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达岂会看不出这老鸨子满眼的算计,立即打蛇上棍接话道。
“这个,就要看令堂令尊,能够表现出多少‘诚意’了。”
林三娘沉吟了一阵,“如果他们能够表达出和两位一样的诚意的话,佛国也是可以接受他们的。毕竟人之大伦是天性使然,圣母佛爷也会顾念到你的一片赤诚的。”
“好姐姐,快教教我,如何才能让圣母和佛爷感受到诚意。”
万达说着,露出一脸蠢萌的表情,“不瞒仙姑姐姐,我家是外地来京做生意的,也算小有薄产。我愿意将所有的家产都供奉出来,只要能在极乐世界和我父母团聚。”
“好,好!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
林三娘骗女孩子不是一回两回了,像眼前这位那么配合的,说实话还挺难遇到的,也不免放下了戒心。
“来,告诉仙姑姐姐,你家住在何处,父母姓甚名谁。你再给我一件你身上的东西作为信物,姐姐一会儿给你的父母报信去。等他们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后,你们很快就可以在这里与他们见面了。”
听到这里,邱子晋面色一变。幸好林三娘此时全心全意都在褪着头上钗环的万达身上,没有注意他这个“小丫头”。
“仙姑姐姐,你是要找人去我家,给我父母报信去么?”
万达将头上最贵重的一只点翠嵌宝石珠钗交给林三娘,满眼纯真地问道。
“姑娘傻了,我是‘仙姑’,不会和凡人直接接触。当然是托梦给你的父母了。你父母今晚睡着之后,就能见到我了。”
烛光下,珠钗上硕大的宝石和翠鸟的羽毛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将林三娘看的心花怒放,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托梦?你怎么不说你发个微信给我家伯爵老爷呢?
万达简直都无处下口吐槽了,说出一个人名和一个京城内的地址叫林三娘记下。
北镇抚司在京城各处都有驻扎点,以普通名宅和店铺作为掩护。日常有人进出,也做买卖。不是锦衣卫的人,还只当是普通的人家而已。所以不怕林三娘真的派人上门。
话说回来,她要是真的派人上门,估计也是“有来无回”了。
将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林三娘将珠钗塞进袖管中,又摆出一副慈善的嘴脸来。
“姑娘啊……”
她伸手,想要拉住万达的手。
万达怕露出手上的绷带,下意识地将手攥成拳头,缩到了胸前。
林三娘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很快又堆出笑脸。
“其实我是来给两位姑娘道喜来的。两位姑娘有福了。”
“仙姑姐姐,我们两个已经到了极乐世界,是常人都难有的福气了。怎么还有什么‘福气’呢?”
“姑娘不知道。两位姑娘生的冰肌玉肤,姿容秀美,我们佛爷想要迎娶二位,做我们佛爷的‘仙妃’呢。”
“哎呀,仙姑姐姐怎么说这些,我们可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呢……”
好么,骗了钱,这就要开始“骗色”了。真是个黑心眼的老、鸨、子。
林三娘看到万达和邱子晋听了都转过头去,只当这两个丫头是害羞了,再接再厉道,“两位已经入了极乐仙界,是仙人了。但是做了‘仙妃’后,能受到灌顶加持。从此之后,在修为一途上更加精进,得到更大的果报。”
好呀,这个老、鸨、子,果然就是用这一套来欺骗少女的!
结合刚才那两个龟公说的话,估计这林老、鸨就是个给什么狗屁“佛爷”拉皮条的皮条客,把姑娘骗到手之后,供给所谓的“佛爷”淫乐。
一旦失宠,就沦为娼妓。
这个“忘我阁”和那个西山的“妙音庵”,一唱一和,把年轻的女孩子当做物品来交易。一个收货,一个出货,骗良做娼,糟蹋女孩子的清白!
