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
已经离开的苏眉儿在看到颜如玉迎难而上的身影时,忍不住又惊又怒。
原本不该也不能听到苏眉儿叫喊的颜如玉蓦然回首,迎着苏眉儿的视线笑了起来,眉眼微弯的漂亮模样在这等惊恐的画面下也显得美丽至极,他张了张嘴,“我没事。”
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拂尘卷住苏眉儿的胳膊,那个男声懒懒地说道:“他们既然敢拦在前头,自然也该有处理的信心。”
这人,就是方才跟着一同闯进来的修士之一。
苏眉儿记得他,仁善说过这人是东游大陆的修士。
她干巴巴地说道:“如玉可是凡人。”
见苏眉儿没有要冲动冲出去的模样,那个修士才将拂尘收了回来,捋着山羊胡笑着说道:“凡人吗?一个几乎一语道破了这吞噬雪脉的入门地……的凡人?”
苏眉儿皱眉:“吞噬雪脉?”
这名字怎么这么难听?
拂尘修士哈哈大笑:“我也不知这山脉究竟有什么名字,不过是将它胡乱取名罢了。”
苏眉儿虽然担忧颜如玉的安危,但是这个修士看起来却比老和尚那种神神秘秘的态度要好上许多,瞧着他仿佛对这里知之甚详的样子,她忍不住问道:“这里究竟有什么诡异,我瞧着你们从后面跟来的模样,像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里而来。”
拂尘修士含笑说道:“你说的也不错,这里拿了钥匙的人或多或少都对神道有些兴趣,不然也不会为此而来。”
神道?
又是这个名字。
苏眉儿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过往,难不成她真的就那么无知?
怎么瞧着好像每个人都知道关于神道的事情?
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苏眉儿的困顿,便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几乎不被人所知的流派。能知道点相关消息的,基本上在修仙界里也是万中无一,我乃是从前师尊曾经意外所得,方才知道还有这么个修行的法门。这一次抵.达南华的时候,我原本是想去拜访一位好友,只是在他那里寻不到他的踪迹,却反而得知这个地址,才追寻而来。”
至于如何获得钥匙,又是怎么进来,这拂尘修士便省去不讲。
苏眉儿:“……我猜你的朋友已经凶多吉少了。”
那修士摩挲着那把拂尘,淡淡地说道:“我也有同感就是了。”
在他们说话间,颜如玉和公孙谌的身影就跟他们突然离开那般又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只见他们是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只是从颜如玉挣扎着往下跳的动作,多少能看出来他们并无受损。
苏眉儿往他们身后看去,发现那道古怪的黑风居然消失了。
颜如玉刚刚落地就呸呸了几声,从储物空间里捞出来灵液,给公孙谌塞了一杯的同时自己咕噜咕噜漱口,那叫一个动作敏捷。
苏眉儿:“如玉,你们做了什么?”
颜如玉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模样,露出个嫌恶的表情,心有戚戚地说道:“那黑风里面夹杂着许多粉末,看着无足轻重,但十七哥说若是沾染少许,容易幻听。所
“以就将它冻结住了。”
苏眉儿:?
若是能轻易这么做的话,刚才那些修士就不会跟着苏眉儿的警告离开了。
他们的神识压根不敢探入。
颜如玉和公孙谌先去换了身衣物,而后才神色稍显严肃地说道:“我们应当是没有走错,方才十七哥与两个魔尊短暂交了手,不过不知他们究竟开启了什么,瞬间地势大变,他们彻底消失了不说……”
他看向天上。
天上正有两轮月亮。
是赤红的,阴暗的,与之前梦兽的幻觉一模一样的月亮。
梦兽幻境里的月亮,就恰巧与这里一模一样,这意味着什么?是他们在无知无觉陷入了幻境里?还是这里已经身处某个诡异的空间?
苏眉儿和其他几个修士在看着那两轮红月时,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烦躁。就好像隐隐约约有什么古怪的骚动一直缭绕在他们耳边,无法被他们的神识排除,只能忍受这如影随形的憎恶躁动感。
仁善叹了口气,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几遍佛经。
奇怪的是,在仁善持续不断的加持下,烦躁的感觉竟然真的渐渐褪.去。
仁善念了五六遍,方才停下。
“几位施主,此地的主人应当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入侵,并且开启了御敌的法阵,还望不要掉以轻心。”
老和尚认真严肃的时候,与他之前的松散截然不同。
“虽然看起来和外面的雪原差不多,但是既然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陷入幻象,大家还是小心戒备,不要太凑在一起。”颜如玉随口说道。
苏眉儿看他。
颜如玉便解释说道:“我问过梦兽了,这不是幻境,但是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幻觉侵蚀,就算是它能将你们拉出来,可是你们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只是一瞬间将彼此认作敌人,就足够你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发动攻势……”
不必说完,彼此都明了他的意思。
苏眉儿蹙眉:“你准备往哪里走?”
