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穿越便遇见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倘若再不逃,今日必定命丧于此。想到这,云殊华的身子抖了抖,染血的手扶着地想要捂颈站起来远离他。
“别动。”
面前的男人看到他的脸,缓缓将杀意敛回,终于开了尊口。
“抬起头来。”
最后一个冰凉冷沉的尾音落下,男人俯下身将那块芙蓉玉拾起,手指轻轻抚着裂纹,随后紧紧握于手中。
云殊华听话且非常紧张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些鲜血。
从景梵这个角度看去,入眼便是一副美人垂泪图。
观他外表不过一副少年的样子,面上透着浓浓的惧意,漂亮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痛的缘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将泣不泣一般。
景梵右手扬起问月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语气似玩乐又似诘问,却紧紧盯着少年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云殊华眨眨眼,想驱赶风吹进眼睛带来的不适,随即小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多大年纪?”
“……”云殊华默了,这显然不是他目前能回答的问题。
“不说?”景梵偏过头,锐利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少年穿着莲青色蟒纹对襟长袍,看上去应是魔界的制式。
景梵提着剑,剑尖轻轻使力,将少年的下颌抬起,默然欣赏了一会。
过了好久,这才将问月剑收回。
随后他上前拍了拍云殊华的肩,手指拂上少年的伤口,顷刻间便将其恢复如新生。
“起来吧,顺便,帮本座把衣服穿上。”
好的。
云殊华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怔愣几秒,忽觉地刚刚那句话有些不对劲。
帮本座把衣服穿上。
帮本座把衣服……
穿上。
???
没错,穿越来的第一天,云殊华就差点被人抹了脖子,还在这人的淫威之下帮他系好了腰带与蔽膝。
后面的一切似乎发展得合情合理,云殊华诡异地帮景梵穿戴好散乱的衣物过后,一溜烟地顺着一线天逃了出去。
景梵没有一剑杀死他,堪称奇迹。
记忆中的最后一瞬,便是景梵单手执剑结出一个巨大的冰莲印,随后带领一众道修以压倒性的实力战胜了魔界。
本以为再也不会和这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有所交集,熟料两个月后,云殊华心血来潮和江澍晚一同从玉逍宫出走,兜兜转转辗转到中域洛圻山。
江澍晚一门心思参加下界五域的收徒大典,云殊华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一同上山。
按理说,五域域主收徒这种事,是不会碰见剑尊景梵的。
据游戏剧情来看,景梵虽是东域域主,却从不参与收徒事宜,平日里若非要事也鲜少来参加五域大会。
可他妈的巧就巧在收徒大典期间恰好就有那么些要事需要景梵出面。
一个风和日丽天清气朗的早晨,景梵坐在泰极殿上首宝座,于一众道修子弟中一眼发现了云殊华。
彼时他兴致缺缺,面容冷峻,看到云殊华后,俊眉微敛,随后向身边的中域域主沈棠离低声道:“可知后排那名青衣少年来自何处?”
沈棠离顺着这话向后一望,看到少年后颇为惊奇,随即翻看起花名册。
“册子上写的是南域澧城人士,与那日我同你说的有些出入,却不知他一介魔修潜入拜师大典是为何。”
说着说着,沈棠离顿了顿,迟疑道:“杀,抑或囚?”
景梵支着额静默半晌。
“将他记在清坞山门下,做本座的徒弟。”
第4章 久怀慕蔺
凉风吹着众人湿润的衣角,细密的雨点悄渐于无,泰极殿前一片寂静,空气慢慢凝固。
其余两位域主站在不远处,似要上前来劝,但到底没摸透景梵此时的心情,便也不好开口。
无人敢上前劝他收手。
且不说景梵此人心绪难测,城府颇深,接管东域清坞山多年来冷血冷情,单说他是贵为五域之首的剑尊,修为与声望远在众域主之上,且执掌统领四方五域的生杀大权,就已叫人胆寒。
这是剑尊头一次收徒,谁都不知道他能为徒弟做到什么程度。
朝岐额上的冷汗顺着侧脸滑至血流不止的伤口,又混着雨水浸透冷湿的缎衣,他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一动不敢动。
站在不远处的西域域主终是按捺不住,频频将目光投到云殊华的脸上,希望他能打破僵局。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五域拜师大典才刚结束,弟子之间已有了嫌隙,若是传出去,与兄弟阋墙又有何分别?届时岂不是要叫魔界那几个门派看轻了。
云殊华捏着湿润的袖口,俊秀的眉微微蹙起,很想装作没看到西域域主的暗示。
朝岐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可落到景梵手里,保不齐他一个不乐意就把朝岐脖子抹了,其他四域也并不敢置喙。
此时来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上前说说好话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人一定不能是他云殊华。
不论怎么说,景梵此举都是在维护他,倘这样上前为朝岐说话,那真是两头讨不到好。
一旁的江澍晚打量着好友,对着他眨了眨眼,示意不要上前规劝。
云殊华点点头,作了个了解的手势。
眼见无人上前,气氛霎时又冷了几分,只听一声短促的痛呼,朝岐跪坐在地,整个人因为极度疼痛而痉挛起来。
那位白衣墨发的剑尊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哑巴了?”
