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轩白着一张脸,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听见邓宇盛的喊声,才慌忙想上前按住岑景。
“站住!”岑景出声。
楚轩对上岑景视线的那一瞬间,还真浑身一僵,条件反射顿在了原地。
岑景一只脚在水泥地上滑了两回才勉强撑起来,他握着折叠刀的手背是一大团紫黑色还在流血的伤,因为天冷,血迹很快凝结,所以看起来越发触目惊心。
邓宇盛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两人周边都是零星的血迹,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谁身上的。
楚轩怕了。
看着岑景挣扎站起,仿佛在看一个恶鬼。
邓宇盛怒红着眼睛冲楚轩吼:“我特么让你……”
他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口,而是被剧痛淹没神经,连痛叫都卡在喉咙里。
岑景手里的刀反手就扎在他的大腿上。
再毫不停留地利落取出。
“安静一点。”岑景不耐烦一样哑声缓慢开口,“再吵其实我也不介意在你身上多戳几个窟窿。”
让邓宇盛闭上嘴,岑景弯腰忍受了一下身上已经分不清具体是哪个部位传来的疼痛。
然后直起身指了指邓宇盛看着姓楚的直接指出说:“你根本就没有杀人的胆量。地上那个已经疯了,你确定是要继续和他一起做个杀人犯的帮凶,还是和我谈谈条件?”
……
黑暗又空旷的加工厂里。
岑景站在那儿,被冷汗和血迹混合打湿的头发贴在侧脸上。
“啪嗒”,是他手里拎着的刀,刀尖血滴落下的声音。
在此刻姓楚的耳朵里听来格外清晰。
他看了看已经快要痛晕过去的邓宇盛,转向岑景,终于迟疑着问:“什么……什么条件?”
“简单。”岑景捂着胃,走到旁边的椅子上扯过一截绷带,缠着自己的手说:“错过了大年三十,那大年初一,一定也会是某个人的祭日。”
不是他的,就是姚闻予的。
今天,他俩必须死一个。
第47章
与此同时,墨林苑的别墅里不同于以往。
陈嫂她们精心准备了一整个白天的年夜饭,摆在桌子上冷透了都没有人吃。
所有上门拜访,打着看望旗号的人全部都被钟叔拦在了门外。
包括信誓旦旦说要来贺家吃年夜饭的姚闻予。
卫临舟给周周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确定她没有受伤和其他情况后才拍拍她的脑袋说:“好了,没事了,去休息吧。”
周周往沙发上的贺辞东看了一眼,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被陈嫂带上楼。
卫临舟一边收拾着茶几上的东西,一边看向贺辞东道:“你什么毛病?一整个晚上脸色差成这样,没看见把人小孩儿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贺辞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捏了捏眉心,赶人:“弄完了就赶紧走。”
“瞧你这过河拆桥的德行。”卫临舟看他状态不佳,倒也没真不要命继续吐槽,只是皱眉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前段时间我就始终觉得你怪怪的。”
“怪的不是我。”贺辞东看着卫临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右手摩挲着左手腕间的紫檀木珠,眼神望进前方的虚空,眼底有卫临舟看不懂的情绪。
卫临舟看着他,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到底怎么回事?”卫临舟问。
他足够了解贺辞东。
也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贺辞东:“有种直觉。”
他眼前总是闪过那个男人站在路边,瘦削挺拔的身形。
那个在车后视镜里一点点消失的影子,像是某种后遗症般在他脑子里不停回放。
心脏有种绵密的针刺感。
不剧烈,但是却忽略不得。
这样的感受反而让贺辞东有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仿佛曾经他也对那样一个人生出过同等的感觉。
岑景。
贺辞东再次把这个名字在心上滚过一遍,当着卫临舟的面,拿出手机。
“老板,怎么了?”手机里传来高扬的声音。
作为特助,哪怕是大年夜,也需要随时待命。
贺辞东:“我需要你把岑景的资料从头到重新再查一遍,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高扬不问缘由,应道:“没问题。”
“越快越好。”贺辞东说。
“明白。”
贺辞东挂断电话的时候,卫临舟奇怪:“怎么突然又想起来调查他?他有什么问题吗?”
