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言夙还没开口,就听一个有些苍老却尖锐的声音说道:“能有什么事情,咱们家阿良又没干什么。说的也是实话,怎么就能什么事情?”
老太太一副“你是不是想来讹人”的脸色打量言夙。
小淳父母的脸色顿时格外的尴尬,对着言夙讨好的笑笑,想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们哪能那么没脸没皮,叫被挑衅的言夙还不计较呢?
他们老娘这完全就是“恶人先告状”了啊。
小淳爹脸色乌黑黑地,却也没办法说自己老娘什么,毕竟一个孝字压下来,他就是挨他娘的打都得站着。
“娘,这时辰不早了,咱们去灶间准备做饭吧。”小淳爹去拉他娘,这个时候就想将他娘拉开,省的再说出什么拱火的话。
——事情本来确实是不大,一句真心诚意道歉的事儿,他们觉得言家人也不是那么胡搅蛮缠的。可是这么叫他老娘无理搅三分下去,指不定得怎么收场呢。
然而老太太却是一把甩开儿子的手,劈头盖脸就骂:“什么意思,老娘来你这里住几天,结果还要你老娘做饭给你一家子吃?”
那如同毒针一般的眼神就冲着小淳娘射过去,一副“你敢这么吃你婆婆做的饭,也不怕噎死”的恶狠狠模样。
小淳娘心头一叹,却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闹的难堪——本来她跟小淳爹就是打着一个人拉开老太太,一个人在这给言夙道歉解释。
——不是她去的原因就是因为这老太太对她没甚好脸,平日没事都得摆着脸子。
结果老太太一点也不识趣。
难道就不能看看人家言郎君穿的用的,一身风度哪里像是好欺负的?人家和善、平易近人那是人家品行好,却不代表人家能任由你作威作福啊。
小淳娘简直头疼的很。
哪知道老太太见她这么没有眼力见,又是说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做什么饭,你是死了婆娘吗?”
这话可真的难听的不行。
小淳往他娘腿边一缩,实在是怕了他这个奶奶。
——要说重男轻女,可他也是个孙子。但是他这个奶奶对他跟对堂哥堂弟,那可不只是“天差地别”了。
小淳顿时就恼了:“娘!你这说的叫什么话?”他的眼睛赤红,一时倒颇有几分吓人的样子。
老太太倒也被吓着了,但随即反应过来就是更加恼火,顿时就指着小淳爹的脑门子骂,说他如何如何不孝,竟然对她这老娘这样说话,还问他是不是还准备打老娘。
“老太太,能安静一下吗?”言夙声音冷寒,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他们在这争吵的。
甚至因为感知的敏锐,他来之前就知道就从这老太太和这小子的性子,就是不会道歉的。
他来这里,也就是想找这小子的爹,教教他怎么当爹。
言夙的声音里像是冒着冰碴子,一下刮在老太太的骨头里,让在儿子面前能耀武扬威的她,一下打了个哆嗦,浑浊的老眼一时都不敢落实在言夙的身上。
她眼神飘忽,言夙却不管这些,趁着这难得的安静空档问小淳爹娘那小子的爹在什么地方。
老太太眉头一皱,听他这会儿语调平和一下,还以为自己刚刚是什么错觉,顿时又抢先开口。
“你找他爹做甚?”但是到底还有上一刻的阴影,也可能是顾忌言夙可能不一般的身份,所以并没有言辞激烈。
——她从来都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人,哪能不知道言夙着实穿的不差,气度斐然。她刚才那么闹,也就是想岔开这些事儿。
毕竟她一个老太太说教儿子,旁人要么不好意思多听,要么懒得多管。
她打着烦也不能将言夙给烦走的算计,毕竟言夙看着也不像是那种能看人家一地鸡毛的人。
可哪知道言夙不但“执着”要个说法,而且竟然一句话就能叫她胆寒,不由自主就顺着言夙的话做了。
这会儿抢先问了言夙这话,就是因为言夙的态度让她琢磨不透,他的话听的她很是忐忑。
言夙勾唇一笑:“问问他平时怎么教小孩的,养不教父之过。”
他可不准备给这老太太留什么脸面,毕竟她自己也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丢脸。
这一副要找她儿子算账的样子,老太太顿时像是被点着了似的。
“什么什么的,我们家孩子好着呢。”
“我们家阿良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是你们家孩子是六指,怎么不能说了?要是不让说你去给她把手指头切了就是了啊。”
言夙见这老太太左一个六指,右一个切了,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小淳爹娘连忙就去拉老太太,毕竟哪能这么戳人心窝子?而且小姑娘有什么错?哪有人愿意生成那样的?想起小姑娘可可爱爱的样子,他们都心疼都很。
“自己活该也就算了,也不怕给被人带来灾祸。”老太太却哪里是能由小淳爹娘拿捏的?但凡能被这夫妻俩拿捏,她这会儿都不会在这里,而且还带着那个叫阿良的孙子。
毕竟,人家阿良的爹娘不说跟小淳爹娘闹翻了,那也是闹得很不愉快,有两年多不曾来往过了。
言夙眼神一厉,在这吵嚷、拉扯之中,手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块人脑袋大的石头,在老太太的“瞩目”之下,被他一震碎成了齑粉,扑簌簌落到地上。
“是你的头硬,还是这块石头硬?”
