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旭生又想了别的办法,但是无论他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都没有办法转移时景歌的注意力。
时景歌不理会他,只机械地向前走,眼神空茫,脸色越发苍白。
这一刻,闻旭生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一天他那么容易地就将时景歌骗出去。
……小歌他惧怕着这里。
很快,时景歌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
时凌易和祝穆语仓促赶来,表情都算不得好,但是看到时景歌的时候,两个人具是一惊。
“小歌!”祝穆语连忙走过去,被时景歌无神的眼睛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看看我,小歌!”
时景歌慢慢眨了眨眼睛,虚弱地叫道:“妈妈。”
时凌易有些恼怒地看着闻旭生,将他拉到一边,低低道:“你怎么把小歌带回来了?!”
“时先生,”闻旭生客气道,“能让小歌回到这里的,从来不是我。”
时凌易拧起眉,“你什么意思?”
闻旭生淡淡道:“能驱使小歌的,只有他自己。”
“他想要回来,便回来了。”
时凌易冷着脸,眼底渐渐涌现出风暴。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祝穆语的惊呼声。
“什、什么?”
时景歌的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我看到了……哥哥。”
时景歌走出了祝穆语的怀抱,默默指向前方,“这里有哥哥,他在对我笑。”
“那里有哥哥,他在给我摘花。”
“还有这,我们吵了一架,我把他送我的小木鸟砸了,他在捡那些残骸。”
“还有那……”
“这里也有……”
“都是哥哥。”时景歌突然落下来了,他扭头看向祝穆语,勾起唇角,似乎是想要笑一下。
那个笑容如此难过,让祝穆语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时凌易也顾不上闻旭生,只对时景歌伸出手,“来这里,小歌。”
时景歌摇了摇头,动作很慢,“……又不是哥哥。”
他们的回忆太多太多,洒满这里的每一处。
时景歌走完了这里,嗓子都已经哑了,最后他站在祝穆语身边,用干涸嘶哑的声音说道:“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多闹一闹,他就会向我低头,就像、就像小的时候一样。”
“这一次,也该我先低头了吧。”
“我想他,妈妈。”
祝穆语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时景歌闭上眼睛,梦呓一般道:“他最讨厌软弱的人。”
“我不能再活在梦里了。”
祝穆语和时凌易又一次带时景歌来到那个冰棺处。
时景歌没有哭,他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用手**着那个冰棺。
没有人可以忽略他的悲伤。
“我做了一个梦。”
“现在,梦醒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美梦,甚至深陷于美梦之中,不肯自拔。
在他的梦里,哥哥只是出了远门,很快就会回来,还是那个优秀到近乎于梦幻的继承人。
他只需要躲在哥哥身后,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哪怕闯了祸,也没人舍得责怪他。
他知道自己讨人嫌,但是他不在乎,时家已经有一个招人喜欢的了,他不需要成为第二个。
可是他哥哥在乎,他哥哥总想让他成为那个招人喜欢的存在,他们发生过无数次争吵,最终总是他的哥哥让步。
“我会变得优秀。”
“我会招人喜欢。”
“我会去守护你所钟爱的一切。”
“你能……”
……回来吗?
那三个字消失在风中。
时景歌依然没有哭。
第二天,江明欢心情极差,险些在别人的地盘上发了火。
他费力压下那股子邪火,也不知道自己心情为什么那么差。
直到葬礼开始,他看见了跟在祝穆语和时凌易身后的时景歌,那股邪火不翼而飞,紧接着,就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时景歌怎么那么瘦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闻旭生:怎么那么瘦你还不清楚吗?【暴躁ing】
闻旭生:要不然再绑架一次,不变胖不能回来?
今天所有小可爱依然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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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领主(十一)
葬礼隆重而肃穆。
时家的人显然并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当冰棺被封存的时刻,一直表现得优雅自持的贵妇人还是垂下了脑袋,再抬起头的时候,眼角泛着红。
时凌易站在她旁边,偶尔伸手抹过眼角,身影都有些佝偻。
只有时景歌,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举动,看起来就像是个外人,甚至比外人都要平静。
这样的时景歌,无疑是十分扎眼的,总是会得到其他人或诧异惑疑惑或恼怒的视线。
但是这些视线,往往不能超过两分钟,在注意到时景歌眼眸的时候,就会快速消散。
那双眼睛里,是空茫茫的一片,就仿佛把自己关在另一片世界里、徒留下身体行尸走肉一般。
江明欢不止一次看向时景歌,没两分钟就会收回视线看向别处,这个时候,他脑海中总是涌动着安慰的词汇,但是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看向时景歌的时候,那些词汇又都会在江明欢脑海中消失。
不合适。
那些话语只在他脑海中转一转,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又怎么能将那些话呈现在时景歌耳边呢?
可是……
江明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时景歌这么难过,他也觉得悲伤。
或许是因为愧疚?
想到之前对时景歌的那些恶意揣测,江明欢抿了抿唇,心里的懊悔更甚。
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想时景歌?
明明从那些接触中也可以看出,时景歌根本不是外面盛传的纨绔子弟,对东灵花和领地居民也十分上心,一看就不是什么心狠的人,怎么会对自己哥哥的离去而置之不理呢?
就算时景歌真的那么做,时凌易和祝穆语也不可能答应啊!
除非……除非是时凌易和祝穆语希望时景歌这么做。
那为什么祝穆语和时凌易会希望时景歌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
江明欢又抬头看向时景歌,只一瞬间,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飞快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时景歌承受不住了啊。
他对哥哥的感情极深。
根本承受不住哥哥离去的这个事实。
时景歌现在都是这样的状态,更何况前几天呢?
