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矜觉得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想说的话都已经藏在过去的岁月里了。
沈矜上楼提了个行李箱下楼,看到外面一堆搬家公司的工人,看工作服还是谢氏旗下的。
一群工人本来已经摩拳擦掌,本以为有一堆东西要搬,没想到就只有——行李箱,数量:1。
谢凌也没想到,在沈家生活那么多年的沈矜,居然只有这样一点随身物品,就是短途旅游都不可能那么少。
“没别的了?”
“没了。”
沈矜看一群工人有力气没地方使的样子,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不该没行李的尴尬感,只能将自己行李箱推向前,说:“那…拜托了。”
众人大喜过望:“好的,您别客气!”
一人小心地接过行李箱,众人合力将轻巧的24寸行李箱搬上了卡车上,由四个人守着它。
本来想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谁能想到他家表弟的搬家如此简单,就离谱。
沈矜站在门口,对着父母深深鞠了一躬。
他站在光影的分界线处,显得越发清冷:“谢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很稀疏平常的语气,以往对父母也是这般像是上级下属般的客气。
谢嫣和沈擎本来已经习惯,但今天听着却格外刺耳。
他们也许再也看不到沈矜略含渴望的眼神了。
沈矜没看到沈谢安,与谢凌说了一声,就去找弟弟了。
谢嫣拉住了要走的谢凌,哽咽着:“能不能别带他走,他从我肚里出来的时候,我几乎豁出了大半条命。”
一旦今天沈矜走出家门,这层关系等于被彻底切断了。
谢凌淡淡地望着她,道:“这十年来,我最后悔的就是让你们抱他回沈家。现在,只是弥补我当时的错误。”
“借了你们这么多年,足够了,他该回到他应该回的家。”
“他不是我带走的,是你们舍弃的。”
谢凌向来话不多,但句句扎心。
谢嫣几乎失去了力气,靠沈擎的支撑才能站着。
她仿佛终于知道,她逃避了那么多年,最终伤害的是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沈矜终于在后门小花园过道上找到蜷缩在那儿的沈谢安,沈矜跨出几步,被赶过来谢凌拦住了。
谢凌摇了摇头。
沈矜也是关心则乱,眼神祈求地看着谢凌。
谢凌无奈地扫了他一眼,走到沈谢安面前蹲下。
沈谢安茫然地望着地上的蚂蚁,直到发现一双订制的手工皮鞋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谢先生?”他们分家的人,不能直接攀亲带故,都是以尊称称呼的。
谢凌一针见血地道出:“你在自责?”
沈谢安想否认,但被谢凌望着,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谎言对方一定一眼看穿了,他有些自暴自弃。
“要是我消失了,哥哥应该会过的很好吧。”
“没有我,爸妈也不会这么对哥哥。”
“我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要对哥哥好一点,把爸妈的份都补上。”
“但来自胜利者的爱,哥哥根本不需要,多讽刺啊。”
说到后来,沈谢安突然爆发般地哭了出来,沈矜忍耐了多少年,他就压抑了多少年。
他低下了头,泪水不断滴在手背上、地上。
“为什么我这个备受宠爱的,哥哥从来没恨过,他还对我越来越好?”
