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堰想了想,只得同意,但还是安排了暗卫跟着柳临溪。
柳临溪带着十方,去了天牢。
“十方,你和苏公公现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你再进去。”柳临溪道。
十方点了点头,看着黑乎乎的天牢,有些害怕。
柳临溪道:“放心,会有人保护你的,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嗯,十方不害怕。”十方道。
柳临溪蹲下来,摸了摸十方的脑袋,开口道:“一会儿进去见到那个人,不要怕他,不然他可能会非常难过。”
“他是谁?”十方问道。
“他是一个做了错事的人。”柳临溪道:“但也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所以,你要让他伤心,好不好?”
“嗯,记住了。”十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
柳临溪叹了口气,提步进了天牢。
天牢里潮湿又阴冷,而且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柳临溪却顾不上这些,他此刻心里又矛盾,又痛苦。
他曾想过,一辈子都不会让十方来见董归,但今天那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便忍不出想来试一试。尽管他非常不赞同自己的做法,十方还那么小,不该经历这些。可如果能为大宴的局面,争取到多一点的胜算,他不介意自己做一回“恶”人。
董归被用锁链锁住,关在了一间单独的牢房。
牢房里只有一扇小窗户,平利日几乎晒不到太阳。
短短几日的工夫,董归已经面如枯槁,目光中一丝生气都没有了,像是一个无欲无求只等着死亡到来的人。
“你来干什么?”董归见到柳临溪后,哑声问道。
“来看看你。”李堰开口道。
董归苦笑一声,开口道:“你就不怕我死后,做恶鬼跟着你?”
“我这一生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跟着我的恶鬼不差你一个。”柳临溪道。
董归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挪开视线,不再看他。
柳临溪拿出圣旨,开口道:“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我觉得你或许会感兴趣。”
柳临溪说罢示意狱卒将圣旨拿到董归面前,董归敷衍地瞥了一眼,随即面色一变。
董归目光在圣旨上快速扫过,面色越来越复杂,
“什么意思?”董归看完之后,恶狠狠地看向柳临溪,问道。
“陛下已经收了十方做义子,并赐封河清王,还赐了他国姓,取名舟字。”柳临溪道:“河清王,取海晏河清之意,希望他能为大宴带来好运。舟则取了渡人之意,你当初将他送到清音寺,也算他与佛法有缘。”
董归道:“你们想对默儿做什么?”
“从今后,我会对李舟视如己出。”柳临溪道。
李舟,这是十方的新名字。
柳临溪的意思很明显了,董归和周回虽然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但十方如今是李堰的义子,是大宴的河清王,与董归没有任何关系。
董归一脸戒备的道:“我不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原以为,十方作为他和周回的孩子,定然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却没想到李堰竟然将他收为了义子,还赐名姓封了王。
“我也要做父亲了,所以我想,即便你对大宴毫无留恋和顾忌,对你的同胞毫无同情和怜悯,甚至对你的君王都毫无敬畏,但我想……你对你的孩子,总还是心怀愧疚的吧?”柳临溪道。
董归闻言双目一红,整个人开始抽泣起来。
柳临溪开口道:“大周已经开战了,西北战事吃紧。我今日来找你,只有一句话想问你,周回曾经,可曾对你透露过任何……你认为可以告诉我的信息?”
