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害臊了?”
柳重明心中大乐,能见到这人的气焰被灭下去,这几天的辛苦也不算白费。
“睡了这么五六天,就不琢磨琢磨,谁喂你吃的饭?”他撅了噘嘴:“有时候塞不下去的时候,还这么喂过。”
曲沉舟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红得几乎要烧起来,眼角都是湿漉漉,仍抿着嘴一言不发。
“莫说喂饭了,”柳重明将肘斜靠在桌子上,笑意盈盈地乘胜追击:“本世子还是第一次伺候人洗澡,你上上下下哪儿没被我看过,条儿还不错,肥瘦正好,抱着挺软。”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一扫,曲沉舟倏地捂住后腰,倒让他在心中笑得打滚。
这小野猫说他技巧生涩的时候还嘲讽满满,他只当是个中老手,没想到连摸一把都经不住,揉一揉就软,两句荤话就脸红,还是个生瓜蛋子,比他都不如。
“世子,你不能……”曲沉舟恨恨咬着牙,鼻尖红得厉害,像是再欺负一下就会哭出来:“你不能……”
“不能怎么样?”
许是昏沉太久,曲沉舟一时还没找回平时的伶牙俐齿,只能愤怒地夺门而出。
柳重明搓了个响指,外面的人把曲沉舟夹回来,摆在门口,又出去关上了房门。
曲沉舟捏着拳头。
“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被人拿住弱点,就乖乖听话,”柳重明举举勺子,示意人过来:“还记不记得我给你定的规矩?”
曲沉舟还有些印象,扭开脸轻声回答:“第一,禁止拒答,第二,禁止违令不遵。”
“第三,禁止逃走,”柳重明帮他补充,再招呼:“过来吃饭,这是命令。”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曲沉舟觉得那道可恨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腰上打转,只是被这样盯着,便像有蚂蚁咬开皮肤钻进去,又麻又痒。
甚至没出息地回想起曾被这人揉在双手之间的滋味。
权衡再三,他只能再坐回去,慢慢含走勺子上的饭食,口中咀嚼着,脑子还有些乱。
这一场角力,是他输了。
他们之间地位本就悬殊,对方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场,要取回主导权的话,他毫无反抗之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如今寄人篱下,由不得不低头。
他并不介意自己输给柳重明,只是一时还不清楚,今后该如何说服重明听进去自己的劝诫。
之前过于急功近利,提前消耗掉了重明的耐心。
太心急了。
他能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本以为是在等着自己先开口,却没想到很快听到对方发问。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爬上本世子的床的?”
曲沉舟把饭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到评论区里有个比较长的评论,不知道妹子还会不会买这一章,我想解释一下第一,前世重明杀沉舟,不是因为沉舟天生卜卦,是因为沉舟杀人啊,就算抛开柳家上千口【重明知道沉舟在宫里身不由己,能顶着这么多人命考虑小曲的立场已经很不容易】,我之前也写了,柳家之后,小曲在中和殿前说白家必反,以至于白世宁刚从战场上回来,就被射死在宫中,白家也没了而且这是没有人强迫他的情况下【原因稍后写】,再之后,柳贵妃也因为沉舟死了,再之后,沉舟驱逐杀戮忠臣良将,站在重明的立场上,该怎么想?
难道要想,哎沉舟这都是为我好……
第二,重明现在只有十八岁,他能体会过最大的痛就是失去哥哥了,已经尽力了小曲之前跪在雨里,最迷茫的就是,他错了吗?
重明为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第三,说重明用很大代价换自己重生?这个逻辑有点不太对吧。
【我用我的命换我自己重生】,艾玛天大的好事,年轻十多岁啊,搁谁谁不乐意?这就不叫代价了,这就像我拿一百块钱买了两百块钱一样【当然了,买卖人民币是犯法的】。
正常逻辑应该是:重明用【重明能付出的最大代价】换来对等的东西【沉舟的重生】,能留一丝若有若无的记忆,是他的最大努力了第四,为什么让沉舟重生,因为活着就是希望。
对于沉舟这样聪慧又坚忍强大的人,活着就是最好的希望,重明相信他,也知道他一定不会再走老路。
以上
第64章 真实
曲沉舟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在桌上摸了茶杯匆匆灌了一口水,才不敢相信地抬头,在对方的眼神中确定了,自己没听错。
是他爬了重明的床?
