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句话,韩予城点头赞同,重复了一遍:“小雪人。”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彰显得有些挑逗的意味,听起来是在重复庄际中的话,眼神却是看向许澈的,眸中笑意不曾掩饰,暧昧缱倦,灯光落在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那分明便是看情人的眼神。
小雪人许澈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别开目光,过了片刻,又看了回去。
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韩予城碗中,声音有些冷硬:“庄伯伯做的糖醋排骨很好吃。”
韩予城自然而然的接下他下一句,“那我可有口福了。”
“哪呢。”庄际中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如常的笑道,“就是特意给你们做的,尝尝。”
一顿饭吃完,庄际中和许澈讨论了一些有关学术的问题,其中专业词汇太多,韩予城感到自己仿佛差生混进了优等生中。
“听我们说这些挺无聊的吧。”庄际中顾了韩予城一下。
韩予城:“没事,说来还是我打扰了。”
庄际中让他看会电视,他们去书房谈,两人便起身从沙发上离开了。
待到半个小时之后,许澈才从里面出来,韩予城没看电视,拿着手机在回消息,书房门打开的时候,他手指刚好碰到了那条语音。
“你今晚还没回家……”清朗的男音从手机里传出,许澈一下就听出了这是夏逸思的声音。
语音还没播放完,韩予城就退出了页面,声音戛然而止。
韩予城从沙发上起身,转头看向许澈:“要走了吗?”
许澈点了下头。
两人从庄际中这离开,坐上了楼下停着的车。
窗外夜色有些浓了,柏油路上零星的车辆行驶,路灯稍显寂寞,红绿灯路口,韩予城手搭在颈间揉了揉,余光瞥了眼看着窗外的许澈。
许澈一只手搭在下巴上,窗户上有着他侧脸的倒影,他看着窗外,表情平静,看起来似是在出神。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在出神,他在想着韩予城刚才的那通语音。
夏逸思说他这么晚还没回来——
他们住在一块吗?
韩予城抬手伸到了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许澈转过头。
“想什么呢?”韩予城问,“这么入神,我这么大个人坐你旁边,你就看着外边,着急回去啊?”
许澈放下了搭在下巴上的手,往后靠着车座,道:“没。”
“和你庄伯伯讨论得怎么样?”韩予城问。
许澈兴致不高:“很顺利。”
韩予城:“那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许澈眸子转了转,看向了他,“闷闷不乐?”
韩予城:“你看看你那嘴角,都快往下耷拉到下巴去了。”
许澈:“……”
“在想什么?”韩予城问他。
许澈:“今晚你要回去吗?”
韩予城:“如果你挽留的话,我会考虑留下。”
许澈看着外面的天色,说:“很晚了……留下吧。”
房间里窗户开着,阳台上挂着的衣服飘荡,外面一片漆黑,风从窗口吹进来,窗帘被吹起来,又落下去。
“别咬嘴。”修长的手指搭在了许澈的下巴,指腹让他把下唇松开了。
许澈微张着薄唇,额角冒着细汗,感觉到韩予城的指腹在他下唇摩挲了两下。
“咬出印子了。”韩予城语气中带着微不可觉的心疼,他问许澈,“很疼吗?”