“让我见他一面。”董归哑声道:“河清王……李舟……你让我见他一面,哪怕是偷偷的,远远地看他一眼,求求你了。”
柳临溪示意了一眼狱卒。
片刻后,苏恒牵着十方走了进来。
第65章
董归四肢被锁链锁着, 披头散发,形容狼狈。
在五岁的十方看来,的确是有些骇人。
十方几乎下意识就像往后躲, 但想起柳临溪的话来,便强忍着畏惧, 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了柳临溪身边。柳临溪低头看他,十方便伸手牵着柳临溪的手, 这样可以让他壮壮胆子。
董归自十方进门起, 目光便一直落在十方身上。
他那双原本已经毫无生气的眼睛里,在看到十方的那一瞬间, 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
他几个月前狠心将十方送到清音寺之后,便再也没去看过他 。他知道自己要和周回做的事情,是九死一生的, 所以不想连累十方。作为十方的父亲,只要心里知道十方还活着, 旁的他也不在意了。
但今天见到十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蠢的决定。
他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撇下这个孩子, 可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在清音寺生了一场大病, 什么都不记得了。”柳临溪道。
董归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周回此前偷偷去看十方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但周回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十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看到自己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目光却那么陌生,董归心中便如被利刃划过一般, 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能不能走近点,让我看看你?”董归声音颤抖地问道。
十方看来一眼柳临溪,柳临溪朝他点了点头,十方便大着胆子朝前走了几步。
董归目光落在十方身上,目光热切又激动,却还是努力克制着,尽量不要吓到十方。他忍不住伸了伸被铁链锁着的手,似乎想摸摸十方,却够不着。
十方发觉了他的动作,伸手在他手上轻轻握了握。
董归克制的情绪瞬间崩溃,看着十方嚎啕大哭了起来。
十方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苏恒走过去,抱起十方,将十方带了出去。
柳临溪站在董归面前,一直等他渐渐平静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董归哭了好久,才渐渐恢复平静,声音变得比方才更加沙哑。
“他好像很喜欢你。”董归开口道。
“周回上次朝我放冷箭,是十方救了我。”柳临溪道。
柳临溪的言外之意,十方救过自己的命,哪怕只为了这一个理由,他也不会为难十方。
董归点了点头道:“我信你,看得出他对你颇为依赖,想来你待他不错。”
“那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柳临溪问道。
董归深吸了口气,开口道:“周回平时不怎么会朝我说太多大周的事情,一来我不关心,二来……他或许也不是全然信任我吧。”
柳临溪一怔,顿时有些同情董归。
他自己竟然也知道,自己对周回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我们朝夕相处,日子久了,他总有不小心说漏嘴的时候。”董归道:“我记得他提过,大周这次会联合莒国,一起对付大宴。”
“莒国?”柳临溪问道。
“是,莒国在大周西边,地处西域,因为偏僻所以物产有些匮乏。”董归道:“如果莒国和大周联合的话,大周承诺会将大宴西北和莒国接壤的城池,划出来一部分给莒国。”
柳临溪十分震惊,暗道大周明明是和青夷国联盟的,为什么董归说的是莒国?
这两个国家虽然都和大周接壤,但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董归还能记错了?
“大周为什么要联合莒国?”柳临溪道:“莒国地方小,人也少,能给大周多少支援?他们为什么不去找青夷国联盟?”
董归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青夷国大多数国民以打渔维生,既不放牧也不跑马,打起仗来恐怕也没多少利用价值。若论骁勇,莒国肯定是首选。”
柳临溪暗道,难道大周从前选的是莒国联盟,后来出了变故,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青夷国?
但这个答案,显然董归并不能给他,因为后面的事情,周回并未告诉他。
“你说……你也要做父亲了?”董归问道。
“是。”柳临溪道。
董归开口道:“希望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不要苛待默……不要苛待河清王,他自幼也不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我也不求他能富贵,只要他能平安长大,衣食无忧,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将来如何,早已经与你无关了。”柳临溪道。
“是,你说的没错,他将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董归喃喃的道。
柳临溪叹了口气,提步出了天牢。
苏恒抱着十方等在外头,见柳临溪出来,忙迎了上去。
“爹爹……”十方伸手过去,柳临溪将他抱在怀里。
“你方才害怕了吗?”柳临溪问道。
十方摇了摇头道:“有你在,我不怕。”
“好孩子。”柳临溪凑上去蹭了蹭他的额头,心中略有些愧疚。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举对十方究竟是好是怀,但终归也算是让十方和董归见了一面。大概是因为怀孕了也要做父亲的缘故,柳临溪总忍不住有些同情董归。
但董归害死了那么多人,能保全他性命,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将十方送回去之后,天已经有些擦黑了。
柳临溪去了御书房,见李堰还在忙碌。
“怎么样,见到董归了?”李堰问道。
“见了。”柳临溪道。
李堰问道:“可有问出什么?”
