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鞘却叹了一声,道:“这事我觉得你直接找太后去说比较好。”
高悦:?
“你不会忘了吧?”齐鞘好笑又心疼地看着他,道:“两年前你有一次想见家人,淑贵妃可是直接把你的申帖给弄丢了,后来那帖子被辛奴所的浆桶太监给拾到了,当时惹得半个后宫的人都嘲笑你,淑贵妃后来还为这事专门给你赔了不是呢!”
“那我就直接去找太后说吧。”高悦道。
原来是这件事,难怪上次去给太后请安时,淑贵妃言词间好似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不过这种事放谁身上也不可能痛快得了,一想起那种写着自己名字和家人名字的纸,被污染,那种膈应还在其次,关键是太晦气了,而且谁又能说她不是故意的呢?因此,原主不爱搭理她,简直太正常了。
两人快回到景阳宫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换班吃饭的梁霄。高悦一见他,立刻双眼一亮,忙快走几步,喊了他,说:“瑞景,我昨儿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要给我一个口诀,至今还没见影子呢!”
梁霄给他行了宫礼,听他喊自己的字,心里暖暖的,道:“那口诀我都快揣碎了,这些日子看你太忙就没顾上给你!”他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锦皮的小册子,翻开递给高悦,还怕高悦不明白,特地指点道:“这口诀配合这些招式,效果会更好!”
高悦一边嗯着,一边看,看着看着发现这不就是现代瑜伽吗?看这几张图,不就是猫展、云雀、新月、小雷?!只不过换了个更文雅的名字而已!
若非知道梁霄绝对是原文土著,高悦简直差点怀疑他也是穿的了。
几人在宫道上说了会儿话,高悦就揣着他的小蓝本回了景阳宫。他还跟齐鞘说:“以后咱们可以一起练,这个练好了,能出腹肌呢!”
齐鞘心想,我要腹肌干嘛使呀?
午膳后,高悦想着反正太后已经准了他召见亲人,便不用再去问了,于是直接写了申帖让小幸子直接送到了永寿宫给李公公。
而同天晚上,永和宫里也收到了几份请帖,分别是咸钩卷卷、拓跋玉、月亮和百羽鸣喧的召亲帖子,这几个人都是进宫的新人,也被封了位份,按例这次秋分晋典也有他们的份,也就是说他们在这时候接亲人进宫住两天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些帖子就叠落在淑贵妃的案头,她此时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半眯着眼,一直手腕垂在扶手边,指尖却捏着另一份儿申帖,那帖子随着手腕微晃,咳哒咳哒一下下被甩在椅子腿儿上,本就不怎么结实的连缝儿眼看就要磨脱丝了——
这份帖子上落款是两个字——乔环。
午时的阳光极好,热烈却不热人。淑贵妃好似睡着了,身边的侍女大概是怕她受风,正要给她披上一件薄衫,就听她突然开口,幽幽道:“请乔良人来趟永和宫吧。”
那侍女忙收了手,立刻应了一身,躬身退了出去。
高悦穿过来快三个月了,还从没见过高家的任何人,他有些担心露怯,便想着等晚上周斐琦回来好好想他了解了解这高家的情况。
但周斐琦今日却没那么容易‘下班’——
这原因嘛,昨日后宫之事在今天的朝堂之上还是搅动了一番风云。
今日早朝参拜礼才毕,就有大臣出列谏言,劝皇帝应以大周子嗣为重,雨露均沾,好叫皇家早些开枝散叶!一番话引经据典、慷慨激昂,实则却处处隐喻皇帝独宠高毕焰,乃是大忌!
周斐琦看了看这个谏言之人,是京卫营守备提督,卞易。这人原是枢密院房掌,后来被调去了京卫营,一路升迁到了现在的位子。这里面背后没人扶持以他不到四十的年纪是不可能做到的,说白了,这人是个李家嫡系,却在昨晚太后出了一道那样的懿旨后敢站出来唱反调,这用意令周斐琦一时有些迷惑!
不过,按常理来说,卞易听命于镇国公也就是太后的哥哥,难道太后昨日的举动,镇国公不赞同吗?
卞易边说,周斐琦的目光便已扫到了李景脸上,就见李景这会儿眉头紧皱,看起来简直比皇帝还要听不得这番话,看来镇国公若是授意卞易如此进谏,定是连李景这个儿子都瞒着,这父子俩唱反调儿的戏码,倒是有趣儿得紧。
反而倒是周斐琦,他如今心有所属,后宫之事自有主张,别人怎么说反倒不那么在意了。只不过,臣子之言行,关系到朝局时变,他该关注还是会关注罢了。
卞易说完后,便跪在殿上,一脸大义凛然。
周斐琦没理他,直接无视,胡公公见此立刻高唱:“有事起奏——”
就见队列后排有个人跨了出来,有些惶恐又有些激动,颤声回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一看,豁,这不是昨日刚被陛下钦点进过御书房的钦天监监正葛旺葛大人吗?!