“就你教的那儿孙,我用银子买你的命,你觉得他答不答应?”
就如今这律法,言夙还真不怕这老太太讹她。
他之所以没动手,不过是他自身不以杀人为乐,自身有控制力罢了。
老太太被吓的一下如同被掐着脖子的老鹅,连“翅膀”都不敢扑腾,脖子也缩的紧紧地。第一次任由小淳爹娘拉紧了她,不曾挣扎。
“你家这孙子,长得丑,一身肥肉,还跟你学的一身泼妇习性。”
“又不知道天高地厚,指不定下次就惹到什么人,口业致命。”
言夙扫了那原本还一副兴致勃勃地看戏,看着言夙眼神轻蔑的小子,话却是冲着老太太说的。
——他承认自己一个大人攻击一个小孩子的长相什么的有些恶毒,可是他能攻击他的崽,他骂几句出几口恶气怎么了?
至于咒人家孩子早夭?
呵,这老太太不也说了他们家闺女,还要说他们家闺女会带来灾祸呢!
他不过就是“原咒返回”罢了。
怎么,她家孙子是命根子,他可爱的闺女就不是他命根子了?
以前言夙都是能动手就不哔哔,其实爽快也是爽快的。但是今天骂的人家张不了口,言夙觉得是另外一种痛快。
——当然,教爹这事儿不能揭过。
其实言夙不知道,人老太太哪里是被他骂“服”的,他说那话确实是“恶毒”的叫老太太气愤不已,但其实要说对骂,老太太哪能对付不了他?
他这骂人的水平才哪儿到哪儿啊。
可是她不敢。
她怕言夙真的掐她脑袋就跟掐那块石头似的。
就这手段一看就是武林中人,虽说现在武林中人于百姓而言不再是等同于土匪马贼——毕竟此前统一之战中,还有武林人士出了力。当然,不少也是受了言夙的授意。
但武林中人的行事作风,还是叫百姓摸不准的,一摸不准,就容易心头发颤。
“他爹在哪儿?”看他们终于都“冷静”下来,言夙再次问到。
老太太到底舍不得儿子,眼珠子正乱转着,却不想那被言夙吓的小胖腿打颤,又被骂的生气却不敢跟言夙呛声的孙子阿良却开了口。
“我爹,我爹在家。我家在……在河沟村。”
老太太顿时脸色一白,眼珠子都要翻过去,但惯来身体不错的她,想晕过去也晕不了不说,现在且还不能晕。
她这大孙子到底晓不晓事啊,这明显就是去寻仇的,怎么能说出来呢?
——这时候她是忘了,本来为了自保,她也动摇了,有一瞬间也是要开口说出来的。
“呵,看看你们家教的好孩子。”言夙露出笑意,眼底却是嘲弄。
阿良却没有感受到那么多,看到这个吓人的人笑了,不由稍微安心一些,他既然笑了,就不会打自己了吧?
这么想的阿良再抬头,眼前已经没有了言夙的声音,只有他奶奶皱着一张老脸,脸上的情绪复杂的叫他根本分不清。
但他奶一下扬起手要打他,他还是知道的,顿时一边躲,一边尖叫:“奶你干嘛,你怎么能打我?”