可怜这些女孩子,本来是为了礼佛问道,为家人祈求平安才去的庵堂,结果竟然因此流落烟花柳巷,失钱失身。
熊熊的怒火在小万大人的胸膛中燃烧。
他低下头,用力地捏住自己衣裙的裙摆,才稍稍克制住了想要打人的冲动。
另一边,邱子晋的愤怒比他的只多不少。
他这几个月都在刑部历事,誊写抄阅了很多历年的卷宗。
发现从八年前开始,京城里时隔两三个月,就出发生一两起外地行商全家失踪的事情。
这是他们都是外地人,在京里也没有亲戚,都是直到邻居们觉得那宅子好几日都没有响动,或是生意伙伴上门来寻,才发现早就人去楼空。
因为是商人,又是外地的,所以顺天府都只是记录下来,要么当做他们已经离开北京继续行商,要么当做失踪悬案来处置的。
邱子晋是个近乎过目不忘的人,又素来比别人多留心小处。
他曾经翻出那些客商进城时候登记的路引和暂时租房的短契,发现这些人,无论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家中都有一个、两个年轻的女孩儿,或是年轻的媳妇。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但是同时期的其他卷宗里,并没有记录什么杀人、失踪的案子,所以也只好抛到一边去,只当自己是多心了。
今天听了林三娘的一番话,邱子晋猛然得出了一个惊恐的推论
有没有可能,那些失踪的客商,他们的女儿就曾经来过“忘我阁”。
然后“忘我阁”的人,拿着他们女儿的信物上门索取财物。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家其实不是失踪,更不是连夜离开京城,而是……被灭门?
邱子晋被自己的推理吓傻了。
如果真的直到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这个白莲教至少从八年前起,就开始在京城中祸害外地少女和他们的家人了。
八年,八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大事呢?
邱子晋是前年从江西被当地乡学,推荐到北京国子监当监生的。
之前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没有亲身经历。只是从案卷和地理志上得到的信息,那些毕竟还是有限的。
这边邱子晋陷入了恐慌中,那边万达还在和林三娘虚与委蛇。
“佛爷是无所不能的,两位姑娘还在‘凡间’的时候,佛爷就已经看到两位姿容出众了。”
林三娘继续拉皮条加洗脑。
“佛爷早就已经为两位‘仙妃’取好了法号了。”
三娘分别指了指万达和邱子晋。
“你叫‘兰芝仙子’,你叫‘兰蔻仙子’。”
万达拧了下眉毛,觉得这两个名字好生耳熟啊。
“两位姑娘好好准备一下,一会儿‘灌顶’仪式就要开始了。”
“是谁来给我们‘灌顶’?是玄莲师太么?”
万达问道。
“错啦,给姑娘灌顶的,当然是我们佛爷了。所以我才说,姑娘们今天来是有福了。佛爷不是每天都在我们这里的,每隔几日才会圣驾莅临。”
林三娘说着,走到后房,从一个朱红色大橱内取出两套衣服,转身放在床榻上。
“两位姑娘一会儿换上这两套衣服,跪坐在这蒲团上面,潜心祷告。等佛爷感受到了两位的佛心,就会出现,然后给两位做‘灌顶’仪式了。”
三娘子说完,又从大橱内取出一个香料盒子,走到蒲团边放着的仙鹤铜香炉旁,用银勺从盒子中将一点香料拨到炉中。
看着仙鹤尖尖的喙中缓缓吐出青烟,林三娘转身,一脸严肃地说道,“姑娘们一会儿可千万不要对佛爷失礼。不然佛爷降怒,不但累及自身,更会伤及家人父母,乃至亡故的祖先,都会被打入地狱的!”
万达和邱子晋捣头如蒜,表示自己谨记了。
“好,那就好。那我就先给两位姑娘道喜了。明儿一早,等灌顶仪式结束了,再来瞧两位姑娘。”
林三娘说完,终于转身离开。
眼看门被缓缓关上,万达火箭一般窜到仙鹤香炉边,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掀开盖子。
邱子晋在屋里快步兜了一圈,也没看到有茶水。突然想起了那两盆水莲花,于是拿起书桌上放着的水盂,舀了一碗水,走了进来,将香炉浇灭。
两人憋了好久,直到香炉里的烟火被浇灭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外头那个和玄莲妖尼一起下棋的高大男人,就是一会儿要给我们‘灌顶’的‘佛爷’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万达恨恨地说道。
“什么‘灌顶’,分明就是要骗奸少女。大人你看!”
邱子晋拿起其中的一件衣服,抖了抖。
这件白色的纱衣极为通透,要是真的穿在身上,什么都遮不住。根本就是用心险恶。
万达则走到刚才林三娘打开的大橱旁,将橱门打开。发现里面除了有好几套这样不要脸的“透视装”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很多锦盒。
他和邱子晋一起将这些盒子们逐一打开,里面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有些是香料,有些是香膏,更有些丸子,有红色的,也有黑色的,有大有小,奇奇怪怪。
他们两个都是没经过人事的“童子鸡”,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些玩意是做什么的,只当是害人的东西。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邱子晋就将这些罐子瓶子一股脑的扔回了大橱里。
倒是万达从小鬼心眼多,抓了一把丸子塞在袖子里,又掏出手帕,裹了一团香料,悄悄捏在手中。
“这衣服怎么办?真的要穿么?”