就听葛旺道:“臣昨日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动,正是应在我大周皇室子嗣之上,臣便借此推演了一卦,这卦象实在是大大的吉祥,竟然预示我大周后宫祥瑞萦绕腾腾入云,简直贵不可言。臣便连夜拿着罗盘测算了方位,如今祥瑞已定。”
“哦?”周斐琦笑道,“可有算出定在了哪里?”
“是,”葛旺显得激动异常,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忙顿了下,才道:“景阳宫!陛下,景阳宫祥云缭绕,陛下若是能常居此宫不但能保龙体康健,更是能带动大周国运,保百年兴盛啊!”
“景阳宫?”周斐琦还故意装了一下,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那不是高毕焰所居之处吗?”
“正式。”
“葛爱卿,你这是要朕摆到景阳宫去住?”
“非也,陛下明鉴,臣并非此意。”葛旺连忙解释,演得跟真得似得,脑门还出了一头汗。
周斐琦道:“那你还是尽快算清楚,是景阳宫风水好,还是里面的人命格好,否则就算朕为了大周真搬去了景阳宫住,也难免要落人口舌,到时候人人都说朕和高毕焰抢宫殿,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臣遵旨,望陛下再宽宥几日。”葛旺忙道。
周斐琦‘嗯’了一声。态度不咸不淡,令满朝文武一时真分不清这是唱得双簧还是确有其事了。
葛旺归列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昨晚突然接到胡公公传信,让他如此这般搞一通,可是把他吓了一跳。不过,他这番话也不算全是胡诌,那卦象他已破出了一半,祥瑞之气确有,原本他还想着那十多位嫔妃的生庚一一推演,但胡公公这信儿一传,他突然灵光一闪,琢磨出了一个惊人的内幕,昨晚确实是一宿没睡,直接找出了高毕焰的生庚,算了一晚上。结果出来后,葛旺自己就先被震惊到了。
因此,今日朝堂上这番表现也不全是做戏。
至少在皇帝要求消息得循序渐进地放的情况下,他心里憋着个大秘密,是真得挺难受的。
葛旺之言,令朝堂之上数人变色。
周斐琦的目光在那些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了乔环的父亲乔尚书低眉沉思,跪在地上的卞易紧咬槽牙,忠武侯菡嫔之父双目微闪,更有不少后宫嫔妃的家长们神色不一,周斐琦心中暗叹,心想,在皇家,子嗣问题恐怕是那一届后宫都绕不开的一个课题啊。
李景倒是黯然了片刻,便恢复如常。
早朝后,皇帝陛下于御书房单独召见了户部尚书。他将高悦昨晚制作的那个财务报表交给李尚书,只说让他先拿回去好好研究,若是得用,便将现有的计折全部该成这种。
要不怎么说‘人老精’呢,李尚书只看了一眼这个表,便先是大赞一声‘好’,之后也没急着告退,反而就在御书房里认真审阅起来,这一认真可不得了,越看眼睛越亮,遇到困惑处,他便直接请教起周斐琦来。
没想到,皇帝陛下被问,却笑了笑,也不嫌丢面子,直言道:“李老可将疑虑暂且记下,待朕回去请教过高人,再与你解答。”
李尚书多精的人啊,哪儿会听不出皇帝陛下嘴里这位‘高人’是谁?闻言,便委婉谏道:“陛下既然有高人在侧,何必还藏着掖着,不如早日请入御书房,也好省了来回奔波之苦。”
周斐琦却叹了一声说:“李爱卿啊,这满朝文武若都如你这般开明,朕手里那些好东西也就不藏不掖了,如今朕只怕露得太多,被不知哪里来的东年西北风,乱吹一波,反倒卷沙飞起令明珠蒙尘,倒不如藏着,也省得被人日日戳着脊梁骨得好。”
皇帝嫌少和大臣聊这些,嘉懿帝登基七年间,李尚书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由此不难看出,哪位被藏起来的高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但是,现在皇上在他这个臣子面前说这话,显然不只是要跟他这儿求什么安慰,这是让他给出个解决方案吧?
李尚书这么聪明,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道:“陛下若想名正言顺地令明珠现世,老臣倒是有个方法,只是这样一来,那位高人恐怕会受些累,全看陛下舍不舍得?”
