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如今虽是有些许流民在码头上谋生计,可哪个也是不如你千百分之一的呀。”
陈攒头一激动也顾不上言殊身边有人,也没说介绍什么,但他这开门见山,梁飞也一下明白过了他的身份,不由有些无语。
言夙语调寻常的直白道:“不怎么挣钱,就不去了。”
梁飞刚伸手拉住言夙的衣服,他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说完了。
梁飞:“……”,大兄弟啊,真的不用这么直截了当!好歹委婉一点,给大家一点面子情啊。
然而陈攒头却没梁飞料想之中的介意,他还以为言夙是因那天只干了一炷香不到的活计而觉得不划算。
顿时觉得他会和言夙一拍即合,更为激动地道:“那好说啊,只要小兄弟你去。我保你每天都有活干。”
——他就是攒头啊,认识的主顾可是不少。
到时候他与言夙一同行动,有了一个言夙,便是比几个小队都要更强。
陈攒头都在心里换算,以那天言夙的速度与力气,他一天能搬空多少货船?换算下来又是多少银钱?他到手的怕是能比他十天半个月还要多的多。
言夙却还是摇头:“算了,我干完了其他人就没有了。”
陈攒头:……,不是,这种事情需要这么高尚的吗?
倒是梁飞想的明白些,毕竟他曾跟言夙说过,过于厉害会被抵制的事情——倒不是说因为这些就畏首畏尾。
纯属是因为言夙心善,不愿断了他们的活路吧。梁飞想。
毕竟那些人也是卖力气,挣一点糊口的钱。
陈攒头可不想考虑这些,他只觉得那些银钱一个个的长了翅膀从他眼前飞走了。
言夙见陈攒头不再说话,便摆摆手,做再见的意思,和梁飞一起绕过陈攒头继续挽回走。
被惊到的陈攒头转过身来,就要再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说服言夙了呢?
这正大光明赚钱的事情,自己既然能干,还要考虑什么别人会不会因此饿死?
然而被喊住的言夙依旧是对他摆了摆手——还是再见的意思。
陈攒头却觉得言夙这怕是脑子又什么毛病,说不定就是因为脑子不好,这力气才这么大。不有那么一句话叫“有所得必有所失”嘛。
~
回去的路上,梁飞往码头的方向看了好几眼,虽然也看不太清什么。
但陈攒头的话他还是记住了,说是码头上这段时间来了不少流民。
“哎,这怕就是从霍安县那边过来的吧?”梁飞叹气。当然也可能是更远的东西,今年好多地区都有不同程度的遭灾。
——他们这边真的算很好的了。
言夙看着梁飞这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就多问了几句,对于这些流民什么的,他还真没有多少意识。
“都是因各种灾情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今年好些地方不同程度的遭了灾,颗粒无收的地方,说不定都得易子而食了。”
——说到这里,梁飞看着言夙的眼眸,不由叹一句,哎,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哥啊。
言夙看着梁飞那复杂的脸色,更加糊里糊涂了。
但因为梁飞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言夙决定暂时不要多问了。不然他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
回到家里时正是金乌西落。
梁飞要言夙放好东西,就去自家吃饭——找人做饭的事情,显然是被粮食的事情耽误了。
言夙自然的点点头,梁飞这邀请可不是赵掌柜那样。
等回了家,言夙放下东西后,就去看另一件屋里躺着的人。
已经保住性命的青年依旧安静的睡着——因为自己也没有衣服,言夙就没给这人换洗。
就扒掉了对方破破烂烂的衣服,这么光溜溜地塞在了被子里——被子还是梁飞家资助的。
——言夙手里的钱不多,暂时就只买了一床薄被父子三人共用也过的去。
青年的脸色好了不少,呼吸也很是平稳,但言夙站在门口时,诧异的挑了一下眉头。
他出门的时候是算的好好的,能叫这人只能干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以免他伤人。
言夙原以为这人会一直沉睡,却没想的是,他竟然醒了。
“醒了就说说你有没有想吃的吧。”言夙开口。
双目闭紧,呼吸与熟睡之人毫无偏差的沈飞玹这一刻也依旧撑住了,说不定这人就诈一诈他呢?
——从醒来时无能怎么努力都无法动弹,沈飞玹就知道自己怕是落到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手里。
虽然这身处的地方太破败了一些。
言夙又偏头看了一下这人,醒了却不搭理自己,那就是纯属不愿意搭理自己吧?