许澈摇了摇头,摘了的眼镜放在床头,他眼帘往下半阖着,轻喘着气,“你不用……管我。”
韩予城伸手打开了床头一盏暖黄色的小灯,“怎么可能不管你。”
“许教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禽兽?”韩予城眉梢带着情意,风流又浪荡。
许澈看向他:“不是。”
他嗓音没有平日那般的冷漠,轻声道:“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不需要向我道歉。”韩予城低头,吻了吻他眉间,“你要记住,你是我想要珍惜的Alpha——牢牢的记住。”
许澈眼底神色微动。
年轻少将的血液是炙热的,连同爱意也不曾隐藏,他的言行一致,让许澈连怀疑他是否真心的机会都不曾给,来势汹汹得似要将人溺毙其中。
……
“喜欢雪吗?”韩予城问许澈。
房中温情犹存,被褥凌乱,韩予城侧躺在床上,手支撑着脑袋,被子盖到了腰间,身上随意穿了一件许澈的白衬衫。
许澈坐在床头,身后腰间垫着一个枕头,他不适得调整了一下姿势,道:“以前不太喜欢,下雪天……很冷。”
“庄叔说你以前下雪天堆雪人的事,是真的吗?”韩予城不由想着,那么小的许澈是什么样的,小雪人堆着小雪人,这模样也许会有点可爱。
许澈小时候,大概也是白白嫩嫩的,至少长得没有现在这么冷。
“嗯。”许澈垂落的睫毛颤了颤,说,“小时候,父亲和爸爸经常吵架,他们总会想法子把我支出去,那天他们也吵架了,下雪天很冷,我在院子里堆雪人,是庄伯伯把我叫到家里去烤火的。”
韩予城抓住了许澈的手,细细的摸着他的每一个指关节,修长漂亮的手指,纤瘦白皙,流畅又蕴藏着力量,他知道这双手拿起武器时有多美,多迷人。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许澈说起他的过去。
从前,在他的生命中,仿佛没有旁人的存在,他对他们只字不提,而韩予城也没有背地里去调查过他的背景。
因为他认为那是一种很不尊重的行为。
“多说点吧,你小时候的事。”韩予城说,“我想听。”
许澈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可我小时候很无趣,没有什么好说的。”
到了现在似乎依旧无趣,生活得枯燥而乏味,他心底无由的产生了些许的焦虑。
韩予城和他,是完全相反的。
许澈听夏逸思说起过很多他们之间的事,那些事迹,光是听起来,便能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他感觉到手指被扣紧了。
许澈垂眸。
韩予城指尖插入了他的指缝中,道:“说说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可以,让我好好了解你。”
在某些时候,韩予城是一个很细腻的人,能够察觉到爱人的情绪。
许澈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却不是一个合格的诉说者。
许澈静默了片刻,说:“以前庄伯伯经常会给我做好吃的,我很喜欢去他那。”
“就在那坐着吗?”韩予城问。
许澈:“有时候会写作业,有时候庄伯伯看电视,我会在旁边跟着看,他那时候经常会教我一些药剂上的东西,说我很有天赋……”
韩予城听得出来,他在庄际中那儿的时间,是轻松愉快的。
许澈很少在另一个人面前说出自己从前的事,仿佛从一个老旧的柜子里,翻出一张张回忆的照片,和另一个人共同分享。
似是过去一幕幕灰色的画面,慢慢的有了颜色,五彩缤纷。
他父亲和爸爸在他成年前便分开了,那段时间,两人都不想要他,除了庄际中的帮助,许澈的倔强也没让他去找过他们。
韩予城抱着许澈的腰,道:“许教授不是小雪人,应该是仙人球。”
许澈:“为什么?”
韩予城:“没有为什么。”
这个问题,许澈最终也没得到答案。
他想,如果他是仙人掌,韩予城大概……是玫瑰吧,热情奔放,色彩鲜艳又浓烈,骨子里还带着浪漫因子,而那根也是带着刺的。
漂亮的玫瑰,都是扎手的,他想要那一支玫瑰。
带着早晨的露水,散发着花香的玫瑰,年轻又具有活力,毫无自觉的踏入了属于许澈的城堡,为这沉寂许久的城堡带着一抹鲜艳色彩,就地扎根。
却又并不娇弱的假玫瑰。
——
第二次的大考核的实战演练,依旧包括了生存与相互之间的配合和干掉对手,而这次的模拟场景是位于海岸的荒岛,里面奇形怪状的物种更多。
“教授,有糖吗?”韩予城坐在伞下。
天空下雨了,雨水连成珠子往下坠落,砸在地上,湿润了泥土,娇嫩的绿叶都被雨水淋湿。
许澈从口袋里掏了颗奶糖出来,扔给了韩予城,眼神依旧盯着全息投影中的画面。
“谢谢教授。”韩予城坐姿懒散,把糖塞进了嘴里。
“3号投影A队和B队对上了。”许澈淡声说,放大了那里的投影,上面两方一边三人一边两人,他们对上,两人队落单很吃亏。
“绕过去了……埋伏吗?”韩予城把糖抵在了腮帮子边。
两边的人打起来了,双方都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全靠本领,只要将对方弄出局,就算是赢了。
韩予城托腮看着:“你觉得谁会赢?”