不可能吧…不过也……未必。
他时时刻刻担心的都是自己昏迷中说错话,却没想过会听到如此惊悚的问题。
“还记不记得?”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不记得。”
“不记得就好,”柳重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那现在跟我念一遍——是我主动爬上世子爷的床。”
曲沉舟涨红了脸,对方这是诚心为难,这个坎左右是不可能轻易过去,他只能站起身,正要跪下赔礼示弱,却被人拦回来。
“你不是说,你从来只说真话吗?念一句来给我听听?”
他心中一凛,这话正应着从前的一处困惑,只是那时重明已远在千里,无人为他解答,他又当局者迷,始终无法参透束缚自己的局。
“……”他正襟危坐,心中默念了一遍,可开口时,却发不出半个声音。
“怎么?”柳重明收起一脸戏谑,看着他无声翕动口唇,问:“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
“那你再跟我念一句——不是我主动爬上世子爷的床。”
这一次,回答柳重明的,仍然是无声。
曲沉舟比谁都意识到这问题所在,这也曾经是他长久的迷茫之处——不是和是之间,必然有一个是正确的,可他哪个也说不出来。
他从前也曾试着用这样的方法,去寻找未知中会发生的真实,却从来都一无所获。
人人都道他言无不中,可他自己知道,没有谁都真正洞悉尚未发生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柳重明向他探过身来,影子压在身上,重逾千金,令他无法躲闪。
“沉舟,你之前说,你只能说真话,是吗?”
“是。”这句肯定的回答轻易地出口。
“但我认为不是这样,”柳重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丢在桌上:“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一旦对丹琅究其根本,江行之总是跑不了的。可惜,你失算了。”
曲沉舟愕然,飞快扫了一眼,诧异问道:“是凌河?”
之前的一切都如他所料,齐王风头正盛,而江行之又因丹琅而牵扯进了齐王和怀王的乱局,必然不会被齐王保下。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江行之一案居然由大理寺的凌河接手。
满朝上下,除凌河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为江行之洗脱罪名。
就是,洗、脱、罪、名。
即便是曹侍郎受了暗示将人送给柳重明,即便是丹琅当真偷了那本账簿,断了丹琅中间这道重要的人证,落在江行之身上的罪名便可大可小。
唯一的区别便在于这案子是由谁来审。
凌河在大理寺刑科素来以严谨细致闻名,又兼铁面无私,有罪的跑不了,无罪的也不会轻易入刑。
这案子只有落到凌河手里,才是江行之的生门。
可是……这机会微乎其微,若照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
仿佛看出曲沉舟的诧异和不解,柳重明示意他往后看。
“照理说,江行之这事该是先送去刑部,但太后老人家开了口,说宁王荒唐,怀王受了委屈,江行之又是齐王长史,此事干系重大,务必查清,皇上就亲口指了凌河接手。”
“太后……”曲沉舟看着那几个刺目的字,有些脱力地向后靠去,喃喃低语:“有人……为了江行之,求太后出面……”
“这是稍后再谈的第二桩事,”柳重明向他勾勾手指,提醒道:“你失算了。现在案子还没审完,但凌河那边的动静,听说是人证物证都不足,江行之怕是很快就被解除禁足了呢。”
“没有收监?”
“没有。这么看,江行之身后的人倒当真是护着他。”
曲沉舟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纸,像是看不懂上面的字一样——失算了,他居然失算了,这是两辈子从未遇到过的事。
可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居然说出了与事实相反的话,难道过去他一直都错了吗?这不可能!
一只手轻轻压在他头顶,而后慢慢向下,盖住他满是茫然慌乱的眼睛。
“沉舟,冷静下来,听我说。”
柳重明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直到手心下不安的眉睫停止颤动,才轻声说:“只说真话是没错的,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究竟什么是真?”
