兄弟我啊,就是个普通人,帮不上你什么忙。我活着也不为别的,就为了卫婉,父母,或许将来还有我们的孩子。但是!我刘冲今天放下话,你岑景绝对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不管你将来遇到什么,何时何地,只要你开口,我刘冲绝不二话。”
岑景拉住他不让他往下滑。
周边的人都在起哄。
岑景也半开玩笑道:“半夜敲你家门也行?打扰你办事我多不好意思啊。”
旁边一片哄笑声,二冲:“去你的!我说认真的。”
“我知道。”岑景说。
他将人拉起来,“虽然我和你以为的有些偏差,但我都知道。”
他并不是个处处为别人着想,面面俱到的人。
他乐于帮的人那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在乎,对他来说重要的存在。
就像二冲,走到现在,岑景的生活和他的生活其实已经天差地别。但岑景喜欢他的真诚,简单,不复杂。而没有一开始那种周边的人都是饿狼,而他需要拿起武器,才能保证自己安全存活下来那样的紧迫感。
岑景原本以为生活也就这样了。
但是二冲婚礼的第二天一大早,他从酒店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里有无数通未接电话和消息。
他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钟子良的电话就进来了。
“什么情况?”岑景问。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刚拉开窗帘,就听见钟子良说了句:“你还不知道啊?”
岑景:“我应该知道什么?”
窗外的天有些灰,下着密密麻麻的小雨。
远处层叠的云层乌压压一片,让人有种窒息到透不过气的感觉。
钟子良一下子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说:“哥……你先别生气啊?那个我给你发了链接了,你先看看。”
岑景当即打开微信里的消息。
印入眼帘的是一篇城市名人报道,主人公就是岑景本人。
标题《東城新秀,“辰间”创始人岑景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岑景大略扫了一眼,通篇写了根据某知情人士爆料,最近这大半年在東城动作不断,成绩颇佳的岑景以前就是个心理阴暗的小人。
欺压同事,打压同行,人品奇差。
实际上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只是为了引出最后一段。
大体意思就是岑景没有下限,玩儿很开放,背着贺辞东在外面跟人胡搞。
而证据不是别的,就是原身岑景落在贺辞东手里的那段视频截图。
这还只是纸质报道。
视频已经在网上肆意疯传,甚至还假模假样地打过码。
那个视频岑景自己看到过,所以他很清楚,那就是他。场景,周边环境,所有一切和他看过的那个没有任何差别。
岑景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如同被人狠甩了一耳光。
他记得他几次因为这事儿找过贺辞东,他最初不给,后来松了口,最后也说过已经删除。但是现在这个视频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万千人的眼中,并且还在不断传播。
即使看不见脸,但是那又如何,全世界都知道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的名字叫岑景。
“贺辞东呢?”岑景声音微哑,问手机另一边的钟子良。
钟子良:“啊,啊?”
“我特么问你贺辞东呢?!”
岑景突然暴怒,显然吓到了另一边的钟子良。
钟子良哆哆嗦嗦,“那个……我不知道啊,事情是昨天半夜出的,我联系不上你,也联系不上我哥,今天一大早……”
岑景当即挂了电话,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就直接往门外走。
酒店还有昨天婚礼过后留下的满地残渣。
岑景踩过一地的烟火碎屑,上了车。
一路踩着油门飙到“时渡”的大门口。
这个点正是早上上班时间,大楼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
岑景下车的那一瞬间都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看来的视线。
他是“时渡”老板贺辞东的伴侣,却在昨夜传出了那样的新闻,可想而知会在这栋楼里引起怎样的震动。
而且由于网络热度不断叠加,后续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报道一篇接着一篇。
标题和内容越发耸人听闻且不堪入目。
岑景这大半年虽然没有四处结仇,但眼红的人也有不少。
加上原身曾经树下的那些敌人,不知道有多少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等着踩上一脚,等着看他落在泥水沟里爬不起来的狼狈样子。
其实视频并不裸}露,毕竟他不是什么都没穿。
但是他的状态一看就知道不正常。
甚至有人说他嗑药助兴。
助尼玛!
岑景已经脱离“时渡”的员工身份,但是也没几个人敢拦他。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楼,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余给拉住了。
老余一路拉着他去了公司的楼梯间。
一脸着急道:“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啊?”
“我不能来?”岑景问。
老余:“当然可以,但是你现在来有什么用,老板大半个月都没在公司出现了,一直都是副总和董事会在处理业务。”
“他人呢?”岑景问。
他这会儿心里鬼火直冒。
这是从他来到这里,最生气的一次。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老余无辜,还是为了他好,他估计早没耐心打上去了。
他不是没有思考能力的人,在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前不想平白冤枉了任何人。贺辞东没有理由给他扣上这么一帽子,但视频既然在贺辞东手里,流出去了他就推不了这个责任。
老余:“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
岑景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应该有所隐瞒。
刚好楼道外面有人在等电梯。
聊天的声音传过来。
“你们看今天的新闻没有,岑景上头条了。”
“看见了,天呐,他之前在公司我见过,特别有魅力一人,虽然跟老板感情不和,但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没想到玩儿这么大。”
“其实我看了视频,也看不出什么吧,完全就是一些媒体夸大了,写得跟小黄文似的。”
“这都不是重点啊,重点是老板被绿了。”
“谁绿谁说不准,老板不是这么久一直没来公司吗?你们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
有人好奇问:“干什么去了?”
“出国了。”刚刚的声音神秘兮兮道:“我听说之前那位一直跟老板感情很好的建筑师身体出了问题,老板陪他去国外疗养了。”
“所以说啊,我看老板跟岑景这几个月对外感情变好的传闻也是假的,这俩人私下根本就是各玩儿各的,谁也碍不着谁。就是这岑景比较倒霉,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被人曝出这种料。”
岑景站在楼梯间没动。
老余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
岑景虽然在他手底下待过,但实际上人家是老板夫人,现如今自己也做了老板。
他一个部门经理,虽然年岁长了很多,但有些话也不好直说。
只是道:“你也别听外面的人瞎说,现在到处都挺乱的,公司肯定不会放任这样的消息继续流传。最终到中午十二点,公关部肯定能想办法压下来。”
岑景一直没说话。
他当然清楚外面的人有没有瞎说。
他最后一次看见贺辞东就是他刚从连春港回来的那个晚上。
他离开的时候,姚闻予就晕倒在马路边。
贺辞东陪人去国外疗养的事情估计**不离十,但视频到底是怎么出去的,这事儿岑景还是得问清楚。
贺辞东的电话打不通,岑景就打了高扬的电话。
高扬那边估计也因为这事儿被打爆了,一直占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