“弟子……朝岐。”少年咬牙回应,声线颤抖。
景梵淡淡的目光收回,左手拂过问月,血迹倏然消失:“将你方才对本座徒儿用过的暗器拿出来。”
朝岐不敢不从,只好从前襟摸出几只精巧的短刀双手奉上,在场的人脸色一变。
自入五域修炼以来,景梵一心钻研剑道,在剑修这方面已是登峰造极的水平,这种冰冷锋利的刃物恰是他极为擅长的东西,纵观下界无人能敌。
这要是让景梵碰到那几把小刀,朝岐今天恐怕要被戳成筛子。
只见那修长的手指缓缓摊开,朝岐手上的短刀下一瞬便飞到他手中。
云殊华摸不准到底要不要上前劝说,事发紧急,只好攥着衣袖向景梵挺拔修长的背影前进几步。
“师尊……”
“——原来各位域主都在,请恕棠离来迟了。”
一道温和的嗓音倏然响起,打断了云殊华鼓起勇气想说的话,泰极殿游廊拐角处,一位身着紫衣的男人带着几名侍童向庭院内走来,但见他面容温润秀美,语气不紧不慢,片刻间,所有人的心皆慢慢沉静下来。
在场其余人便又向紫衫华服的男人行礼。
“弟子拜见仙宗大人。”
甫一听见仙宗二字,云殊华便在心里松口气,迈出的步子复又收回。
仙宗乃是五域域主推选出的首领,平日里的职责不外乎是联络五域商讨重大事宜、举办收徒大典以及各域大比等各种活动,待到战时,便有呼号百军听从调令的权力。按照五域传统,这顶宝冠本应落到东域域主的头上,谁料景梵冷戾孤僻,拒不接受,遂将此职交由中域域主沈棠离手中。
这事由他来管再好不过,也省得云殊华冒着危险凑上去和景梵搭话。
沈棠离对着一众跪拜行礼的弟子笑了笑,朗声开口:“各位不必客气,日后无需再行这样的大礼,都起来吧。”
随即,他上前走到景梵面前,打量着伏在地上血与泪混流的朝岐,迟疑道:“方才听身边的小童说,南域有名新入山的小弟子惹了仙尊大人不快,可是此子?”
沈棠离平日同景梵私下过往甚密,此言一出,基本上是要劝和的意思了。
“确有此事,”景梵将问月收回,云淡风轻道,“意图伤本座的徒儿,你看着处置便好。”
随后他轻轻拂了拂织有莲花纹的袖口,向泰极殿走去,眸光瞥过一旁站立的两位域主,便缓言道:“师域主、沈域主,请吧。”
“仙尊大人请。”
云殊华站在距他身后几米远处,欲上前说句什么。
“师尊,师尊。”
可惜这句呼唤音量太轻,景梵飞扬的墨发消失在浸着淡淡雾霭的雨帘中,并未回头。
云殊华撇撇嘴,顿感尴尬,僵硬地回到弟子队伍中站好,耳际悄悄爬上一抹绯红。
景梵未能听见,但心思极细腻的沈棠离却向这里看了过来,他弯下.身子对着受伤的朝岐说了几句什么,便让两个小童带着朝岐离去了,随后才走到云殊华身前。
“仙宗大人。”
云殊华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沈棠离颔首,挑眉笑道:“殊华太与我客气了,若是想和你师尊说话,不如与我入殿去?”