邱子晋走回床边,为难地说道。
真的脱了身上的衣服,换上这个,自己是男人的身份不是马上就要被发现了么?
“你傻啊,她只是让你穿这衣服,又没规定你怎么穿。”
万达说着,大咧咧地拿起纱衣,往自己身上一披,“这样不行么?就当多了件外套呗。”
傻孩子,读书读傻了。都不知道变通。
“佛爷,这次你要怎么谢我?这次的两个丫头,都是十六七岁,倾国倾城的容貌,保证佛爷今晚乐不思蜀。”
外头那边,玄莲师太和高大的男人离开了小亭子,来到了“品字”的第三间小屋中。
两人早就已经颠鸾倒凤了一番,此刻正在温存之中。
按理说玄莲师太柔美,这个男人长得也不差,两人靠在一起应该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不过谁凭谁看到了两颗发光的“卤蛋”脑袋,头挨着头的一幕,也只会觉得好笑罢了。
“圣母放心,我那庙里近日里又收留了好几个年轻精壮的男子,都是没有家累,从外乡逃荒来的。现在在城外的庄子里给我修屋子、种地。”
男子捏了捏玄莲的下巴,色眯眯地说道,“等过几天,就给你送到‘妙音庵’里去。供你享用。”
“还是佛爷懂我。都说男人喜欢妙龄女子,其实我们女的,何尝又不喜欢年轻的男人呢?”
玄莲娇笑一声,拎起外衣披上。
“可惜我那个师姐,如此古板,几次三番试探都不明白我的苦心。不然她那个慈悲庵那么大,比我的小小庵堂,能收留更多的女孩子呢。我们的‘生意’也能做的更大,不至于这么多年来,只能原地踏步。”
说起来这个,玄莲就有些不甘心。
明明当年师父最喜欢的是她,所有的师姐妹里也数她天分最高,无论是佛经,还是书法,绘画一途,都是第一流的。
她一直以为师父圆寂后,会把慈悲庵传给自己。
谁知道,那个老尼姑偏心的那么厉害。
把偌大一个慈悲庵,交给了玄敬那个乡下来的不识时务的丑货。
只给自己那么小,那么偏僻的一个“妙音庵”。
平日里别说香客了,鬼都不路过半个。真的要靠功德供奉活下去,恐怕她早就饿死了。
幸亏她懂得经营,又搭上了眼前这个路子。
玄莲看着身边已经开始收拾衣衫的男子,得意地一笑。
如今的逍遥日子,数不尽的财宝,还有时不时新鲜上供的童男子,哪一样不比做劳什子慈悲庵的主持要来的快活呢……
第27章 最后疯狂
北镇抚司内,全员整肃,冰冷的北风呼啸着卷起写着“北镇抚司提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黑色和红色的大纛。
缇骑们身后的大刀在身边同僚手中火炬的反射下,发出冷冽的光芒。
杨休羡英挺的面容,在火炬的光影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的冷酷,就像是要验证万达曾经说的那句:如花似玉容貌,雷霆霹雳手段。
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往日的搭档邓翔,而是邓翔身边的徐小旗。
就在一个时辰前,陛下发下驾帖,下令将京师内外查到的几个白莲教教坛一网打尽。
所有牵涉教徒,帮凶,一概下狱。
若其中涉及到朝廷官吏,国子监及各府学生徒,乃至皇亲贵族者,有入教、包庇或者知情不报行为的,立即革去功名、职位、爵位,原地扣押。着锦衣卫看监。
若有异动、不服、反抗者,可当场诛杀,随后再报。
邓翔邓总旗,如今就在北镇抚司的偏厅里,被脱去外衣头盔,解去佩刀牌符,只着单衣,跪地待查。
袁指挥使念及他大义灭亲,举报有功。故而没有把他下狱,只是找了个力士监视着。也没上栲枷,算是顾及到这位老下属的颜面。
得了驾帖,从大内出来后,袁指挥使亲自带着一队缇骑和顺天府下的五城兵马司的大队人马,加上怀恩太监提督的东厂人马,杀往城西广济寺捉拿寺内的妖僧和信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