贺辞东抬眼,缓缓道:“所有人都觉得没问题,才是现在最大的问题。”
卫临舟:“……”
另一边的岑景在天还浓黑的时候,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诊所。
诊所里的医生是位七十岁上下的老人。
见着岑景一身血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就把他扶进门。
顺便还着急忙慌地把自己的老伴叫起来,让她来帮忙。
“年轻人你这不行啊。”老太太摸摸他脑后的伤变了脸色,说:“你这个样子肯定要上大医院检查,得住院才行。”
岑景坐在小诊所的椅子上,轻微摇摇头说:“不用,简单处理下,能止血就行,我有事。”
“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老太太一看就是个热心肠,急了:“你爸妈呢?你看起来也像是工作好几年的人了,怎么大过年还跟人打架啊?报警了吗?”
岑景笑笑:“刚从警局出来。”
他可不就是刚从警局出来没多久。
短时间内,他也不打算再进去一回了。
当然,还有没有机会进去,也是另一码事了。
老夫妻拗不过他,最后只好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
老医生最后包扎他的手,推推自己的老花镜,一边低头念叨:“年纪轻轻的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你的身体也是有脾气的,折腾狠了迟早要报复你。”
“那我报应估计来得还挺快。”岑景道。
老医生无奈摇摇头。
处理完能看见的所有外伤,最后问他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岑景说没有,让对方给他开点止疼片。
一旁的老太太紧张地看他,“疼得厉害?我们夫妻就是年纪大了睡不着今天才回凑巧开门,大医院还是有人值班的,我让老头子开车送你过去。”
岑景制止了对方。
温和地笑了下说:“没那么严重。就是怕半夜突然痛起来睡不着,以防万一的。”
他到底是没说实话。
他此时的整个腹部至胸口的位置都是钝痛的,胃已经麻木了,到底有多严重其实他也判断不出来。
头重脚轻的感觉每一分钟都在加重。
致使他始终撑着的,大概是因为他清楚自己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
眼前的老夫妻的独生儿子在外地安家工作,今年没有回東城过年。
岑景能在这样的时间点,凑巧进了这家留着灯光的地方,也是一场挺特别的境遇。
陌生的关心,给这个冬夜带来一些温度。
岑景不打算告诉这对老夫妻,他刚从两个想要杀了他的傻逼手里离开。
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处理。
这事要没个结果,他感觉此刻自己到底会不会因为延误治疗,或者胃出血之类的原因死掉,都无所谓了。
岑景收敛掉身上所有的锋利,像个得体的谦和有礼的年轻人一样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看得出来老夫妻挺喜欢他的。
最后还找了一身他们儿子的衣服让他换掉了身上那套已经糟污不堪的衣裤。
岑景礼貌说了谢谢。
在凌晨五点半的时候,推开诊所的玻璃门离开。
他在门口的位置回了下头。
笑了笑:“对了,忘了说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然后在老夫妻的目送中,转头重新走进了风雪夜色里。
这个点天还丝毫没有要亮起来的架势。
岑景找到让姓楚的准备好的那辆车,打开后备箱看了一眼。
绳子,铁锤,手铐,甚至连迷药这种东西都有。
岑景嘭一声关上后备箱,绕了一圈,走到驾驶位那边。
开门,上车。
楚轩提供的关于姚闻予的最新住址并没有错。
新的公寓楼,位置偏了一些,但设施环境还算不错。
显然姚闻予的期许并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他岑景,他以后说不定还真能重新做人过得不错。
只是可惜了。
地下停车场。
凌晨回来的姚闻予还保持着挺喜悦的心情。
就算是在贺辞东那儿碰了壁,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毕竟只要岑景彻底消失,贺辞东那里他还可以有很多时间和机会。
这样的愉悦,在他走在停车场的空地上,看见十几米开外,靠在灰色水泥柱上的人时,彻底僵住了脸色。
岑景微微抬头,勾了勾嘴角:“我猜你应该没想过我们这么快就能见面。”
姚闻予戒备地看着他。
发现岑景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慌手慌脚开始掏身上的手机。
岑景的脚往水泥柱上一蹬,身体离开柱子站直,往姚闻予的方向缓慢走过去。
他手上的铁棍拖在地上,在地下停车场这样的地方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姚闻予见他不开口,脚步却一直未停。
刚拿出的手机险些抓不稳。
接连倒退好几步,声音的音量逐渐加大,仿佛这样也能给他一些底气一样。
“岑景!我劝你最好现在离开。”姚闻予示意他手上的手机,看着岑景说:“你不会以为我只有这一条退路吧?信息我已经发出去了,就算没有邓宇盛他们,等我找到人过来了,你也是死路一条。”
“哦?”岑景的语气颇好奇的样子,“我猜你也留了后手,就是不知道你是花大价钱请了几个亡命徒,还是穷到找了一些地痞?”