“那你不想跟我说话的话,我就先去吃饭了。我再问问嫂子和飞哥你能吃什么,再给你带点。”言夙说完就走。
在确定这人的好坏之前,他不会将人饿死的。
沈飞玹完全没想到,这人落下这两句话就真的走的,特别果决,特别冷酷无情!
——不是,难道不该跟他套套近乎,然后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他就是这么不搭理一下,结果就放弃了?
沈飞玹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面对。
在言夙转身出去的时候,沈飞玹没有忍住睁开了一丝缝隙,窥探言夙的身影。
哪知道言夙忽然转身,看他这样,撇了撇嘴:“醒了就睁眼啊,还这么偷偷摸摸的看。我有那么难看吗?”本来只想看个背影,却猛然被正面暴击。沈飞玹当真是用尽自己的毕生的镇定,这才没有露出什么异样。
——这人五感太敏锐了,沈飞玹连闭上眼都不敢。
就这么坚持着,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
言夙却懒得跟这人糊弄,既然又不肯动弹了,那他就真的走呗。
好一会儿没见着崽崽们了,他得去关心关心崽子们了。
沈飞玹再不敢窥探,直等言夙真正走了,这才刚睁开眼睛,望着这简陋的屋舍,思索言夙到底是哪位隐士高人?
~
言·隐士高人·夙欢欢乐乐去了梁飞家吃饭,蓉娘今日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打了猎的言夙,非要留下一只鸡一只兔——蓉娘自然是说了让他拿去卖掉的话,言夙却不乐意。
他哪怕是赚钱,都是为了让崽崽们吃好喝好,怎么还能为了卖钱就不给崽崽们吃呢?那不是本末倒置了?
所以今晚梁飞家的饭桌上,就有山菌炖鸡汤,酱烧兔腿,酱爆兔肉等几道硬菜,那是香气四溢,让周围只能闻着味儿的邻居好不艳羡。
——甚至还有些忍不住来说酸话的。当然,对于这些人,蓉娘也是一点儿也不惯她。光是把饭菜做的更加香味浓郁,就是一个很好的报复手段了。
言夙问了一下四个孩子的偏好,分别给他们夹了各自要的鸡腿和兔腿。
梁飞忙也给他夹了一只兔腿:“好了好了,也别只顾着这四个小的,你也赶紧着吃。”
蓉娘看得笑而不语,却也得了梁飞夹了一只兔腿。
这一顿饭吃的言夙头上都有些薄汗,几个啃着鸡腿兔腿的小崽子们依旧奋战着,结果忽然就听大崽和阿安都是啊呀一声。
小崽顿时愣住了,抓着手里的鸡腿都顾不上嘴角边蹭了油,紧紧盯着大崽,生怕他出了什么危险的担忧模样。
——可真真儿是人小鬼大的很。但也就格外让人心疼。
大崽和阿安将嘴边已经啃得七七八八的鸡腿和兔腿挪开,就见两人一个是上牙、一个是下牙都露出一个豁口。
两人的小小牙齿扎在了腿骨的缝隙之中。
正喝着鸡汤的言夙立马将汤碗一放,看着大崽冒了点血丝的牙床,不由有些紧张。
——没带过这么点大的崽崽。这个伤势严不严重?
梁飞看着言夙这紧张的样子,顿时有些好笑的拍了拍言夙正捧着大崽端详他嘴里情况的胳膊:“放心放心,这么大的孩子换牙,是正常的事儿。”
阿安眼角有点泪花,刚刚他的角度有点寸,崩了牙是真挺疼的,这会儿又有点疼,又有点舍不得手里的鸡腿。
——就更伤心了呢。
蓉娘看着儿子的目光,顿时哭笑不得,努力忍着说道:“没关系的,接着吃吧,慢点吃就行了。”
他们家别说是浪费肉食,便是其他饭菜也是很珍惜的,毕竟哪有一样食物是容易来的呢?
阿安点点头,擦干眼泪又开始对着鸡腿发力!