“我不爱吃胡萝卜,他可以为我做成糕点哄我吃,还费尽心思弄成各种造型的。其实哥哥一开始厨艺超级烂,他后来进步那么快还有我的功劳;我不爱学习,哥哥再忙都不会忘了检查我作业;我只要生病,陪我去医院,陪我挂盐水到半夜的永远是哥哥,事后爸妈还要怪他没照顾好我……他是哥哥,他自己都需要长辈照顾,凭什么都要他来照顾我啊!太多太多了,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你不知道,哥哥对我有多好!”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嘲讽。”
“哥哥也一定不希望我存在的……没有我就好了。”
沈谢安也不需要回答,他就是在发现沈矜依旧要离开,彻底发泄出来了。
谢凌现在确定,这两人绝对是亲兄弟。
沈矜以前也很爱哭,也不知道被谁带坏,变成现在这幅没表情的死样子。
谢凌拍了下沈谢安的肩,让他回头看。
沈谢安一转头,就看到沈矜就站在不远处的花丛旁,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沈谢安哭得太厉害,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他张着嘴,有点滑稽。
沈矜快步走了过去,拉起弟弟就往自己怀里带。
沈谢安吸了吸鼻涕,很不自在。
小说里,沈谢安是不存在的,只出现在几个文章段落里,属于原主的回忆。
在十年前一次绑架案里,沈谢安被绑匪撕票,从事后法医处得知,在死前备受折磨,遗体残破不堪,几乎无法辨认。
无论是父母还是原主,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沈谢安的离世让这个家庭分崩离析。
而作为偷偷带弟弟出去,又因为害怕不敢报警的原主,遭受到了各方责难。
父母无声的指责与恨意让原主无法承受,彻底搬离了沈家。
原主并不认识谢凌,也完全没有存款,他最后寄居在未婚夫柯明淮家里。
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过,但原主也没更好的去处。
柯母的存在只是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最重要的原因是柯明淮过于冷淡,眼里只有学习和研究。
数年坚持不懈地引诱未婚夫未果后,没有安全感的原主彻底放纵自我。
【沈矜】这个角色,在原著里,有着浓烈且个性分明的性格,昳丽到让周遭都失色的容貌,正适合作为漂亮炮灰的人选,他的命运也早已注定。
虽然按照剧情惯性,绑架事件依旧发生了,可结局被改变了。
沈矜轻拍着弟弟的背,深黑色的眼眸满是沉静与柔和,说:“我很庆幸你的存在,你一直都在,很好。”
能救下你,很好。
能当你的哥哥,也很好。
终于把话说开,两人相拥了一会就松开了。
沈矜给他擦了擦鼻涕,沈谢安不好意思地拿过来自己擦。
沈谢安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有点不习惯这么温柔的大哥,他还是更习惯冷冰冰的。
要上车的时候,沈矜问谢凌:“小安能不能来家里看我?”
谢凌被沈矜这句“家里”给取悦到了,看着不远处眼睛肿成核桃的小屁孩。
“你也喊表哥吧。”
谢凌这句话,等于间接承认了沈谢安。
小朋友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表、表哥。”
这些年,能称呼谢凌一声表哥的,有且只有沈矜一个。
沈谢安挥了挥手,喊道:“哥,那你等我过来找你啊!”
车子驶离谢家,沈矜回头看了眼。
他发现在二楼阳台上,有两个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人影。
来到谢家后,沈矜的房间还是小时候的那间。
最大的区别就是打通了旁边的客卧,将两间房合并成一间。
用谢凌的说法,就是小表弟在长大,凭什么房间的大小一成不变?于是在沈矜搬来前,火急火燎地扩大了房间面积。
谢凌:“明天带你出去再挑些家装,对了,你喜欢粉色吗?”
助理周响提醒他,他不能以Alpha的眼光挑东西,谁规定你弟弟以前是Omega就必须喜欢粉色,还可以喜欢粉蓝、粉黄、粉绿……您身为哥哥不能这么专横。
谢凌觉得有道理。
沈矜对颜色没有特别的偏好,他是实用主义,能用就可以。
粉色用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不算讨厌。
最近因为某个人特意把车给换了件新衣服,还有点喜欢上这个颜色。
“还好,只要不是蕾丝就行。”
谢凌看了眼他的房间,当年可爱的墙纸和玩具都换成了简约装饰,唯一不变的就是蕾丝公主床了。
虽然决定这几天就挑床上用品,不过到了约定当日,谢氏旗下的酒店——谢丽尔需要接待Y国领导人的女儿,本来只是临时起意来游玩是不需要谢凌接待的。
但坏就坏在,对方不合意某道菜,点名要见负责人。
来到谢丽尔,谢凌让弟弟先在大厅等自己,看沈矜乖巧地坐着,嘱咐了几句就疾步离开。
沈矜待在大厅,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隔壁坐着两个靓丽的女孩。其中一个显得很紧张,问同伴:“我今天怎么样,看起来美吗?”
同伴赞美道:“我眼睛都要被你闪瞎了,美得我都想娶你了!”
纪真摇了摇头:“美有什么用,再美他也看不到。你说乾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担心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他们这样郑重其事地邀请你家,多半是为了你们的婚事吧,想想乾家也真是挑得没边了,居然让我们真真等了这么多年。哪个Omega到这个年纪还能不谈恋爱的,就不怕蹉跎成老O吗。再说家世比你好的没你漂亮,比你漂亮的没你爱他!他还嫌不够吗。”
“他只是没遇到让他心动的人而已,我虽然是喜欢他,但他没有一定要回应我的义务。”
“啧啧,还没嫁呢,这就帮上了?”