“两人队。”许澈说,“三人队里的人没人察觉他们已经进入了陷阱。”
“好巧,我也觉得是他们。”韩予城说,“许教授和我真默契,不愧是心有灵犀。”
许澈:“……”
他抿了抿唇,这话接不了。
对方像是无时无刻都能给他来一句似是而非暧昧的话,让他招架不住。
这场考核结束,统计相比上一次,Alpha都已经开始慢慢的适应,求助量少了一半,而考核过后再过几天,便是学校的庆典,而在这之前,学院放了假。
“庆典你会上台演讲吗?”韩予城和许澈并肩走在回廊。
许澈:“嗯。”
“稿子准备好了?”韩予城问。
许澈:“前几天已经准备好了。”
通知下来得早,而许澈是一个行动效率很高的人。
“我能不能看看?”韩予城问。
许澈说:“在宿舍楼,没带下来。”
“那就去宿舍楼看吧。”韩予城说。
“……好。”许澈声音低了些,喉结滚了滚。
身后传来一道高呼声。
“韩少将!”
回廊上的两人停下了脚步,双双转过头去,只见夏逸思小跑着过来了,手里抱着篮球,额头上带着一个蓝白色的发带,穿着一身运动装。
他长得好看,眼睛大,水汪汪的,这栋楼Alpha多,他小跑着追过来时,不少教室里的Alpha都看了过来。
“教授你也在啊。”夏逸思抬手打了个招呼。
许澈颔首:“刚打完球?”
“还在打呢。”夏逸思指了指外边,“教授你们要来玩吗?”
许澈不是很喜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他看向了韩予城——对方与他是恰恰相反的。
韩予城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想去吗?”他问许澈。
许澈也误会了韩予城是想去,但还是先问一问他。
“你会打球吗?”他问。
韩予城:“会。”
许澈说:“我不会。”
“你想玩的话我可以教你。”韩予城说。
许澈看起来冷淡,实际上性格也冷淡,以前在学校时,便没有多少朋友,独来独往习惯了,但他成绩优秀,因此在旁人眼中并非完全的异类,而是不可高攀的学神形象,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打球这种事,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叫他。
他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些人都面孔他已经记不清了,少年时代的他吃过午饭,路过操场,一个球被扔到了他面前,他侧头看过去,篮球场的同学们朝他招手。
“兄弟,把球扔过来一下——”
他摸上了篮球,触感却是很陌生的感觉。
那些人邀请他加入他们,他拒绝了。
后来的某一次,他在厕所隔间,听到了球场上的那几个男生在说着话。
“说真的,许澈那种孤僻的人,还有那么多Omega喜欢,我怎么就不能有人喜欢了?”
“人家脸长得好看啊,还是优等生。”
“也是,但是优等生又怎么样,瞧不起人呗,嘁。”
“我都没见过他和谁走得近,他这种人,不会有朋友吧。”
“肯定啊,人家哪会下凡和我们这些人玩……”
许澈不是一个爱回忆往事的人,也许是那天晚上打开了阀门,这些记忆便开始时不时的冒出来了。
少年时期模糊的记忆,只能用枯燥乏味来形容。
韩予城抓住了许澈的手腕,“走吧。”
许澈回过神。
韩予城闯入他的世界,侵入他的领域,是一个意外,却又不是那么纯粹的意外。
许澈会被这样的人所吸引——看似散漫,却又总能及时的把他从负面情绪中拉出来,他每一次都来的很及时,每一次都是恰到好处的霸道。
夏逸思抱着球往篮球场走,转头刚想和韩予城说话,就看到了他和许澈牵着的手,身体条件反射的转了过去,仿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心乱如麻。
球场上都是男生,他们还没到球场,就已经松开了手。
许澈说:“我不玩,你去吧。”
“不想玩?”韩予城问。
许澈:“我看着你玩。”
韩予城本想算了,听他这么说,轻勾唇角:“那你要看好了。”
韩予城二十三岁的年龄,和场上的人没差太多,他混进去也全然不显得违和,甚至很快和大家打成了一片,相比身带距离感的许澈,韩予城混迹这种场合很熟稔。
年轻少将带着一身势不可挡的气势,进了一个又一个球,动作流畅漂亮,带着一种阳刚之气,散发着让人心动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