方才他们能进来,凭借着的也不过是颜如玉在半睡半醒的那句话,如是再三后,诚如之前拂尘修士说的话,她确实没办法再把颜如玉当做是普通人来看,甚至下意识将颜如玉的意见放在前头,而不是去问他身后的公孙谌。
颜如玉却是看了眼公孙谌,与他嘀嘀咕咕起来。
有公孙谌在,旁人也休想听到他们的对话,很快,颜如玉方才说道:“穿过雪原后,往东边走?”
他总有种感觉,在那里应当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颜如玉的注意。
这种若隐若现的吸引,才是让颜如玉在半睡半醒间突然“打开”结界的缘故。
他们对颜如玉选定的方向并无异议。
颜如玉缩在公孙谌的怀里,抓着他的袖口说道:“他们在害怕。”
方才那只受伤的仙鹤已经被公孙谌收了起来,现下他们两人踩着大佬凝聚的冰剑,其他人各显神通跟在身后。
漆黑公孙谌平静地说道:“方才那黑风里的诡异动静,掺杂着少许与天道相似的力量。”
一击之下,修士们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这才是苏眉儿在觉察到后就疯狂警告的缘故,那是源自于身体本能的告诫。而能到这里的修士谁都不是傻子,在发觉这等诡异的侵蚀力量后,谁想单打独斗?尤其是这个队伍里还有仁善大师……他的名头,就算是南华的魔修也知道少许。
为恶者在他面前从无活路,可是正常或是普通人,仁善却不会见死不救。
方才仁善花费力气帮他们清除魔障的侵蚀,对他自身也是一种损耗,可老和尚却没有任何犹豫。
颜如玉:“唉,可是跟着我们走,却不一定会是好事。”
毕竟就连颜如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着他,或许是更为危险也说不定?
只是这等惆怅的情绪还未消散,他们就看到了拦在雪原上的东西。笼罩在眼前的是几乎能够拦住天际的高.耸石板,那些石板诡异地凸出各种扭曲的形状,仿佛在其中封印着古怪莫名的生物,而在那石板之下,堆积着密密麻麻的尸体,破裂的躯壳,残破的肢体,狰狞的头颅,无数碎裂的残片猩红腐臭,散发着幽冥的气息。
如若此间不是地狱,那这个味道必然是地狱。
颜如玉捂住鼻子软在公孙谌身上,觉得自己如果死了就是活生生被臭死的。从雪原的凌冽到这腐烂的诡谲,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疯狂的惨叫从队伍的后面传来,颜如玉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骑着自家兽宠的魔修正在大喊大叫,他胯.下的那只魔兽好像发了疯,双目猩红在半空冲踏狂甩,那疯癫的跳跃与上下倾倒任是谁都受不住。
拂尘修士舌绽春雷,“你速速跳下!”
就算再舍不得自家兽宠,难不成要跟着他一起死不成?
那魔修阴沉的嗓音里透着惊恐,“我动不了!”
那头兽宠在发疯的同时好像在不断融化,那些软烂的肉泥将魔修的手脚吸附在边上,任由他的魔气疯狂倾泻也没有半点松开的迹象。
拂尘修士正如仁善给的评价,确实是个心善的人。哪怕那是个魔修,他也想要上前去救他,只是他的身影方才出现在那个魔修的面前,却见那已经融化了一半的兽宠驮着魔修朝着另一个方向疯狂冲去。本就是以飞行见长的魔兽自然有着非凡的速度,猝不及防之下就连拂尘修士也追赶不上,一下子连人带兽狠狠地砸烂在高.耸石板上。
吱呀吱呀酸涩的骨肉摩擦声响起,溅烂的血水与血骨砸了下去。
隐约间,他们好似看到了那魔修的魂魄被石板吸了进去。
从魔修惨叫到此时,将将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这骤然的变化任是谁都想不到。
仁善的脸色从未如此严肃,“阿弥陀佛。”
颜如玉拧着眉看着那硕大高昂的石板,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他都没有发觉白大佬也出现了。他幽幽地看着那面石板,尤其是上面阴森扭曲的暗纹。
别人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可是在颜如玉看来却像是……文字?