“你不懂,他是个犟脾气,他不想做的就是老太爷下了死命令都不行。你还记得他有次暑假回国后,还没待几天就去军校了。就是老太爷让他多接触接触同龄Omega,他一个不乐意就把自己送去管理最严的军校,硬生生抗住了非人的训练。”
“不是吧,对自己都这么狠?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许他的想法改变了呢。再说你看到的只是一个男生坐他的车后座,这并不代表什么,他自己亲口说的是室友,想不通你为什么担心。”
“你不知道,他——”看那个男生的眼神,是能溺毙人的温度。
“他什么他,订婚是两个家族的事,个人意愿只占一小部分。在此之前,乾家可没主动请过哪家,所以你就美美地准备他家提亲吧。”
纪真紧张地咬着刚做好的指甲,被同伴阻止。
她最近状态实在太差了,连续好几天没出过房门。
乾坤把她的电话都拉黑了,而身边的伙伴只要提到她,乾坤就会拒绝谈话。父母看不下去,就帮她打通了乾家的电话,然后又重提了给他们订婚的事,没多久乾家就提出了这次的聚餐。
她的同伴看了眼门口,兴奋地说:“啊,他来了!”
沈矜一直在她们身后,闻言也望了过去。看到一个少年众星捧月般从大门走入,少年不再是平时的休闲服或是运动装,换成了衬衫西裤,比实际年龄多了份成熟稳重,嘴角嗪着淡淡的笑容。
他身边站着不少比他年长的人,但却始终以他为中心。
少年忽然往这边瞥了一眼,沈矜惊了下,下意识地蹲了下来。
身后的两个少女已经迎了上去,沈矜过了会才望过去,他们已经进入电梯了。
沈矜蹙着眉,不对,我为什么要躲?
沈矜重新坐回位置上,翻出两人的聊天记录。
讨厌兔子:[祖宗,什么时候回寝室,我来接你?]
只要不是坦白局,沈矜就不觉得太紧张。
就是总觉得,这些对话,和刚才看到的那个矜贵少年,判若两人。
没多久,沈矜看到大门口又出现了一群熟人,是刘其麦他们。
刘其麦今晚例行组织聚餐,作为让他失恋的罪魁,当然也喊了乾坤。
大佬说待会有点事,不过很快就会解决,然后报了这个地址。
周游提起这家酒店的温泉汤还不错,众人一合计就过来玩了。
沈矜等了会,觉得有点无聊,四处转悠。
走到外面的花园,沈矜在月色下闲逛着。
他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神情没有平时的冷静。
他发现不远处的灯光与热气,耳边传来流水潺潺声。每一座温泉都用假山隔开,保证了个人的隐私,所有汤池都不是公共场所。
沈矜离开了没几步,注意到一个服务员正被训斥着。
尤嘉刚才走路时不小心泼了一位客人,又摔了一跤,满身狼狈地被同事教训着。同事已经在酒店工作了很多年了,本来看尤嘉是关系户的份上,想讨好的。
后来发现尤嘉只是运气好,被介绍来这里就没了后续,就格外不爽了。大家都是底层,凭什么你能被另眼相看?
“你是猪脑子吗?端茶送水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如果他们投诉,今晚你吃不完兜着走。”
“我怎么这么倒霉老和你一起值班,你自己犯蠢,为什么要连累别人!”
说着,抬起手就要甩耳光。
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同事转头就看到一张冷淡的脸,在月色下气质更冷冽。
沈矜抓住了他要打人的手臂,同事想动却发现完全无法动弹,好精巧的力道。
沈矜看他不能动了,才说:“做错事,他的上级会教训。”
“另外,就算真的错了,也没哪个地方会体罚。”
“关你什么事!”同事不满地嚷嚷。
“他是我同学,我没看到就算了,但我看到了。”沈矜指了指不远处,“还有,你可能不知道这边有监控。”
同事果然看到不远处树丛里的红色光点,被吓住了,连走带跑地离开。
尤嘉感激地说:“谢谢,谢谢,要是没你我就要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