“他说,大周此前是打算和莒国联盟的。”柳临溪道。
“不可能。”李堰道:“莒国曾经和大宴订立过契约,父皇做太子的时候,还和他们的一个王爷拜过把子呢,他们怎么可能跟咱们动手。”
柳临溪一怔,开口道:“若是这样,反倒说的通了。莒国与大宴交好,那是多年前的事情,大周未必知道。所以他们打算和莒国联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后来被拒绝了,所以他们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和青夷国联盟。”
“有道理。”李堰道。
柳临溪想了想,问道:“你出生之前,莒国的王爷来过大宴?”
“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先帝和母后都很少提此事,我也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问过。不过母后应该记得。”李堰道。
“我去一趟永寿宫。”柳临溪道。
“这么晚了,不陪朕一起用晚膳?”李堰拉着他的手问道。
柳临溪甩开他,一边朝外走一边道:“我去陪太后她老人家用膳,你让苏恒陪你吧。”
李堰叹了口气,看着柳临溪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一声。
柳临溪到了永寿宫的时候,太后刚要用膳,见他来了,忙着人又加了一副碗筷。
“堰儿怎么没陪着你?”太后问道。
柳临溪一怔,这才想起来,西北的战事太后还不知道呢。
李堰怕她担心,所以没告诉她。
“陛下正批折子呢,顾不上陪臣吃饭,臣只能来找太后了。”柳临溪道。
“堰儿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太后问道:“他若是敢惹你,哀家给你做主。”
柳临溪忙摇头道:“其实今日来找太后,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
“什么事儿?”太后一边给柳临溪夹菜,一边问道。
柳临溪斟酌了片刻,开口道:“今日同陛下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起了一些事情,颇为好奇,所以忍不住想来问问太后。”
“你倒是小孩儿心性,好奇心这么重。”太后一脸笑意的道。
“臣实在是好奇,陛下说,先帝做太子时有个莒国的王爷,曾来过京城,和先帝还拜过把子。”柳临溪道:“臣听闻此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太后闻言一怔,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问道:“你怎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听陛下提起,可他知道的也不够详尽,臣实在是好奇,所以只能来问太后了。”柳临溪道。
太后叹了口气,略微失神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很多往事。
柳临溪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也不出生催促。
“当时先帝还不到二十岁,玩儿心重。那个时候莒国派了使团来京城,随行的有一个是他们的七王爷。那个少年当时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像个大孩子一样,很喜欢先帝。先帝见他孩童心性,天真烂漫,便也与他十分亲近。”太后淡淡的道。
两人说是拜把子,其实也就是喝了杯酒而已。但那七王爷却很是在意这位结义兄长,在京城逗留了许久,莒国派人催了好几次,他都不舍得走。
“那莒国和咱们交好的契机是什么呢?”柳临溪道。
毕竟莒国在西北,说起来算是地处西域,和大宴的京城离得很远。
“咱们大宴自从太/祖建国以来,便一直很鼓励行商,当时咱们大宴的丝绸和茶叶被商队传过去之后,他们非常喜欢,还派人送过不少西域的东西过来。”太后道。
柳临溪问道:“哦,宫里还有西域的玩意儿?”
“你等一下。”太后说罢吩咐了宫人,没一会儿便有宫人取了一个木盒过来,太后打开那个木盒,便见里头有一块成色极好的血玉,太后道:“这血玉中原是没有的,成色这么好的,西域也不多见。”
柳临溪拿着木盒看了看里头的血玉,心道这玩意可值不少钱,莒国人倒是挺舍得。
没一会儿宫人又拿了个木盒过来,打开以后里头是一把金镶玉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