或者是某种法则。
素白公孙谌挑眉打量着这片古怪的天地,然后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颜如玉。
颜如玉也恰在这时候回神,一望,“莲容?”那讶异的声线,一看就是刚刚才发现的。
白大佬的脸黑了。
颜如玉虽然觉察到了素白大佬的情绪变化,但是眼下发现的东西要紧,他的话语引来了别人的注意,“这里,这块拦在雪原上的石板,或者不止是石板,它是一道法则。就跟某些秘境存在着诡异束缚的情况一样,它也是一种束缚。”
苏眉儿已经免去了再问颜如玉是如何知道的这个过程了,直接问道:“什么束缚?”
颜如玉苦笑道:“善恶。”
他不知如何去描述那种诡异的感觉,只能尽力用文字描述,“方才那惨死的魔修,应当算是我们之中犯下杀戮最多的人。这里规则是,极恶者死。只要他死了,其余人就可以通过。”
但实际上规则并不比颜如玉说得简单。
因为要离开这里并非只是极恶者死这么简单,正常来说,他们彼此都不知道谁才是极恶的那个人,只能逐步排查。
可谁愿意吐露自己的过往,甚至将自己的性命献上,就只为了其他人能活着?心知肚明自己是最恶者压根不可能暴露,其他人为了追究,到了最后只会自相残杀!
这才是这道法则最险恶的地方。
然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有颜如玉在,在他们触犯规则的同时,魔修就已经在诡异的力量下死去。
拂尘修士像是不满,又像是不解,“如是这般,为什么我们还不能离开?”
那道诡异硕大,高.耸得几乎挡住了所有前路、连神识也无法窥探的石板,可还牢牢地挡在他们前面!
颜如玉摸了摸下巴,又摸了摸下巴。
素白公孙谌冷笑了一声,语气森然地望向那拂尘修士,“那自然是因为,又有了了另一人出现。”他的话像是在解释,却又仿若阴冷的毒蛇,森冷恐怖的气息让人警惕,尤其是他的相貌与颜如玉身旁的那个公孙谌一模一样,却是截然不同的气势!
颜如玉死鱼眼。
正是如此。
原本那个魔修骤然死去,已经算是满足这个束缚法则,他们得以顺利离开。只是白大佬骤然出现,却中止了这个进程。论造下的杀孽,谁又比得上白大佬呢?
苏眉儿蹙眉:“难道没有破局之法?”
她自然聪明,从颜如玉闭口不言与素白公孙谌的出现,多少猜出了言下之意。倘若要杀了素白公孙谌才能出去……且不说颜如玉能不能答应,这件事压根就不可能做到!
除非仁善在这时候拼死。
颜如玉:“我去试试。”
言罢,他就想从黑大佬的怀里挣脱束缚,去那巨大石板前一探究竟。
漆黑公孙谌拎着颜如玉几个跳跃,两道身影已经出现在石板近处,“想独自探险?”
颜如玉听出了几分危险的感觉,忙摇头说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请十七哥帮忙带我过来瞧瞧。”那脱口而出的话仿佛他之前就这么想。
“你对你的十七哥,倒是异常乖顺。”
白大佬语气幽幽,暴虐的火苗温顺地匍匐在他的脚下,无声无息地蔓延了开来。
颜如玉:“……呵呵,这点小事,本就不该劳烦两位一起出面。”他说完这话,也不敢去瞧两人的脸色变化,立刻去看那石板与地下无数尸体。
他的味觉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自暴自弃就当做是废了,反而凝神看着这高.耸诡异的石板。
盯久了,下意识就忘记了刚才小小的争执,“你们有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吗?”
漆黑公孙谌微顿,“不曾。”
之前是他们能听到,颜如玉听不到;现在却是颜如玉能听到,他们却听不到了。
颜如玉敛眉,片刻后伸手去碰那诡异的石板,只见他的手刚刚碰到,眼前就幻化出巨大古老的画面。无数人跪倒匍匐在一面诡异的巨大石板脚下,他们不住磕头,哪怕头破血流也不曾停止,不知究竟是何时日月,他们诡异僵硬的动作骤然停下,然后纷纷从怀里掏出了利器,干脆利落地将自己割喉、或是刺胸……