姚闻予下定决心要他死,邓宇盛他们能成功最好,不成功他也有办法。
只不过他大约是没有想到邓宇盛他们不仅失败了,岑景甚至主动找上门。
岑景在离姚闻予五米外的地方停住。
整个停车场安静得只能听见姚闻予略微紧张的呼吸声。
角落里幽绿色应急灯光不足以让姚闻予看清岑景的神色,但本能上,恐惧已经侵袭,让他头皮都开始发麻。
因为岑景的状态太不寻常。
他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姚闻予几乎是调头就开始往返跑。
不过没出三米,铁棍划破空气的声音紧追而上,隔空敲打在了姚闻予的膝弯。
嘭一声,姚闻予栽倒在地,整个人横甩出一米,一看就砸得不轻。
岑景缓慢走上前,弯腰捡起铁棍的时候就说:“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跑,怕是已经晚了。”
姚闻予翻身坐躺,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了一辆大众车旁。
他现在似乎终于意识到逃跑不会有任何用处了,翻身起来就朝岑景扑上来。
岑景一脚再次将人踹出去。
看着半天没有爬起来的人,岑景抬手将铁棍丢远,折上袖子对姚闻予勾勾手指说:“来,起来继续。”
姚闻予脸上露出忍痛的表情。
岑景视而不见,“你不是说我们本来就只能活一个?我本来还想说单方面揍你也没什么意思,但现在我半残,武力值咱们半斤八两,谁先把对方弄死谁就算赢。”
姚闻予痛得嘶了声。
他的体格实在说不上壮,身高没岑景高,肩宽也窄了一个度。
但他胜在健康,不像岑景这种进补永远比不上亏损的破身体。
“你想死,我可不想。”姚闻予靠着车吐出一口气,看着岑景说:“我凭什么和你打?”
岑景不可思议地勾了勾嘴角,“这种时候当然是凭我高兴。”
他在姚闻予憎恨的眼神里,接着说:“我之前本来还奇怪,你这样的智商是为什么活了这么久,还像跳蚤一样四处蹦跶。我现在想明白了,是因为没有人真的在意过你。”
姚闻予眼睛逐渐睁大,脸色涨得发紫。
岑景居高临下看着他:“别激动。当然,贺辞东或许在意过,可是这本来就建立在一个虚假的前提上,是会随时崩塌的海市蜃楼。我以前能由着你一次次恶心我,不过是我觉得你活得像蝼蚁一样卑微且毫不起眼,不足以让我浪费时间和精力。”
“你闭嘴!”姚闻予大喊,“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不同样见不得光?你有本事就把这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所有人啊,去告诉贺辞东!”
岑景瞥他一眼,“我没你那么可怜。”
他说:“我不需要世人的认同和所谓的真相,我知道自己是谁。”
姚闻予彻底被激起怒气,怒红着眼再次生扑上来。
岑景现在就没客气了。
抓住他的手向后一折,在姚闻予的痛叫声中,曲膝一顶将人掀翻在地。
岑景长腿跨上去,拎起姚闻予的衣领就一拳一拳往人脸上招呼。
整个过程沉默而暴力。
姚闻予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进的气比出的气少。
岑景手上的绷带再次染红,看着底下半死不活的人终于丢开手。
岑景平静道:“你很早之前就应该了解过我,我说过我这人受不得苦,忍不了气。你大过年这波存在感刷满了值,一次次的,现在不了结我都觉得自己活得忒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