言夙也安心下来,示意崽崽们继续吃。
但他虽然又端起了汤碗,却是将小崽抱进了怀里——他刚才可没忽略小崽的情况。
——觉得霍老大夫的那药虽然有用,小崽晚上再也没出现那种惊魂不定的情况了,但还有些不咋活泼。
言夙觉得要不要带小崽再去看一下大夫?没好要赶紧接着治疗,好了的话,那也能安心一些。
当然,多关心关心小崽这事儿,那是不论他的“病”好没好,言夙都不会落下的。
~
吃过饭时间虽是不早了,梁飞却还是去了村长家一趟。
——粮食的事情之前通了气,村长也说自己去打探打探消息,梁飞此去就是看后续情况的。
言夙回了家则是先将给伤员准备的饭食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见对方还是装作一副“沉睡”的样子,他也没多说什么,先去给大崽小崽洗漱了。
等安排好两个小崽子,言夙才又进了这间屋。
饭食没动,青年依旧躺着。
言夙敲了敲桌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也不记得这是从哪个人类那里听来的话。
反正总归是说的人类的,他觉得“会说很多人类才会说的话,很有利于他更像的伪装人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每天都在暴露的边缘疯狂试探,之所以还没被“看破”,纯属是因为暂时还没什么人往山精鬼怪方面想。
否则必然是要将这山精鬼怪绑起来烧死的!
而被他说饿得慌的沈飞玹,其实还真不怎么饿。沈飞玹觉得这情况不明的时候,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还没想完,刚刚还不饿的沈飞玹,肚子却叫唤了起来。
言夙满意的很,沈飞玹之所以不会饿,可不就是靠着他供给的生物能撑着嘛——但是自用和他用这个消耗率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所以言夙觉得自己现在既然有时间亲自看着这人,就不用耗费生物能又支撑这人不饿不死,又限制他行动了。
惨遭打脸的沈飞玹很是尴尬。
言夙却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毕竟是他“一手造成”的呀。
听到沈飞玹的肚子叫了,言夙将桌子又往床边挪了挪,将砂锅盖揭开,浓郁的香气便飘散出来。
——是用野鸡炖的汤熬出的米粥,虽然看不着什么油花,可却是鲜香味美又容易消化。
其实蓉娘的手艺对比沈飞玹曾吃过的美味佳肴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可抵不过他现在饿的很,闻着这味道就觉得口舌生津,一时之间都要被这来势汹汹的饥饿感给控制心神。
好在他微微一动,身上没有痊愈的伤势一疼,让他回过神来,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言夙:“……”,为什么爬到一半又躺回去?虽然他没将他的伤势都治好,但至少不会妨碍活动到这种地步吧?
不过言夙也没深究就当他疼的厉害吧,索性就端起粥碗,将吹的不烫口的粥送到对方的唇边。
沈飞玹:很想拒绝,但是我的肚子不太乐意。
考虑到对方还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消息,沈飞玹狠狠张口将勺子吞下。
——要是想要他死,肯定就不会废这么多大力气救他了。
所以也不用担心下毒之类的。
沈飞玹吨吨吨喝起了粥——实在是言夙看他那“虎口大张”的气势,觉得用勺子可能不太能满足他,就把粥碗凑了过去。
粥米一朵朵开着白色的花儿,浓稠粘白的粥被沈飞玹暴风式吸入口中,咕嘟嘟咽下,还尤觉得不够。
但蓉娘交代过,这有伤之人不但要吃容易克化的食物,也不能一次吃的过多。
言夙自然就只将这一碗喂完就没再喂,放下碗的时候开口问沈飞玹:“你叫什么?是好人还是坏人?”
——简单粗暴到沈飞玹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现在审问的人出了新的招数,都喜欢这种调调了吗?
沈飞玹目光盯在言夙的脸上——刚刚那么敏锐的发现他的目光,现在却装作这种“不谙世事”的样子,是觉得他脑子坏掉了,这么容易相信人吗?
言夙被盯的有些疑惑:“你是不能说话吗?”
见他目不转睛,言夙还在沈飞玹眼前挥了挥手,可谓将一个“心思单纯”“涉世未深”的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屁,沈飞玹就是傻了都不会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好吗!
——只有不是人的言夙,是这么的厉害,又这么的“不会做人”。
言夙见这人可能是个哑巴,就有点难办了:“我得赶紧搞清楚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再决定给不给你治伤啊。”
沈飞玹完全是被言夙这些话给“蠢”的忍不住搭腔:“那我自然是要说我是个好人了。”
——所以现在你就给我治伤了?沈飞玹的眼中满是戏谑。
却是暗中戒备着言夙动手。
言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觉得我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