周斐琦道:“李老但说无妨。”
李尚书道:“之前,陛下曾言改制,如今正可借此”他扬了扬手里那张报表,笑道:“让高人来户部指点,增设一官职岂不两全其美?”
这确实是周斐琦今日目的,他见李尚书如此上道,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许多,连点了两下头,道:“不错,李爱卿此法着实不错!”
李尚书心里却在想,我老李头家里可也还有一个宁肯读死书,也不愿出嫁的哥儿啊,如今眼看着过二十了,希望借此时机也能博一片翱翔之天吧。
第60章 白露三候
按照周斐琦原本的计划,其实是打算直接给高悦设立一个部门的,就是类似现代的国资委那种,但是出了昨天的事,再执行这个计划只会更加招人嫉妒,除了将高悦再次推上风口浪尖已经完全失去了周斐琦和高悦想要设立这个部门的初衷,不过,这个部门早晚要开,只不过需要政局再稳定一些。
而眼下李尚书提出的这个方案,显然更加适合当下局势,作为暂时过渡,将高悦派到户部去指导工作,相当于是多了一把保护伞——
因为,高悦所行之事,对当下大周行政制度来说算是一个创新,这个创新是撕开未来推行新政的突破口,如果是皇帝出面直接扶持,大臣们一时不会说什么,但心中有怨的话,肯定会给高悦找各种麻烦。可若,单独拎出一个户部,在李尚书的扶持下先站稳脚跟,争取户部上下同僚们的支持,之后再走出户部,那所获得的支持力量绝对是不一样的!到了那个时候,新制度再推行起来也会容易很多!
周斐琦相信高悦绝对有能力收服户部的人心,更何况还有他会在背后做推手,试想,当户部的官员在高悦的指导下一步一步飞黄腾达的时候,其余官员难道还会跟前途过不去吗?他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跟着谁走有肉吃!
李尚书见皇帝很是满意,也忙趁热打铁,道:“皇上,您看这个临设的官职叫什么好呢?权限如何?负责哪块?”别得不说,这位李老头能稳坐户部尚书的位子几十年,这个情商真不是吹得,看他这个会来事儿的劲儿也知道,当年先帝会选他做托孤大臣,生前也必然对其倍加欣赏。
周斐琦心中虽以有了打算,却还是道:“李爱卿觉得如何定好?”君臣之间的相处自然也免不了互相探底儿,这都是官场潜则,周斐琦要让李尚书先说,而后再‘替他着想’着收些权利,这样才显得对李尚书足够重视。
李尚书显然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听完皇帝的话,细细沉吟一番,道:“依老臣拙见,这新设官职可参照古制,以‘计相’为名,下设左右计侍郎,巡官三人,掌事五人,与目前的户部十六司成并凌之势,老臣甘愿让出首位,以高毕焰为尊!”
李尚书说到最后有些激动,竟要下跪,被周斐琦亲手托住了胳膊,就听皇帝道:“李爱卿快快请起,高毕焰年纪尚轻,日后定然需李爱卿多多照拂,哪里就能座到首位了?这件事,依朕看来,在户部十六司之外增设一司,以计为名,就叫:计司,下设计相并左右侍郎,巡管、掌事各三人,高毕焰品阶从后宫属,计相品阶便也为正二品即可,侍郎,巡管,掌事皆从户部统一品阶,李爱卿觉得如何?”
老李头自然满意,不得不说他和周斐琦的默契也是君臣间少有,这一老一少有时候那心里的算计总能不谋而合!
规矩定下,便是人选,李尚书又问:“陛下,这人选可需从户部现有官员中抽调?”
“若是抽调,户部便会有空缺,还需补进新人,且哥儿毕竟体质不同,”周斐琦没在说下去,却望着李尚书笑了下。
李尚书立刻会意,道:“陛下的意思是,借此正好给哥儿开设科举?”
“暂时不开,”周斐琦说:“选京城世家子入计司,只要哥儿!”
李尚书略一思索便立刻明白了此法的高明之处,而且他们家那个倔驴子这次八成也能处理出去了,唉,人老人,滞留在家的子女早晚混成心病!
李尚书心里有了盼头,态度上不免越发积极,他笑道:“此法甚妙,只不知陛下准备何时喧旨?”
周斐琦道:“秋分之后。”
李尚书心想,那不就是等高毕焰晋封大典之后吗?这也没几天了,要准备的工作可不少,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便拉着皇帝如此这般还是那般地详细商讨起这执行方案来。这一商讨,也就事无巨细,不知不觉天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