“什么是真……”曲沉舟思考顷刻后,回答:“真就是……真实……”
“未必是这样。我认为,这个‘真’是由你的内心来判断的,”柳重明松手,让他睁开眼睛:“沉舟,你心中笃定的事,就是真。”
这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他过去几十年蒙在面前的迷雾散开。
只有他心中毫不怀疑的……才是真。也难怪他无法判断他所不知道的那些事,究竟真相如何,无论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
“如果……如果我对卦言也心生怀疑,”他喃喃问道:“是不是就不再会卜卦了?”
柳重明的手落在他心口上:“你会怀疑你的卦言吗?你骗得了自己的心吗?”
曲沉舟忽然捂着头闷笑起来——果然,他骗不了自己,不光是无法怀疑自己的卦言,甚至发现了另一件大笑话。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生坎坷,都是因为这双不该存在的眼睛,甚至曾想过刺瞎自己,一了百了。
可就在刚刚以为自己可能无法卜卦的时候,他竟有无限的惶恐。
这与生俱来的力量,是他最好的安身立命之所,若是没有了这份力量,他有什么资格站在重明身后?
“谢谢。”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与自己握手言和。
才知老天对自己并不薄,每一生一世,都送给他这样的一个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人,为他指点迷津。
曲沉舟敛衽起身,收起重生后那些骄傲和狂妄,再不轻视眼前比自己小的柳重明,深深一礼。
“谢世子指点,愿为世子赴汤蹈火。”
柳重明没有去拦,让他行足了一礼,才指座位让他坐下。
“先考虑眼前的——这案子到了凌河手里,这个人必然要追根究底的,你最近尽量不要外出,我自然会拦着他。”
“账簿……”曲沉舟不得不提醒一声。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做的时候就想过了,零星汇总了奇晟楼往年的进出项,也算不得假账。丹琅想必也不认太多字,有奇晟楼和你的名字,就拿走了。”
曲沉舟松了口气,重明心细如发,轮不到他操心太多。
他最近的确不方便外出了,江行之暂且不提,凌河就算从丹琅接触的人顺藤摸瓜,也会问到他身上。
凌河这个人不粘则已,粘上便不好甩脱。
在上一世里,他身居二品司天官,仍被凌河逼得无路可退,不得不痛下杀手。彼时林相为保下凌河,甚至不惜以死相谏。
那时他风头正盛,林相在太和殿上的血刚刚干涸,凌河便死在了他手中。
幸好……
他垂下眼眸,微微一笑:“那就劳烦世子为我遮风挡雨。”
曾渴盼了一世的美梦,在眼前成真,老天当真待他不薄。
可还不等他的笑容漾满眼角,柳重明抽出最后一张纸给他看,他只扫一眼,忍不住惊叫一声:“怀王?”
“对,”柳重明将那名字指给他看:“江行之当年遇到的人,是怀王慕景延。”
曲沉舟盯着看了半晌,皱眉问道:“这结果……是谁查到的?”
“长水镇往南十五里,靠近西江的分支,人烟稀少,我在那边没有铺子,正赶上方无恙往那边去,让他查的。”
“方无恙么……”曲沉舟将纸丢在桌上:“世子方才说,我所说的是心中笃信之事,那世子便听我一句话。”
他抬眼:“江行之当年遇到的人,不是怀王。”
过了处暑,不光早晚的天气凉快下来,雨水也再没有那么频繁。与六月相比,街边陆陆续续支开了更多的摊铺,引得行人如织。
二楼临街的窗户开着一道缝,有人倚在窗边,一杯茶凑在唇边许久却没有饮下,不动声色地看着远处的人越走越近。
那人漫无目的随便走走,时不时在摊子上停住脚,饶有趣味地挑挑拣拣。
从楼上看不真切那人的脸,只能见到衬着乌发的头绳,红得鲜艳醒目。
见来人与自己已不过三四间铺子的距离,屋中人将窗户掩上,拉开了厢房的门。
可还不等他走出几步,有人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后门楼梯处上来,一把扯住他,将人拦回屋里,反手关上房门。
“江行之!你要去做什么!”
江行之甩脱那人,要去开门,又被人横着手臂拦在门口:“回答我!你要去做什么!”
“你不知道?”他回头看一眼窗户,估摸着外面那人的距离,一把攥住眼前拦路的手,冷笑一声:“你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