还没打下来,他已经嚎开了。他可是家里最受宠的孙子,什么时候挨过打,自从能认一些字之后,更是他奶捧在手心怕摔了,骂都没骂过一句。
小淳家的闹剧,言夙就不管了,他回家的时候,言茉茉正好停下小滑车——虽然喜欢,虽然新奇,但这么几圈玩下来也是费力的很,所以她是打算歇一歇的。
正好看到她爹,手里还端着吃的、喝的。
“爹爹。”小丫头高高兴兴地扑过来,嘴里叽叽喳喳说着要车车好玩,又说想给车车挂花花,哪怕吃一口、喝一口,这嘴里的话也没停下。
言夙给小丫头擦擦薄汗,问她:“那茉茉要不要滑着小车车出门玩?出远门的那种。”
言茉茉愣了一下,她倒是很想出门玩,很想去跟朋友们炫耀她爹给她做的小车车——之所以没有立刻去,当然是她要先联系一下,然后惊艳所有人。
可是她爹说的是出远门的那种。
她到嘴边的话就没有立刻冲出口,有些迟疑地问:“那,那什么时候回来?”
古有孟母择邻而三迁,今也有他言夙搬迁。
——其实不提被崽子们发现掉马这类的事情,就说他这张脸,其实就早有打算,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住很久。
但是倒也不至于一两年就换个地方。
这次纯属是被那些人恶心的,哪怕对方只是来“走亲戚”,并不是他们真正的邻居。
“唔,先玩吧,等玩够了,或者茉茉很想这里的时候,我们就回来。”言夙其实已经打算好了将房子卖掉。毕竟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房子不卖,到时候回来也未必还能住人。
反倒不如回来的时候再重新买房。
反正,言夙怎么可能差钱呢?他可是一点现金遗产都没给那群崽子留的呀。要是这样还混的很拮据,那他可真是白刨了那么多坑。
言茉茉知道还能回来,顿时就不纠结了,开始扒着言夙问要去哪里玩。
“要去找哥哥姐姐们吗?”
说了几句,言茉茉忽然说道。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对哥哥姐姐怎么这么执念,明明言夙不过提了那么一提,她记性这么好的吗?
然而他爹可不敢带她回去盛京,那可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言夙讪笑着,将小丫头糊弄过去。
但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一直糊弄的过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言茉茉:我的哥哥一定特别厉害,我的姐姐一定特别漂亮,我一定要见到哥哥姐姐。
言夙:……,能对爹好一点吗?
——
第191章
旅游这件事情一旦开始,就有了几分停不下来的意味。
言夙带着崽每到一个新地方,仗着手里头不少钱——实在不行就再去山上刨一刨——他们父女俩也只是吃喝穿用上的花销,索性也不买房子了。
毕竟言夙也不指望着宅子满天下,等着升值。
到哪里玩,都以住客栈为主,吃喝洒扫等问题都不需要费心。
出来一段时间,言茉茉确实是会想念巷子里的小伙伴,但毕竟是出来“长见识”的,她的注意力很快就又会被别的东西吸引去。
天长日久,两岁多时的时光,渐渐在她的记忆里淡去。或许有一天提起时,她还能想起些许片段,但言夙不提,她对此已经没有太多念想。
因为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地方,言茉茉渐渐习惯这种节奏。
——大约是潜意识有这种印象,所以她每到一个地方,若是遇上玩得来的玩伴是会好好相处、好好玩,但心底却做着随时离别的准备。
言夙看这小丫头不那么伤离别,便也没有去非得提醒她。
毕竟孩子还小,等遇上那个她舍不得离开的人,她自己就会懂的那些感情,没必要这个时候非得叫她伤心、哭泣才是离别该有的状态。
又一日,言夙牵着已经长高许多的言茉茉踏上马车,进行他们新一段的旅程。
——虽说言夙速度快,可带着孩子,总需要遮风挡雨,没个马车很是不方便的。
现在车马行的生意做的也成熟,城与城之间即便有不好走的路,但绝对不会缺了做车马生意的人。
“爹,你给我做一只飞鸢嘛。到时候昂城的飞鸢祭上,我们的飞鸢一定是最耀眼的。”
言茉茉抓着言夙的衣袖,软糯糯的小嗓音里又是软语相求又满是骄傲。
明明别说纸鸢,就连她爹还没点头说给她做,她却已经在遥想他们的纸鸢受到万众瞩目的场景了。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自信。
言夙也很想不辜负女儿的信任,然而他却真的没有做过纸鸢——到不是前头几个崽都没玩过,只是他发家还是挺迅速的,所以但凡遇上“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时候,他还是能给孩子们买上做工精细的纸鸢。
可现在是昂城令人瞩目的“飞鸢祭”,那就不是市面上那些纸鸢能够糊弄过去的,参加比拼的都是个中好手,何况她闺女还想要拿得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