“不不不,各位域主商讨要事,我……弟子怎么敢上前打扰。”云殊华连忙挥手,有些紧张地推脱。
熟料沈棠离看着他那副样子,笑意扩大,似乎是被他的反应愉悦了一般。
“仙尊大人来时恰好同我提过你,恐怕今日必定要检查一番你的课业,待到剑修课结束后,定要前去寻你的师尊,莫要让他等急。”
检查课业?
云殊华双目微瞠:“仙宗大人,弟子在隽宸殿修行月余,从未被师尊召见过,怎么今日却……”
“仙尊喜净,从前的确鲜少出面,不过适逢这两日各域弟子入门修行期结束,恰又有五域大会,仙尊自然是要将你带回清坞山,往后,你便是真正的东域弟子了。”
言下之意,再过两日,各域弟子便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师尊,他就要和景梵回东域了!
好家伙,虽说他现在是景梵名义上的徒弟,但这一个多月来二人很少见面,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慌。
沈棠离将云殊华的反应收入眼底,但笑不语,领着几名小童翩然而去。
待四位域主全部入了泰极殿后,在场的少年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后面的剑修课上,无人敢再像朝岐那般对云殊华无礼,这堂课上的颇为和谐。
江澍晚趁着仙使不注意,小心翼翼地挪到好友身边:“殊华,你要是去了清坞,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很难见面了啊。”
“应该没那么夸张,”云殊华默念一个法诀,盯着身前的剑颤颤巍巍浮在空气中的样子,轻声道,“从前上课时仙使大人说过,再过几个月就是各域大比的日子,到时我们也可以再见。”
“唉,假使当初没偷溜出来就好了,起码那时我们还能天天见面呢。”江澍晚收好剑,懒洋洋道。
“你说什么胡话?”
云殊华挑眉看过去,盯着他恣意的表情,正色质问道:“我辛辛苦苦和你跑出来,陪着你来中域拜师,你现在却反悔了?”
头一次见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江澍晚心里打了一个突,连忙站直身子摆手说:“殊华,我没有后悔,只是随口一提便罢,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白衣少年听了却并未放下心来,转而拉着江澍晚的手腕,好言劝勉起来。
“澍晚,你在那里无名无姓,过得也不好,现在我们到了中域,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过去的那些你都忘了吧。”
“再说了,从前你被困在那样一个地方,没人知道你是谁,现在却能重获自由,以全新的身份开始生活,这不好吗?”
江澍晚其实并未将云殊华口中的自由看得多么重要,但此刻眼睛偏偏一瞬不移地盯着他,心中微动。
阴沉的天色下,少年漂亮的五官清晰而明朗,语调也很轻柔。
假如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脑海里种种想法呼啸而过,江澍晚顿时从臆想中惊醒,神色变得怔忡起来。
“澍晚,你怎么了?”云殊华疑惑道。“没事,”江澍晚挥开云殊华的手,面上又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戏谑样子,笑意自唇边舒展,“我当然是听殊华的,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回去了,也没人能知道我们来自哪里。”
云殊华点点头。
那个什么劳什子玉逍宫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每天被人监视的感觉真是让人心有不爽,假如能隐姓埋名在外逍遥一辈子,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下了剑修课,云殊华在心里做了好一番思想准备,随后赶往隽宸殿将所有学习用具都收拾了一通,抱着几本经法敲开泰极殿的大门。
五域大会才刚刚结束,一推开门,阵阵暖香扑面而来,殿前铺着华贵的地毯,销金兽鼎燃起几缕浅淡的烟雾,内堂静谧非常。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童含笑迎上来说道:“云师叔请随我来,仙尊正在偏殿等您。”
当年景梵年少成名且一跃成为东域域主,少不得其他域主的支持,现下年岁更替,域主也换了一茬,东域却仍是景梵坐镇,按照辈分,众弟子理当唤云殊华为师叔。
云殊华对着小童说了句谢谢,便紧张地跟着他行至内偏殿,隔着几挂珠帘,他一眼瞧出站在窗边的景梵。
“弟子拜见师尊。”
堂前不知何处起风,层层冰绡随风飘动,纱影重重之中,景梵撩起珠帘走到云殊华面前站定。
“起来吧,”头顶上方传来低磁的语调,“徒儿在中域修行可有收获?”
“有,我学了……咳咳,”云殊华抵住唇角连声咳了咳,随后站起身道,“弟子学了不少经法,还上了不少剑修课。”
景梵锐利的眸光落在云殊华的脸上,轻声问道:“为师听人说你剑修课上得极差,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