听说,时家领地里有名的治疗师都在前几天被叫过来了。
为了谁,还用想吗?
那接受不了事实的时景歌,会做了些什么,才让时家招来那么多治疗师呢?
想想那些可能出现的疯狂举动,江明欢脸色就是一白。
那昨天……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啊?
江明欢简直不想回忆自己那些暗示,到最后甚至可以说是明示了。
怨不得那个圣侍送走他们的时候那么恼怒。
江明欢更懊恼了。
江明欢越是懊恼,就越想要弥补。
……可是,该怎么弥补呢?
这一天对于祝穆语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一天。
属于大儿子的葬礼,冰棺被封存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大儿子真的离开了他们,永远的,一点幻想都不可能存在了。
这无疑让她十分难过。
而同时,小儿子的状态,更让她担忧。
葬礼过后,她搂住小儿子的肩膀,张口想要安慰小儿子,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儿子发现了她的无力,突然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对不起,让妈妈担心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祝穆语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哑着嗓子道:“那你以后多吃点。”
“别真的一阵风就给吹跑了。”
“……嗯。”时景歌低低道,“好。”
他们结束了这个拥抱,礼貌地去送别某些要离开的客人。
这可能是时景歌自出生以来礼仪最到位的时候,连那些让他厌烦不已的社交辞令都能说出口了,就像**之间长大了一般。
以前祝穆语总是期待小儿子长大的那一天,虽然她们都宠着他,但是偶尔也会觉得小儿子是那么的无理取闹。
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祝穆语却一点都不开心。
时景歌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回头就看到身边的祝穆语怔怔地看着自己,一时间吓了一跳。
“妈妈?”时景歌低低开口,眼眸中略有几分忐忑。
那是一种在以前绝对不会出现在小少爷眼眸里的情绪。
“没事,宝贝,”祝穆语有些沙哑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时景歌犹豫地点了点头,跟了上来,只是呼吸声微微有些重。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我刚刚……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或许,”他咬了咬牙,有些局促,“我还来得及补救?”
祝穆语楞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时景歌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开口,最后,他慢吞吞道:“与那位客人告别之后,您就有点怪怪的,我以为……”
“你对我用敬语?”祝穆语根本没听到时景歌后面说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全在“您”上面。
“……用错了吗?”时景歌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更有些局促,“我昨天才补了这些礼仪,太匆忙了,没有完全学会,有一些都忘记了,我……”
他似乎是在解释,嘴巴一张一合,动作越来越快,隐隐有些焦急,但是这些几乎都没有进入祝穆语的耳朵。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额角,低低道:“所以昨天晚上,你没有睡觉?”
“我……”
“回答我。”祝穆语声音虽轻,但格外有力。
“……我睡不着。”时景歌妥协般说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出错,非常完美,但是我是你的妈妈,你不需要对我用敬语,我永远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敬语,小歌。”
时景歌急忙想要解释,祝穆语抱住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小歌,你不用对我解释。”
“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晚上可以躺在你的床上,闭上你的眼睛,睡你的觉。”
“答应我,好不好?”
时景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会做到的,对不对?”祝穆语又问道。
“对。”时景歌笃定地回答道。
但是时景歌并没有做到。
虽然他做的很隐蔽很警醒,躲过了祝穆语和时凌易的一次又一次探查,但最后还是被祝穆语捉到了。
“我不认为你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有意义。”祝穆语抢走了时景歌手里的书,“你需要休息,需要睡眠,别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时景歌的手也抓住了那本书,“妈妈,你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去适应,比起胡思乱想做噩梦,显然书籍更有意思,不是吗?”
“您相信我,好吗?”
“你们只有我了,我不会让我的身体出事的。”
祝穆语只感觉呼吸不畅,“你哥哥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那他就来打醒我。”时景歌笑了起来,“如果他不能来揍我,谁又知道他希望的是什么呢?”
这一刻,他甚至显得有些冷酷。
对他自己的冷酷。
祝穆语几近窒息。
时景歌抢过那本书,他似乎终于发现自己吓到父母了,低低道:“我的身体,我很清楚。”
“放心,我健康得很,现在家里还有这么多客人,我总不能在客人面前丢脸吧?”
“您知道的,”时景歌抱住祝穆语的胳膊,摇晃了两下,撒娇道,“我最要强了。”
时家的小少爷可以嚣张纨绔恶劣愚蠢,但是时家的少爷不行。
在其他人眼里,他是时家的继承人,时家领地未来的掌权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时家。
他不能丢时家的脸。
“好吧,”沉默良久的时凌易终于开了口,“但是在客人们离开之后,你如果依然这样,我们就不能不采取点强制措施了,小歌。”
时景歌垂下脑袋,干巴巴道:“我知道了,父亲。”
称呼从“爸爸”变成“父亲”,以前每一次时凌易不满足他心意,他跟时凌易闹别扭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幼稚极了。
但现在这份幼稚,却让时凌易欣喜又心酸。
时凌易和祝穆语离开之后,房间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是闻旭生。
高大的男人从房间里走了一圈,看到在各个角落被隐藏的很好的书籍,叹息道:“继承人不是那么容易速成的。”
“别人学了二十多年的东西,你想在短时间内学完,哪有那么容易?”
时景歌头也不抬,“跟你有什么关系?”
闻旭生被这句话堵得死死的,但紧接着,他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是你父母给你请来的治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